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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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朱氏扶起來,聲音很低,低到沙?。骸盀槭裁床桓嬖V我?你若要銀子,只需告訴我數目,傾我所能,都會幫你辦到?!?/br> 朱氏撲在蕭鐸的懷里“嚶嚶”地哭:“我……我不敢啊。邵康屢次犯錯,屢次被你營救。他這次……這次太過了,我不該幫他。茂先,阿母一時鬼迷了心竅,不敢求你原諒。但有一件事定要告訴你。那巫女沒安好心!” “你用贈我的香囊去害她,無視母親危在旦夕,與王雪芝合謀奪玉鑰,開金庫,證據確鑿。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怪韋姌?你到底想干什么!”蕭鐸一把將手中香囊擲在地上,憤怒地吼道。 朱氏嚇得顫了顫身子,趴在地上把香囊捧在手里,戰戰兢兢地說道:“這是我真心給你繡的,我沒在里面放害人的東西,真的沒有?!?/br> “你還在狡辯!你若不知道這里面放的是何物,請那見鬼的道姑來家里做什么?!韋姌被你害得差點不能懷孕,你知道嗎!” 朱氏瞪大雙眼,扯著蕭鐸的袖子:“不是這樣的!茂先你聽我說,是那巫女害我的!她故意將那些東西塞進我贈你的香囊里,她知道秀致愛慕你,我不喜她,想借機將我們倆都除去!你別被她騙了!” “不要再說了!”蕭鐸甩開她的手,胸膛起伏,“你以為這種拙劣的理由我會信嗎?她是睡在我枕邊的人,我比你清楚她的為人!別說你是我的乳母,秀致是伺候了她多時的侍女,她絕不可能加害。若不是你們行此歪邪之事,不容于世,她也許還會替你們求情,給你們一條生路!而你,到了現在還在這胡說八道地抹黑她!” 朱氏卻急忙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茂先,你不信阿母了嗎?你看,這東西就是從她房中搜出的。我請人看過了,里頭就是避孕的藥物!你說我害她不孕?你這般著緊她,她卻根本就不想要為你生兒育女!你若不信我所言,便親自回去問問,看她如何說!” 蕭鐸的身形定住,下意識地認為朱氏又在說謊。但他舉起燈籠,放到那瓷瓶的旁邊,仔細看了看,心驀然往下一沉。不久前,某日清晨,他朦朧間睜眼,看到韋姌背對他站在八寶架前,把一個類似的瓷瓶塞了回去,然后又走到桌邊倒水喝。 他知道顧慎之是神醫,她月事不準,只當是調理身體的東西,并未在意。 此刻,聽朱氏說來,雖心中百般不愿相信,但潛意識在告訴他,朱氏說的可能為真。 他劈手奪過藥瓶,沉默地轉身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要出門一趟,這一更比較早,但晚上那一更會比較晚。 對,我是真·男人,我一直這樣告訴我寄幾! 第66章 心傷 “不會的, 怎么會不見了?”陽月胡亂地在八寶架上摸著, 自語道。她平時一向小心, 這個暗格的位置只有她跟韋姌知道。難道又是秀致?!除了她沒人能夠自由進出這間屋子而不被懷疑。 這些日子蕭鐸不在家中,韋姌也不曾服過藥,所以再沒去拿過這個藥瓶, 可眼下它確實不見了。 瓶子不會自己長腳,肯定是被人拿去了。至于何時拿走的, 究竟要用來干什么,韋姌現在還不知道。但她猜測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月娘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表f姌手揉著額頭說道。 陽月應聲, 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她是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的,子嗣對于世家大族來說何等重要, 尤其像蕭家這樣本就子息單薄的高門,所以今夜她才會勸韋姌??身f姌一席話又說服了她。這件事若只限她們主仆二人知道還好,一旦捅到軍使或者夫人面前,后果將不堪設想…… 韋姌坐在方桌邊,看著桌上的青銅燭臺發呆, 手指毫無節奏地輕叩著桌面,顯得有些心浮氣躁。這瓶藥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交到柴氏或者蕭鐸手里, 她應該老老實實地告訴蕭鐸真相。 可蕭鐸一直想要孩子,夜夜不輟地抓著她,就是想讓她盡快生出孩子。對于自己的做法,未必會有耐心去聽解釋。 除了今夜跟陽月說的原因,她還有另一個不能說的原因,即她是個來自未來的女性。她可以為了保護九黎, 委身于他,侍奉于他,但是他剝奪不了自己藏在骨子里的獨立人格。 孩子應該是兩個人愛的延續。她堅信,他們現在還不具備孕育這個小生命的條件。 誠然,要蕭鐸這樣一個呼風喚雨慣了的大男人,理解她這個現代女性的想法會很難。男人在這個世界是絕對的主宰,他們會覺得繁衍子孫是女人最該做的事情。但在韋姌看來,她跟蕭鐸并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合。若她愛蕭鐸,蕭鐸也同樣愛她,那么生下他們的孩子才是對的。 紅燭滴淚,時間過去了很久。 韋姌漸漸有些不安,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她知道蕭鐸定是去見朱氏了。若朱氏只是普通的乳母,柴氏必然像對秀致一樣,已經將她打發了??刹袷现粚⒅焓详P起來,等待蕭鐸自己回來處置,足見朱氏的地位不同。 夜風吹進來,韋姌覺得后背有些發涼,起身去把窗子關上了。她中毒還未完全恢復,蕭鐸一回來又弄得她渾身疲軟,此刻只想躺到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伤齾s強撐著精神在等,她需要跟蕭鐸好好談談,哪怕談僵了,也比讓別人有機可乘來得好。 終于門“吱呀”一聲開啟,韋姌滿懷期望地看過去,卻看到陽月走進來。 “小姐,剛才高總管過來說,軍使已經回前院的書房,今夜不過來了?!?/br> 不過來了?韋姌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不對,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她對陽月說道:“為我換身衣服,我去書房找他?!?/br> …… 蕭鐸原本十分憤怒,他本來是踏著急促的步子,直接沖到了韋姌的院子外面,恨不得抓著她當面問個明白。但他徘徊了許久,又掉頭回到了前院的書房。 他居然怕聽到她的答案。如果她否認,自是最好,這一切都是朱氏陷害她的,他一定會處置了朱氏,為她討個公道。 但她若是承認了呢?他怕自己會失手掐死她! 蕭鐸坐在書房里,手拿著那藥瓶,盯著上面的花紋陷入沉思。 這藥瓶上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極似她之物。若想知道這瓶藥到底是不是顧慎之做的,他也有的是辦法。 但他是喜歡這個女子的,他不想親手去揭開殘忍的真相。也許從泰和山初見的時候,這情根便已經埋下。所以后來他明知道種種不妥,明知道兩人之間有如隔著山岳,還是敞開心扉接受了她,認定她是妻子。因為她說過,如果他給別人的和給她的一樣,她就不要了。所以他送給周嘉敏的東西,他對周嘉敏說的話,甚至跟周嘉敏共乘過的馬,統統沒有在她那里重復過。 在他看來,周嘉敏已成為過去,而她是現在和將來。 他一直在竭盡所能地護著她,知道自己的乳母可能傷害了她的時候,他憤怒之余,還有自責。自己為什么要將別有用心的朱氏留在府中?無論朱氏有什么理由,傷害了她的人都不可饒??! 可現在這瓶藥擺在了他的面前。他喜歡的這個女子,背著他在服用這種藥。她嘴里喊著夫君,與他做夫妻之間最親密的事,但在心里可能壓根就沒把他當成丈夫,甚至連為他生孩子都不愿意。想到這里,他幾乎有掀翻桌子的沖動! 小廝在外面說道:“軍使,夫人過來了,說想要見您?!?/br> 蕭鐸愣了一下,拉開抽屜,把那藥瓶扔了進去,冷冰冰地說道:“告訴她,前院不是女眷該來的地方,讓她回去!” 小廝應了聲,就沒下文了。 蕭鐸拿起公文來看,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惱怒地將公文摔在了桌前的地上,然后用手撐住了額頭。因為他在書房,所以房中的燈點得很亮,近旁的燭燈便有兩盞,火苗的熱度燒灼著他的面龐。他在戰場上做出決策,向來是又快又果斷,從未如此猶豫不決。他的脾氣更是來時如疾風驟雨,擋都擋不住,現在卻為了一個女人在強忍著。 夜很靜謐,沒有多余的響聲。蕭鐸看到那被他扔掉的文書,又被輕輕地放回桌子上的時候,下意識地抬頭,便看見韋姌含笑站在那里。 她身上裹著繡蘭草的白色披風,頭發結成一束垂在身后,臉上脂粉未施,卻容色傾城。 “誰讓你進來的!”蕭鐸皺眉,口氣不好,且避開了她的目光。 韋姌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仍是耐著性子說道:“之前夫君只說出去一下,我以為是要回來的,所以一直在等。我冒昧找來,是有話想對你說?!?/br> 蕭鐸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既沒表態聽,也沒表態不聽。 “我房中丟了一個東西,里面是我請三叔公做的藥?!表f姌試著開了個頭,聲音更輕,“那藥是為我調理身體的,同時……也有避子的作用?!?/br> 她承認了!她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跑到自己面前來,將實情和盤托出!當他真的舍不得動她么!蕭鐸背在身后的手因為攥得太過用力而發抖,他轉身走到書桌前,猛地拉開抽屜,將藥瓶拿出來,直接丟到桌子上:“你說的就是這個吧!” 韋姌一愣,沒想到這藥瓶果然到了蕭鐸手里,她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夫……”她叫了半聲,蕭鐸忽然將桌子上堆疊的文書全都掃落于地,憤怒地說道:“不要叫我!在你心中,可有半分把我當成丈夫?我在京城接到鄴都的消息,擔心母親,卻更擔心你,懊惱自己把這樣的人放在你身邊。我日夜不停地趕回來,片刻都未曾合過眼,只想確認你安然無恙。我甚至為了你,動過殺她的念頭,她是我視為半個母親的人!她把這個藥瓶拿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還在心里為你開脫,可你為什么要來告訴我這些!” 韋姌的臉色白了白,低下頭:“我知道瞞你是我不對,可我……” “韋姌,你簡直將我當成傻子玩弄于鼓掌之間!你若不愿意直說就是,我蕭鐸堂堂一個七尺男兒,還不至于強迫一名女子與我燕好,更不會乞求你給我生孩子。這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難道我想找個心甘情愿為我生孩子的還不容易嗎?你給我記住,縱你美貌絕世,我蕭鐸亦不是非你不可?!笔掕I冷冷地說道。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和口吻,好像她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韋姌慘笑,他終于還是說出來了。在他心中,她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女人。她在來之前想過最壞的結果,但沒想到蕭鐸連讓她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現在,連解釋都不需要了。 對手的確很強大,一招誅心之策,足以將本就無深厚感情可言的兩個人,拆得分崩離析。 她的口氣如常,甚至帶了幾分輕松:“你說得對,是我不自量力。軍使有那么多女人可以選,的確不缺我這個。我深夜過來,并不是來請求你的原諒。我只是想為我的隱瞞認錯,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就不打擾了?!彼辛硕Y,然后便轉身走了出去,空氣中唯余淡淡的桂花香氣。 她就這樣走了,毫無留戀。 蕭鐸剛才說完那番話,看到她顫抖的羽睫和蒼白的臉色時就后悔了。他不是真心的,那些話口不擇言。他只想激怒她,好讓她感覺到如同自己一樣的心痛。 他站起身,復又坐下,雙手撐著頭,不知所措。 韋姌走出書房,向通情達理的小廝點頭致謝。小廝已經聽到了門內的爭吵,有些擔心地望著她。 韋姌走下石階的時候,腳步不穩,差點滾落下去。 小廝連忙扶住她,又迅速地放開手:“夫人,還是小的叫個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表f姌微微笑了笑,獨自往前走去。夜色籠罩著她,這樣濃的夜色,會擊潰人的心防。她以為自己不會痛。她以為她好歹有一點點可以與他平等對話的資格??僧斈莻€男人說他不是非她不可的時候,心里還是隱隱鈍痛著的。 她走了幾步,伸手按住心口,只覺得呼吸困難,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夫人!”小廝驚惶大叫,還沒行動,書房里已經沖出了一個人影,直向著韋姌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把自己玩死了……唉。 第67章 亮劍 蕭鐸抱著韋姌直接回了她的住處, 陽月急忙跟在后面進屋,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蕭鐸頭也不回地說道:“快去叫醫士?!?/br> 陽月不敢怠慢, 連忙轉身跑出去了。 蕭鐸將韋姌放躺在床上,解了她的披風,又松開她的領子, 然后將被子蓋在她身上。她的小臉白到近似雪,額發都被汗濕了, 細細的柳眉蹙在一起,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蕭鐸下意識地握著她的小手, 放在嘴邊。他方才聽到小廝的驚叫,從窗里看到她倒在地上, 直接從書房里跑了出去,根本顧不上片刻之前兩人還在爭吵。抱起她的時候,只覺得這小東西輕得就像團煙似的,吹一吹就會散,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 明明這么瘦小, 這么嬌弱,平時看著也溫和柔順, 卻偏偏是個不肯服軟的倔強性子。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她擅自服用避子的藥物,將他這個做丈夫的悶在鼓里,他不應該生氣嗎?她倒好,轉身就走!就不能好好哄他兩句,興許他就不計較了。 侍女端了盆水進來, 正要擰帕子給韋姌擦臉,蕭鐸順手接了過來,仔細地為她擦掉臉上的汗。 “夫人的身體到底有何不適?”他皺眉問道。 那名侍女本就懼怕蕭鐸,聞言顫抖著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顧先生說要用草藥泡個七日,方能好?!?/br> 蕭鐸的眸色漸深,不是說香囊里只是避子的草藥么?竟還需要用到藥???他上回在洛州被人暗算,中了奇毒,顧慎之也是用這個方法幫他排毒的。只不過他身體底子好,只泡了兩次。這件事,莫非還有隱情? 醫士很快被陽月請來了,先給蕭鐸行禮,蕭鐸急聲道:“免了,快看看夫人怎么樣了!” 醫士連眼皮都不敢抬,只上前把手搭在那皓白的手腕上,輕輕避開了目光。他是新來府中的,還沒見過韋姌。他們都說這大少夫人是個絕世美人,把軍使迷得五迷三道的,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他生怕一個弄不好,有所冒犯,因此格外謹慎。 醫士擰著眉琢磨了會兒,又問了陽月幾句話,才低聲回道:“軍使,夫人身體虛弱,情緒不穩導致了昏迷,并無大礙。但身體虛弱至此應是大病初愈,切忌情緒激動?!?/br> 蕭鐸的臉上沒有表情,只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醫士躬身退出去。蕭鐸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韋姌,問站在旁邊的陽月:“大病初愈是怎么回事?只是避子的藥物,應當不至于如此?!?/br> 陽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如果繼續說謊,會不會反而害了小姐?中毒的事情因為事涉那瓶避子藥,對外沒有明說,只說韋姌要調理身體,才需藥浴。 “那瓶避子藥,我已經知道了?!笔掕I為韋姌掖好被子,“所以你無需再有顧慮,有話直說?!?/br> 陽月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聲音也顫抖起來:“軍使恕罪!小姐她并非有意隱瞞,實在是情非得已。奴婢陪著小姐從九黎到大漢來,人人都說軍使喜歡的是周家二小姐,而且愛慕軍使的女子那么多,小姐說她自己微不足道,實在是不敢喜歡您?!@次的香囊,里頭有幾味草藥跟顧先生制作的藥丸相沖,導致小姐中毒。這幾日毒素剛清去了些,所以小姐的身子還很虛弱?!?/br> 果然如此。既這么虛弱,剛才在凈室為何不說,還由著他胡來? 夭夭,你對我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蕭鐸伸手碰了碰床上那人若凝脂般的肌膚,又蜷起手指,站了起來:“不要告訴她我今夜來過。這件事便到此為止?!?/br> 陽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聲應道:“是?!?/br> 她萬萬沒有想到,蕭鐸居然如此輕易地放過了這件事。 蕭鐸剛要離去,床上之人忽然扯住他的袖子,仿佛在囈語:“阿哥……我想看老槐樹上的燈籠,你抱我……”他頓了一下,似出了會兒神,然后俯身將她的手放回被中,才邁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