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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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姌接受到眾人各色各樣的目光,心中覺得難堪委屈,直想轉身走掉,可聽到柴氏的叫聲,還是咬了咬牙說道:“我可以出去,但我有法子也許能救母親,軍使若想聽,請跟我出來?!闭f完,也不等蕭鐸的反應,徑自出去了。 薛錦宜原本在幸災樂禍,覺得韋姌十分不自量力。表哥現在滿心擔憂蕭夫人的病情,哪有工夫跟她閑扯??墒钱斔吹绞掕I居然真的站起來,跟著韋姌出去的時候,嘴巴張大到能塞下一顆蛋。 薛氏在她身旁低聲道:“看見了吧?軍使待她就是分外不同。你啊,早點死心?!?/br> 第21章 引薦 蕭鐸沒想到自己剛才隨手一甩,險些讓韋姌摔倒,內心有些過意不去。到底是嬌滴滴的小丫頭,絲毫都重不得。 此刻走到門外,有意走近些,韋姌卻連退數步,與他保持距離,目光垂視地面:“我在鄴都有一位族親,做藥材生意。我雖不知他醫術深淺,但現在醫士們束手無策,軍使姑且可以請他試一試?!?/br> 蕭鐸自知理虧,也沒再動作,只是問道:“你說的是……?” “在鄴都主街的街角有一家藥鋪,主人名叫顧慎之,我先前去拜訪過他。只是他脾氣有些古怪,軍使若請不動,可以提我的名字。我阿娘舊時與他有些情分,他也許會幫忙?!?/br> 顧慎之……竟然是九黎的人?蕭鐸聽李延思提過顧慎之的醫術,從不輕易露于人前,但可以枯骨生rou,神乎其技。如同韋姌所說,顧慎之這人的確性格古怪,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改變主意。所以上次李延思竟跟他做成了買賣,蕭鐸至今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在此處給軍使添亂了,先告退?!表f姌淡淡地行完禮,轉身便走。 蕭鐸看著她的背影,沉吟片刻,揮手招來高墉,附耳交代了幾句。 …… 韋姌回了住處,盤腿坐在方桌邊,用手狠狠砸了幾下桌子。她這段日子小心求好,努力與他和平相處,原以為至少能得到幾分尊重。沒想到,在他眼里,她仍舊沒半點分量,召之即來,呼之即去!要不是她將來有求于他,今夜她才不會將顧慎之供出來。 她心里這樣發狠般地想著,還是命秀致留在北院靜候,有任何情況隨時回來稟報。 陽月自她們去了北院后也醒了,端了茶水來給韋姌:“夫人那邊如何了?小姐怎么生氣了?” 韋姌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壓下心頭的怒火,不想再提。 “月娘,我困了,你也去睡吧?!表f姌站起身,脫了衣服掛在衣桁上,自躺上床。她輾轉反側,如何都睡不著。雖說神技從沒有出過錯,但凡事都有意外。萬一顧慎之不肯來,或者顧慎之的醫術不能治好蕭夫人呢? 平心而論,蕭夫人對韋姌一直很淡,韋姌對她也談不上什么感情。除了成親的第二日按照新婦之禮去拜見時,蕭夫人請她進去并賜了賞,其余時間,她去請安,都見不到蕭夫人的面,只能在住處外頭行個禮就回來。 但蕭夫人于蕭毅父子來說實在是太特別了,她如若出事,對蕭家會產生難以估計的影響。 韋姌想,反正是蕭鐸把她趕回來的。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便看天意吧。 天將亮時,秀致才回來,神色輕松。她要進去向韋姌稟報,被陽月攔下來:“折騰了半宿,讓她多睡會兒吧。北院那邊可是無事了?” 秀致點了點頭,興奮地說:“李大人帶來了一位神醫,拿針在夫人的頭上扎一通,夫人就不喊痛了。一碗藥下去,夫人便在使相懷里睡著了。真是太神了!把那幾個醫士都驚得目瞪口呆,要求著拜師呢?!?/br> “那就好?!标栐码m然不怎么喜歡蕭夫人,但總歸不想她出事。 “是啊,月jiejie你是沒聽到昨夜夫人的慘叫聲,我雖然沒有進屋子,但是看里面的氣氛,整個人也是繃得緊緊的……直到方才,軍使讓薛姨娘還有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我才回來?!?/br> 此時,屋內響起韋姌慵懶的聲音:“是秀致回來了嗎?” “是,奴婢回來了!”秀致應了一聲,連忙推開門進去,與韋姌說起北院的情況。 韋姌坐在床上打了個哈欠,中衣松松垮垮地,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白皙的皮膚。頭發未梳,散落于身上,像珍珠般富有光澤。便是這樣不修邊幅的模樣,也是美得叫人側目。 旁人或許不知,秀致卻清楚,軍使至今還未與夫人圓房。兩人一床一塌,每天收拾的時候都是干干凈凈的。放著這樣的大美人軍使也能忍住,秀致簡直是佩服極了。 等秀致心不在焉地說完,韋姌靠在床頭道:“既然母親已經睡下了,我晚些時候再過去請安。你忙了一宿,今天不用伺候了,去休息吧?!?/br> “謝夫人!”秀致高興地行了禮,便退出去了。 韋姌倒頭便睡,也無人敢打擾。 等蕭鐸回來時,已近晌午。他也是徹夜未眠,臉上卻毫無疲累之意。對于行軍打仗的人來說,熬一宿并不算什么。他步伐有些急,心中還想著剛才顧慎之離去時的情景: 顧慎之收拾藥箱,抬手謝絕了高墉捧來的金子。 “酬金就不必了。若不是看在軍使夫人的面子上,我是絕對不會來的。老夫人的病癥常會復發,我既然接下此事,便會按時來給她復查。告辭?!闭f完,便挎著藥箱要走。 李延思攔道:“先生您妙手回春,這不過是使相和軍使的一點心意。而且上次藥材的事也沒謝謝您解了天雄軍的燃眉之急,于情于理,您都該收下?!?/br> 顧慎之挑了挑眉毛:“怎么,李大人不知道?那日你遇見的姑娘便是軍使的夫人,我們九黎的大巫女。若不是她開了口,你以為我會幫你們?” 李延思怔住,猛地看向蕭鐸。蕭鐸的手在袖中握緊,面上卻不顯露情緒,只吩咐李延思親自把顧慎之送出去,自己則匆匆回來了。 他沒想到李延思口中的貴人竟然是韋姌。她不僅在公事上幫了他,昨夜若沒有她的提議,李延思也無法請動顧慎之來為母親看病,母親這會兒恐怕兇多吉少……她真是他的福星! 蕭鐸壓下心頭的萬千情緒,闊步走進院子里。陽月正在給院中的草木澆灌,看到蕭鐸立刻行禮。蕭鐸問道:“夫人醒了嗎?” 陽月連忙搖了搖頭:“還沒有。奴婢去叫……” “不用,我自己去?!笔掕I壓了下手,拾階而上,推門進去。 韋姌本就已經醒了,聽到外面的說話聲,知道蕭鐸可能回來了,連忙起身穿衣服。她聽見有人進來,胡亂地系好外裳的帶子。等她抬頭的時候,蕭鐸已經站在她面前。 “軍使?!表f姌行禮,口氣如常。 蕭鐸走進一步,她后退一步。等她的腳后跟碰到床邊的腳踏,知道退無可退,不由得地出聲:“軍使有何吩咐?” “你在生氣?!笔掕I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敢?!?/br> “是不敢,而不是不會!”蕭鐸快步走過去,伸手攬住韋姌的腰,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他差點忘了她是九黎的大巫女,又被韋堃和韋懋父子倆溺愛,怎么可能會沒有脾氣。她只是把她的小爪子都藏起來了。 韋姌嚇了一跳,陷在他的懷里,有些無措,只能雙手抵在那硬實的胸膛前:“軍使……別這樣……” “昨夜我是急了,你莫放在心上。托你的福,顧慎之救了母親?!?/br> 他的口氣里有示好,還有感激。韋姌嘆了口氣,不再掙扎。她先前聽說無論蕭鐸再怎么忙,只要人在府中,必定每日去看望蕭夫人,出門在外,也不忘給蕭夫人帶禮物,寫信??梢娭列?。試想,昨夜若是阿爹那樣,她一定也會急得亂了心智。 “母親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并沒做什么。軍使累了一夜,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吧?我去給您弄點吃的……”她還是想逃離他的懷抱。 “韋姌?!笔掕I喚了一聲。 韋姌下意識地抬起頭,一雙澄澈的烏眸望著他,容色傾城。但只片刻,她便移開了目光。她不敢與他對視,不敢看他眼睛里的情緒。 蕭鐸抬手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韋姌只覺得一道濃重的陰影壓下來,本能地要推開他,但他仿佛銅墻鐵壁,紋絲不動。他們是拜過堂的夫妻,他要親她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她的力氣怎抵得過他。 算了,大不了就當做被小狗啃了一口吧。這么想著,韋姌閉上眼睛,緊抿著嘴角。 可蕭鐸半路卻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窩在他的腳邊,長長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韋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連忙俯身把小白兔抱起來,趁機退開:“小兔子可能餓了,我去給它找吃的?!闭f完,抱著兔子一溜煙地跑了。 蕭鐸握緊拳頭。這礙事的兔子!早晚有一日丟出去。 他自去了凈室清洗,等出來的時候,精神百倍。榻上已經放著疊好的衣物,方桌上滿是飯菜,韋姌如往常一般,正在專注地擺放碗筷,沒注意到他出來。 蕭鐸一邊套上外袍,一邊看著她。很瘦,手腕像一擰就會斷似得。身量其實算中等,只不過在他面前,還是顯得嬌小了。皮膚很白,像是出水的豆腐,吹彈可破。性子嘛……如一只藏起利爪的小貓。 蕭鐸的碗筷比較大,韋姌的則小巧得多。從擺放的位置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應當坐在哪一端。韋姌想了想,將菜調換了位置,那些蕭鐸愛吃的東西,都換到了他那邊。她又抬手摸了摸酒壺,好像在試溫度。蕭鐸進食時喜歡小酌,天氣還不算暖,她總要溫了酒才給他喝。 蕭鐸原只打算在這里小住一陣,好叫那些沒把她放眼里的人知道,她有他撐腰,以后不敢再亂來??山鼇肀凰幪幷疹櫟脽o微不至,他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 第22章 坦誠 吃飯的時候,高墉過來了,說是李延思有話傳來。蕭鐸便放下碗筷,起身出去。 高墉拜道:“李大人說,原來的那幾匹戰馬都有些老邁了,得換一換,問軍使什么時候有空,跟他一道去郊外的馬場相看相看?!?/br> “章德威不是回來了?他跟章德威辦不了這事?”蕭鐸皺眉問道。 高墉尷尬地一笑:“軍使有所不知,兵馬使剛回來,就為著魏都頭要處理那幾匹老戰馬的事,跟魏都頭急紅了眼。眼下兩人互不說話,李大人才希望軍使出面,他倆才能湊到一處?!?/br> 蕭鐸面露不悅之色,高墉連忙補充道:“李大人還說了,馬場那邊視野廣闊,空氣也好……或者,軍使可以帶上夫人出去走走?” 蕭鐸凝神想了想,說道:“過兩日吧。等母親好一些?!?/br> “是。那小的這就去給李大人回話?!备哕D過身,長吐一口氣。心想李大人果然厲害。眼看軍使就要翻臉了,就這么一句話,又把氣氛給扭轉過來了。要不怎么都說李大人是軍使肚子里的蛔蟲呢? 蕭鐸回到屋中,韋姌停了筷子正在等他,等他復又坐下后才重新捧起碗。以前蕭鐸獨自一人吃飯,生活起居都是朱嬤嬤照顧,從不講究??筛谝黄鹬蟛虐l現,吃飯有人陪伴,也是種樂趣。 他開口道:“過幾日我要去趟郊外的馬場??赡苄枰獌扇盏墓し虿拍芑貋??!?/br> 韋姌不知道蕭鐸為何突然要報上行蹤,只應了聲:“軍使出門在外,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br> 她剛說完,又聽蕭鐸問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韋姌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當下愣了愣。這個時代雖沒有那么嚴格的男女之防,也沒規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他公事的時候帶著自己總歸不妥吧?韋姌其實也想出去走走,又不愿給蕭鐸添麻煩,只柔聲道:“多謝軍使一番好意,不過想必有諸多不便,我還是不去了?!?/br> 蕭鐸給自己倒酒:“不會。讓繡娘為你趕制一身男裝,做好了我們就走?!?/br> 他都這么說了,韋姌自是順從地答應了。她心中還是有些期待的。畢竟來了鄴都以后,除了那次上街找過顧慎之,她一直都呆在這座小小的院子里,著實呆得有些無聊了。 蕭鐸邊喝酒邊偷瞄了一眼韋姌,瞧這神色,應該是歡喜的吧? 韋姌也不經意間看了看蕭鐸的手腕。不知為何,他一直戴著忘憂草結。她想開口要回來,又顯得自己很小氣,到底是送給他了??扇f一他哪天不要了,就隨手扔了了呢?他雖未必看得上這個,她卻十分寶貝。 吃過飯,北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柴氏醒了,要見韋姌。 韋姌很意外,匆匆換了身衣服,便要去柴氏的住處。剛跨出門,就看到蕭鐸背對她站在廊下,淡淡地說:“其他人留下,我與夫人同去?!闭f著,伸過來一只手。 他的手掌很大,布滿老繭和裂痕。與他俊朗的外表所不同的這雙手,似乎揭示著他艱辛努力的過往。印象中,孟靈均的手異常地光滑漂亮,毫無風霜的痕跡。她當時一定是傻了才會以為他是什么貧苦人家的孤兒。 蕭鐸見韋姌不動,上前親自握了她的手,牽著她往前走。 韋姌僵了下,卻沒有擺脫他。這雙手雖然粗糲,但卻很暖。 秀致給陽月遞了個歡喜的眼神,陽月笑了笑,心中也說不出是悲是喜。按理來說,來后漢的時候,就做好了蕭鐸會冷落韋姌的準備,眼下蕭鐸不僅沒有冷落,瞧著還有幾分上了心,應當不是壞事。不過,對于韋姌來說,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與他共處一室,小心周旋,卻并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韋姌跟蕭鐸走過花園,路上下人們照常行禮,卻在他們過去之后,立刻湊到廊下,像麻雀一樣議論起來:“剛才我沒看錯吧?軍使是牽著夫人嗎?” “沒錯,我看了好幾眼呢!” “了不得啊,這才成親多久!從前那位夫人,成親幾年都沒見過軍使幾面吧?” “搞不好啊,這九黎族會什么巫術!把軍使給迷惑了?!?/br> 其他人紛紛附和,深覺得有道理。否則怎么解釋軍使這段時間來的反常?高墉走過來咳嗽一聲,侍女們連忙站好:“總管?!?/br> “是不是都很閑?這個月的月錢都不想領了?” 侍女們吐了吐舌頭,立刻做鳥獸散,各忙各的去了。 *** 柴氏的屋子比韋姌的大上一倍,床上的簾帳用的是藕色暗紋,蓮心銅鉤,床旁邊是掛衣服用的云頭衣桁。床前的屏風是墨色山水,意境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