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濃密又纖長的睫毛動了動，終于在兩人期盼的目光中緩緩睜開了雙眼，楚明御神情激動，一把將少年擁入懷中，“衍衍，你終于醒了，你嚇死我了?！?/br>
    林之衍睫毛微顫，低垂著眉眼，掩去了神色中的驚詫與若有所思，他任由男人抱著，聽著那翻來覆去的幾句激動的話語，良久，才緩緩出聲，“我好餓?！?/br>
    他抬起一雙瀲滟的雙眸，幾乎能讓人甘心沉溺進去，楚明御怔然，林青陽卻早已心疼的不得了，連連道，“少主你等會兒，我這就給你拿飯來?！?/br>
    林之衍點點頭，林青陽便快速的向廚房走去。

    楚明御緩緩松開抱著少年的手，站了起來，他本就身形高大，此時站起來便給人極重的威壓，林之衍笑笑，似是好奇，“我這是怎么了？一覺醒來便好像忘了點兒什么似得?！?/br>
    楚明御不語，林之衍臉上的笑也漸漸掛不住了，兩人之間便有些沉默。

    林青陽正端著一碗素粥進來了，看到這場景不禁有些驚訝，但是一看到那少年盈盈的眉眼，便什么都拋到腦后了，“少主，你睡得太久了，還是先吃點兒素粥填填胃吧?！?/br>
    林之衍接過林青陽手里的那碗粥，低頭用勺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攪了起來，“我睡了很久么？”

    林青陽看了眼站在旁邊有些沉默的楚明御，心中有些驚奇，他剛想要回答，楚明御便打斷了他，“衍衍，先把粥喝了吧?！闭f著，他便坐到床邊，伸手將少年手中的那碗粥接了過來，舀出一勺抵在少年唇前，神色溫柔，“乖，張嘴?！?/br>
    林之衍眼里閃過一絲羞惱，但還是乖巧的張開嘴，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待到一碗粥見底，楚明御溫溫一笑，“衍衍，這粥好喝嗎？”

    林之衍看他一眼，有著極短暫的停頓，很快便道，“好喝?！彼愖阋恍?，“睡了好久，當然吃什么都美味啦?！?/br>
    嘭的一聲，精致的瓷碗掉到地上，楚明御臉上再沒了笑意，眼眸如利劍般看著少年，“說！你到底是誰！”

    林青陽本來輕松的神色也變得凜然起來，他猶疑的看看楚明御，“怎么了？”

    楚明御不答，只是一雙寒光似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床上的少年，林之衍眼里飛快的閃過一絲慌亂，像只小白兔般可憐，“我…我是你的衍衍??！”

    楚明御拳頭攥的死緊，看著那張臉卻怎么也下不了手，此時林青陽也發覺到了不對，少主可是從來不會自稱衍衍的！

    林之衍眨眨眼，顯得特別無辜，“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一覺醒來我忘了些東西?！?/br>
    林青陽有些猶豫了。

    楚明御卻雙眸沉沉，“剛剛我在素粥里放了你最討厭的霧花草，你卻毫不遲疑的就吃了下去，一個人再怎么失憶，本能是不會忘的?！?/br>
    林之衍垂在床兩側的手緊了緊，猶死不承認，“我就是少主，你們想做什么？”

    楚明御再忍無可忍，手指在少年頸后輕點，少年便立馬昏睡過去了，他到底還是不忍傷了這具身體。

    林青陽有些惶然的后退一步，似是不能接受，“怎么辦？”

    滴滴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來，滴落在石室的地面上，楚明御強自抑制著心魔，卻已然瞳仁通紅！

    為什么，老天讓他回來，是又讓再體會一便錐心刺骨么？他楚明御偏不信！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站起，轉身便要向外面走去，林青陽急急道，“楚明御，你去哪兒？”

    第85章

    丟下這句話，楚明御轉眼間便消失不見。

    斷魂崖旁，秋日的陽光微醺，光禿禿的樹枝顯得有些寥落，崖邊一座巨石旁立著一位穿著僧衣的清俊僧人，嘴唇無聲張合，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的撥動著佛珠。

    一陣狂風吹來，將僧人的衣袍吹起，接著便是輕輕的落地聲傳來，清俊僧人依舊閉目手撥佛珠，平靜無波，“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施主還請回去吧?！?/br>
    楚明御目光沉了一瞬，“你有辦法救小衍?！眳s是用肯定的語氣。

    無塵轉過身來，斷魂崖狂風大作，吹得他衣擺簌簌作響，清俊僧人微微一笑，端的是悲天憫人，“擅改輪回，本就為天理所不容，而如今人也回來了，你還想要做什么呢？”

    楚明御心中沉郁，諷笑，“人回來了？他根本就不是小衍！”

    無塵眉眼不變，他指指頭頂的天空，“不管是不是那人，事情都已成定局，你們擅自做著逆天改命之事，天道自是不會讓你們好過?！?/br>
    無塵面色無波，語氣里卻是藏有深深的諷意，這世間一切之事都是在天道的掌握之中，它怎么可能允許別人擅改規則呢？

    天道無情，就算這人是它極為喜愛的，該冷酷的時候還是毫不手軟。

    楚明御聽出了無塵話里的諷意，眼里閃過一道沉思，好像這個佛子永遠都是這樣，天道讓他開了天眼，因此他擁有了無上的尊榮，但是同時也對天道抱有深深的怨言，楚明御道，“佛子難道不想試試嗎？”

    “試什么？”

    “就試這天道，看看是不是像佛子說的那般不可忤逆?！?/br>
    輪回一世，帶給楚明御的不僅是修為上的增加，更是心智上的運籌帷幄，前世佛子無塵之所以幫助他，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悲天憫人，而是本身對于天道的深深不滿，讓他想要反抗一回罷了。

    他想起那時自己站在無塵面前，問，“為何幫我？”，那清俊僧人笑的肆意，“幫你？不，這只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罷了?！?/br>
    楚明御這話一落，果不其然看見無塵的臉色變了變，無塵：“怪不得世人皆道楚首席多智近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楚明御若不是輪回一世，也不會知曉佛子無塵那心中的執念，因此他只是笑笑，并沒有接話。

    兩人就站在這斷魂崖的崖邊，靜默無言，過了會兒，楚明御忽然開口道，“衍衍是天靈之體，一直以來頗得天道寵愛，這次，他也定然會沒事的?！?/br>
    “哦？那你還來找我做什么？”無塵話里的諷刺藏也藏不住，在楚明御點破他的心事后，他的本性便露了出來，果然冷心薄情。

    楚明御望著遠處的山巒，“事情不到最后一步，誰也不知道結果，我知道你這兒有顆菩提心，不如我們來打一個賭？”

    無塵饒有興致，“賭什么？”

    楚明御：“你將菩提心給我，若是我能救回衍衍，便證明我贏了，若是…救不回，那便是我輸了，佛子有什么想要的，盡管開口?！?/br>
    無塵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放聲大笑，“好，我跟你賭！”

    楚明御汗濕的手微微松開，心中稍定。

    ※※※

    “怎么樣了？”

    還是在那個石室中，林青陽眼睜睜的看著楚明御將菩提心送入少主口中，有些擔心的問道。家主尚在閉關，他也無法將這事兒稟告家主，楚明御那天離開后，他細細的回想了會兒，才發現原來那個人早就露出許多破綻，只是他一時激動欣喜，將這種種不對都忽略過去了。

    林青陽每次想到這兒，心中便產生一絲后怕，那個假的林之衍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從他一醒來便那么從容不迫甚至還能偽裝自己就可以看出，這人心機深沉，善于偽裝。

    若是時間久了，他摸透了少主的習慣和性子……再偽裝起來，恐怕也不會有人能辨別出來了。

    因此他對楚明御也沒有那么多的芥蒂了，甚至林青陽的心中還隱隱有些羞慚，他與少主青梅竹馬的長大，竟然都沒發現少主的異樣，而楚明御不過和少主相處短短三年，便能這么快發覺不對。

    林青陽縱使依舊看楚明御不順眼，但也沒有以前的爭鋒相對了，有時候更能心平氣和的說幾句話。

    此時便是這樣，林青陽問了這一句話，楚明御道，“等?！?/br>
    除了等，他們也做不了什么了。

    兩人便這么輪流著來守著床上的少年，一年時間飛速而過，正魔大戰早已結束，兩方卻是罕見的打了個平手，因為戰線拉的太長，時間又耗費的多，兩方實力均有下降，隨著時間的流逝，便有些吃不消了。

    其實更為重要一點兒的原因便是，大陸第一強者林云淵閉關不出，正道便少了一個極強的戰斗力，原本魔界稍稍占點兒優勢，可是不知為何魔尊祁墨卻突然退兵，兩方便這么僵持了下來。

    這么多時日過去，魔界又恢復了低調，正道也不是閑的沒事兒干，于是也變養精蓄銳了起來，畢竟，他們也算是傷亡慘重了。

    慣常的推開石室的門，一縷陽光灑落了進來，楚明御將少年抱起，走到室外，輕輕放到藤椅上，讓他能夠曬曬太陽，少年面色紅潤，就算是沉睡了一年，也絲毫看不出頹靡。

    斑駁的陽光透著微微擺動的樹葉散落下來，落在少年白皙的面容上，他睫毛纖長，鼻梁挺拔，優美的嘴唇泛著紅潤的色澤，楚明御捏捏少年的鼻子，輕笑，“小壞蛋，該醒了?！?/br>
    庭院寂靜，只有樹葉沙沙作響。

    楚明御臉上的笑漸漸斂了起來，他坐到少年身旁的另一個藤椅之上，一如既往的握著少年的手，做著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

    “衍衍，一年都已經過去了，你怎么還沒醒呢？”

    “一切都是我的錯，若我那時沒有放你一個人，后來的事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正魔大戰都結束了，你什么時候醒過來，我帶著你親自去報仇好不好？”

    楚明御絮絮叨叨，完全不像是那個高冷寡言的首席弟子，他捏捏少年的手，繼續道，“衍衍，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你，上輩子也是，我將你弄丟了。這輩子好不容易找回來，你卻又偷偷的跑了?！?/br>
    “小壞蛋?！?/br>
    “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們前世便在一起了，只是那時我太驕傲自負，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笑吧，我竟還保護不了一個癡兒?！?/br>
    “這輩子你集齊了三魂七魄，變得機靈可愛，縱使喲失去了前世的記憶，還是一眼被你吸引?！?/br>
    ……

    低沉溫柔的聲音就這么一直在庭院中響起，輕柔的陽光灑在他們二人身上，竟有股歲月靜好的錯覺。

    “什么時候你變得這么啰嗦了？”，清朗的少年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戲謔，只是聲音里還有些虛弱，所以聽起來便中氣不足。

    楚明御的話音一頓，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頭望去，少年雙肘撐在藤椅上，半支著身體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重活一世？上輩子？”

    楚明御心里一哽，然而看見少年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動作形態時，心中的荒原好像找到了綠洲，一股巨大的驚喜將他籠罩，以至于他直接走上前去，抱住少年。

    “你想聽什么，我都告訴你?！毕袷亲詭Я饲樵捈寄?，“我記起了前世的記憶，上一世我們便在一起，這一世，自然沒有什么能讓我們分開?！?/br>
    林之衍臉皮薄，遠不是楚明御的對手，因此被打的層層敗退，他想要掙開那人的懷抱，卻發現楚明御抱他抱的死死的，竟是讓他難以動作分毫?！睅熜?，你先放開我?！薄?/br>
    那人不動，林之衍便也自暴自棄的趴在那人的腰間，頗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兄，你記起前世什么了？”

    他說的話太熟稔，楚明御心中一動，低頭看去，”衍衍，你是不是知道點兒什么？”

    林之衍縮縮頭，索性也不再隱瞞，”我也知道前世的記憶?！?/br>
    楚明御抱著少年的手僵了僵。

    林之衍繼續，毫不知道自己在男人心間戳著刀子，”前世我是個傻子，被你的愛慕者殺了，對不對？”

    “你不是傻子。我會幫你報仇的?！?/br>
    楚明御眼里閃過極深的痛苦與后悔，他抱緊少年，像是生怕他消失了似的，緩緩道，”衍衍，你能回來，我很高興?！?/br>
    少年靈動的雙眸閃過狡黠的色彩，”若是我回不來了呢？”

    男人沉默良久，少年有些后悔，剛想要說點兒什么，便聽見楚明御說，”我會去陪你?！薄吧咸烊氲?，我都不會再離開你?！?/br>
    第86章

    秀美少年一怔，心中突然涌現出莫名的酸楚來，“楚明御，兩輩子都和我糾纏在一起，你不覺得累嗎？”

    男人卻低頭親吻他的眉梢，眼里的柔情幾乎將人溺斃，“我甘之如飴?！?/br>
    少年濃密纖長的眼睫微顫，雙手在背后用力的掐著自己的手心，以掩去眼眶里突然涌上來的濕意，他不知道為何自己今日格外的多愁善感，大抵是大夢初醒，格外脆弱吧。

    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響起，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少年瓷白纖細的頸邊，瞬間少年的后頸就起了細細小小的雞皮疙瘩，一雙大手握住那攥的死緊的小拳頭，將那小拳頭松展開，十指緊扣。白衣少年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卻聽到男人在他耳后道，“衍衍，我會心疼的?！?/br>
    他聲音里帶了絲心疼，用著那么溫柔的語氣，林之衍不自在的悄悄動了動身體，一抹薄紅不受控制的浮上耳根，“我…我…”

    他結結巴巴，眼里滿是純然的害羞，少年的表情實在太好猜了，不，甚至不用猜，就可以看出他在想什么。

    那么的直白與單純。

    楚明御唇角微彎，就著這個姿勢順勢的將少年抱在懷里，“和我結為道侶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