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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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鐸走后不久,韋姌便醒了過來。 陽月見她睜開眼睛,喜出望外,連聲喚她,眼淚都快要落下來。 韋姌笑道:“月娘,我不過是睡了幾天,你怎么反應如此大?!?/br> 陽月將她扶坐起來,塞了兩個軟枕在她背后:“您打小身子骨就好,幾時生了這么大的???奴婢可擔心死了?!?/br> 韋姌拍了拍她的手臂,只覺得空氣中殘留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不禁問道:“方才誰來過嗎?” 陽月起身去倒了杯水遞給韋姌,點頭說道:“軍使來過。而且小姐……”她斟酌著要不要告訴韋姌實情。 “怎么了?” “小姐抓著他的手……不肯放?!?/br> 韋姌嚇了一跳。她夢到那夜在齊州的事情,然后阿哥及時出現,救下了她。她拉著阿哥不讓走……她輕聲問道:“他有沒有生氣?” “并未生氣?!标栐氯鐚嵳f道,“軍使沒有馬上推開小姐,反而喚了奴婢進來幫忙。而且小姐,那兩個嬤嬤絕沒有夸張,軍使的確器貌英偉,龍章鳳姿?!?/br> 韋姌想,若是山洞里的那個男人,的確擔得起這幾個字。 “薛小姐,您不能進去!”門外有侍女喊道。 韋姌跟陽月對視一眼,見屏風那頭闖進一個人來。陽月起身出去,是一位面生的俊俏姑娘,穿著繡衣長裙,身份不像是一般人,便恭敬地行禮:“請問小姐是……?” 薛錦宜不耐煩跟陽月說話,只道:“那個巫女呢?我要見她?!?/br> 陽月耐著性子道:“請問您找我家小姐何事?” “我來告訴她一些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聽?!毖﹀\宜雙手抱在胸前,笑著說道。 第14章 不在乎 蕭鐸到了門前,魏緒告訴他,楊信被蕭毅請進去了。 魏緒心里很不服氣,但是又沒辦法,使相可比軍使還要大呢。 蕭鐸沒說什么,他知道父親的顧慮,不會馬上跟楊守貞父子翻臉。誠如楊信所說,楊守貞等節度使當初是一起幫先帝打下這大漢江山,彼此之間還有舊時的情分在。 少帝繼位之后,節度使們越發不服管制,蕭毅想保大漢正統,不欲與諸路節度使同流合污。然少帝一方面奉先帝遺詔,禮待蕭毅。另一方面又聽從國舅李籍的教唆,事事防備著蕭毅,致使蕭毅的處境十分尷尬艱難。 蕭毅若與楊守貞決裂,京城那邊只怕非但不會幫忙,反而隨時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 就拿這次契丹王子入境的事來說,蕭毅率先得到消息,卻不敢明目張膽地有所行動,就怕被朝中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冠上大權獨攬,獨斷專行等罪名。所以蕭鐸這一箭之仇,也只得暫且忍忍了。 蕭鐸側頭對魏緒說:“韋姌病了?!?/br> “???”魏緒摸了摸頭,“肯定是被楊信給嚇的!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小姐病得嚴重嗎?” 蕭鐸搖了搖頭:“應該無大礙。你那夜當真沒聽到楊信同她說什么?” “屬下趕到的時候,正逢楊信獸性大發,屬下便跟他打起來了。沒聽見他說什么呀……軍使,幸好您英明,提前傳信讓屬下趕到齊州去,要不然……”魏緒想想就覺得后怕。若他晚到片刻,還不知結果會如何。 “章德威回來了沒有?”蕭鐸忽然問道。 “在回來的路上了。老章那個人,軍使您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情一向十分仔細。您讓他去復州找人,他肯定得把土翻上一遍才會回來的?!蔽壕w小心看著蕭鐸的神色,“不過呢,人沒找到?!?/br> 蕭鐸臉上沒什么情緒,轉身進府,丟了一句:“叫李延思來見我?!?/br> “哦?!蔽壕w看著蕭鐸離去的身影,有點恍惚。從前有關那位二小姐的事情,軍使一向是親力親為,哪怕一丁點的消息都不會放過。但是自從原夫人死了之后,軍使忽然就對二小姐不那么上心了。 魏緒現在也弄不懂,蕭鐸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蕭鐸不想應付楊信,徑自回了自己的書房,負手站在巨大的輿圖前面,看著燕云十六州。 燕云一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中原的北部屏障。這里筑有長城,如今卻落入了契丹人手中。遼國借此地發展,經濟軍事實力猛增,甚至學了漢人的禮儀制度,大興文化。 相較于后蜀和南方諸國,燕云一帶始終是漢人的大患。 蕭鐸上前,用手逐一摸著。隔著一座山脈,山前八州,山后八州。它們便像十六個孩子,被人強行擄去,在外飄零。有生之年,他必要將故土重收,再不讓燕云的百姓忍受別家去國,骨rou分離的痛苦。 “軍使?!庇腥嗽陂T外喚了一聲。 蕭鐸收回手,神色恢復如常:“進來?!?/br> 李延思低頭而入,先行了個禮,笑道:“軍使喚屬下何事?” 蕭鐸坐下來,瞥見他白衣飄逸,手中執扇,便問道:“你很熱?” 李延思哈哈笑了兩聲:“熱倒是不熱。軍使有所不知,這是近來時興的公子裝扮,去花樓的時候很好用的。改天有機會,屬下帶軍使同去?!?/br> “我沒那閑情逸致。坐吧?!笔掕I抬手道。 李延思坐下來,瞄了眼蕭鐸的書架,清一色的全是兵書!他上次偷偷塞的那兩冊民間話本和秘戲圖,早就不知所蹤了。他不禁心想,這是一個多么無趣的男人??!怎么會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繼地喜歡! “都莫進入漢境,與楊信密談了?!笔掕I翻開一封文書,邊閱,邊對李延思說道。 李延思原本還在腹誹,此刻立即收起雜念,嚴肅地說道:“這位王子是遼國諸王子中最為好戰的,軍使,他們必定在圖謀什么?!?/br> 蕭鐸點頭:“先帝離世之后,各路節度使越發不服皇上的管制,若不是父親坐鎮,恐怕早就天下大亂了。去年開春的事,你可還記得?” 李延思回憶道:“當時太后壽辰,各路節度使進京拜賀。席間,提到宣徽使一職空缺,李籍想要,但遭到幾位節帥的強烈反對,尤以楊節帥反對最為激烈。他因此懷恨在心,在皇上那邊進了不少讒言,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先帝加封楊節帥的檢校司馬給撤了。不好,莫非楊節帥要……?” “嗯。被李籍記恨的人不少,楊守貞斷然不會單獨起兵?,F在只是等待時機而已?!笔掕I側頭看向旁邊的輿圖,“平盧節度使在大漢東路,而毗鄰的是與他交好的永清,泰寧兩路節度使。我猜測,他們會合謀起兵?!?/br> 李延思伸手摸了摸額頭:“這可有些棘手啊。魏國公還在青州呢,到時候萬一打起來……” 蕭鐸道:“不必擔心。他們起兵,得加個清君側的名頭。岳父乃忠臣良士,他們若敢對他不利,便會失盡民心?!?/br> 李延思看著蕭鐸成竹在胸的模樣,又腹誹起來,您這分明都想好了,還喚我這狗頭軍師來做什么? 蕭鐸忽然喚了一聲:“文博?!?/br> 李延思抖了一下:“屬下在!”軍使每當喚他字的時候,準沒有好事。 “你那兒有沒有什么藥,吃了能讓人不爽利的?” *** 陽月又給薛錦宜添了一杯水,退到韋姌的身后站著。已經說了好一會兒了,這位小姐也不嫌累? 韋姌支著腦袋聽著,忍不住低頭打了個哈欠。 薛錦宜皺著眉頭,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窩火。明明是關于蕭鐸和周嘉敏的過去,她自己說著說著,都氣憤地想跳起來,可眼前這人……卻好似全不在乎。 “喂,你在聽嗎?”薛錦宜忍不住問道。 韋姌回以微笑:“在聽呢?!?/br> 薛錦宜站起來,瞪著韋姌道:“我告訴你,那個周嘉敏十分厲害!她一旦回來,你這個正妻的位置,就得拱手讓人了。從前她跟我表哥在一起時,連手都不讓我表哥牽,還跟別的男人互相傳詩,惹我表哥吃醋。我姑姑說,這樣的女人慣會吊男人胃口,最難對付了!” 韋姌點了點頭:“的確。但我沒打算對付她。薛小姐同我說這些,恐怕沒什么用?!?/br> “你……”薛錦宜一愣,頓時也不知要說什么,跺腳道:“唉,跟你說不通!沒勁死了!”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韋姌忍俊不禁,陽月道:“虧小姐還能笑得出來。這婚事還沒辦呢,就有人跑來示威了……也不知是什么道理?!?/br> “我就當聽故事了,還挺好玩的?!表f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道,“你不是說蕭夫人派了四個侍女來么?叫進來我見見?!?/br> “是?!标栐鲁鋈ソ辛四撬拿膛M來,她們行禮之后,皆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你們起來說話吧?!表f姌口氣平和地說道。 四個侍女依言站起來,眉眼低垂。其中有一個姿色頗為出眾,眉心好像有顆紅痣,韋姌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秀致,剛入府沒多久?!蹦鞘膛p聲細語地回答道。 “好名字。你會做什么?” “奴婢會刺繡,還會梳妝打扮。手藝還行?!?/br> 韋姌想了想:“不錯。以后你就留在屋中吧,其它三人負責院中別的雜事?!?/br> “是?!蹦撬膫€侍女齊齊應了聲,除了秀致,其它三人都出去了。韋姌起身道:“給我梳妝打扮,我現在要去北院拜見蕭夫人?!?/br>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陽月擔憂道。 “不要緊。我好多了?!?/br> 韋姌挑了身極素的裳裙,布料上都沒有什么花紋,頭發上只插了幾根團花的銀簪,依舊是一副女兒家的打扮。然后在秀致的帶領下,前往北院。蕭府比國公府大上許多,一路上秀致所介紹的院子,韋姌只記了個大概,不重要的一概忽略。以她認路的本領,往后估計不會沒事在蕭府里頭亂逛。 待走到一處院子前,只見兩扇紅漆木門上貼著嶄新的封條。韋姌奇怪地問道:“這是何處?” 秀致猶豫了一下才說:“這是軍使原來那位夫人住的院子?!?/br> 韋姌點了點頭,也沒多問。其實她心里明白,這位夫人所住的院子,位置可比她的那處好多了。北面臨湖,南面是竹林,不遠處就有八角亭可供小憩賞花。但人家是真正的名門閨秀,蕭府重視些也是理所應當的。韋姌并不想在這些事上爭長短,免得讓自己不舒服。 柴氏的住處外頭站著兩個仆婦,看到韋姌過來,只覺得眼前的姑娘漂亮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的身份。 秀致上前拜道:“請嬤嬤通傳一聲,就說國公府的三小姐,特來拜見夫人?!?/br> 第15章 主母 薛氏原本就在北院幫柴氏抄佛經,她剛才聽到回香傳話,說薛錦宜跑去找韋姌的麻煩,倒也不怎么在意。橫豎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有什么好怕的。 仆婦進來稟報:“夫人,國公府的三小姐過來了?!?/br> 柴氏正倚在榻上看書,聞言連眉毛都不抬,淡淡道:“讓她進來吧?!?/br> 仆婦退出去,過了一會兒便領了韋姌進來。韋姌跪在柴氏面前,行了禮,然后輕聲說道:“韋姌因病沒能及時過來拜見夫人,還請夫人恕罪?!彼抗獯挂暤孛?,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她如此謹小慎微,只因這蕭夫人大有來頭。 蕭夫人柴氏原本是前朝皇帝的嬪御,還沒來得及被寵幸,皇帝便死了。之后,新皇登基,見她神色悲切,以為不吉,便將她趕出了皇宮。她在歸家的途中偶遇騎馬而過的蕭毅,一見鐘情,二人共結連理。據說當時柴氏的父母極力反對,柴氏卻將自己的金銀首飾變賣,作為嫁妝,執意嫁給了蕭毅。也不知是不是她命里旺夫,蕭毅自娶了她之后,好賭酗酒的惡習收斂不少,官也越做越大。最后有幸得了后漢先帝的賞識,扶搖直上,直至今日這般地位。 她沒有生育,便將兄長之子過繼到膝下,那便是蕭鐸。因著她的關系,蕭毅對蕭鐸也十分器重,比對親生兒子還要好。 因此柴氏在蕭府的地位便顯而易見。過不了柴氏這關,在蕭府也就毫無未來可言。 柴氏不動,目光卻不著痕跡地落在韋姌的身上。這倒是個絕頂漂亮的丫頭,一雙眼睛太靈氣了。她年輕時在皇宮里頭見遍了世間美女,但也無一個有這等姿色,哪怕她自己,也自愧弗如。難怪楊信不惜拼著得罪天雄軍也要將此女攔下來。而且小小年紀就知道避鋒芒,特意打扮得素淡……再怎么素淡,也遮掩不住她的絕世美貌。 魏國公家的那兩個親閨女,可都被她比下去了。 柴氏沒發話,韋姌便一直跪著,心中惴惴不安。 “起來吧。秋蕓,去搬個繡墩過來?!辈袷辖K于直起身,吩咐道。 名喚秋蕓的侍女上前行了個禮,搬了個繡墩放在韋姌身后,韋姌道了謝,小心地坐下了。其間,薛氏在旁邊的案后一直偷眼打量韋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