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秦不晝將那物丟棄,蕭洛栩跳進環城河中撈出?;氐綄嫷?,顫抖著拆開長布包,一柄烏鞘鎏金古樸長劍,劍身如蛟龍,劍柄若龍頭。 “這世上沒有適合你的劍,哪天我給你造一把?!鼻夭粫兘淌谖渌嚹侨盏碾S口之言,蕭洛栩記得,卻沒想到秦不晝也記得。 直到加冠那日,他才恍然想起原來那次竟是自己的十七歲誕辰。 秦不晝被他囚禁之后,蕭洛栩常在御極殿外長久地駐足,卻總沒有勇氣推門而入看一看他最近的樣子。直到王總管的話語勾起他洶涌如潮的想念,雨夜抱著團薄被傻乎乎去往他身邊。 “陛下心悅我?” “朕心悅你?!?/br> 秦不晝翻身將他壓住,炙熱的氣息燙的蕭洛栩身軀顫抖。 恨又如何?愛又如何! 只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足夠。 “你是朕的人,你得跟朕一輩子……哪怕尸骨俱斷,你也得永生永世守在我墳前?!?/br> 秦不晝眉眼彎彎:“遵命,陛下?!?/br> 那些破碎的片段,踏空而來,逐漸在蕭洛栩腦海中拼湊成端,他伏在秦不晝身上失聲落淚,可那個人再也不會醒來,一臉無奈動作粗魯地替他擦去眼淚。 “對不起……我沒想過他會死的……我很討厭他,但是,我沒想過……” 蕭洛栩看著捂著臉泣不成聲的女子,沉默不語。他可以遷怒任何人,卻無法怪這個姑娘。 被蕭洛栩下令讓宮人帶回寢殿時,寧小天回過頭,輕聲問:“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朕放你出宮?!笔捖彖蛘f。 · 寧小天本來想象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樣子的?他要有著冰雪般的容顏,英俊的臉龐,騎著白馬款款而來,然后對著自己粲然一笑,勝過西瓜最中間那一塊的甜蜜。 可是…… 寧小天看著自己身旁的男人無奈扶額:“你夠了??!給我站起來??!” 男人無辜地抱著她大腿蹭了蹭:“娘子何出此言?為夫不過想給娘子按揉xue道,松松筋骨……” 薛雨辰是薛征桓大學士的曾孫,年方二十,容貌只能算是中上乘,據說三歲通詩詞,五歲做文章,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有經天緯地之才。然而無數女子芳心暗許的大才子私底下卻是這么個潑皮無賴模樣。 “我看是你想我給你松松筋骨了吧?!”寧小天冷笑,薛雨辰立刻站起身乖乖坐好,那姿勢比私塾里的學子更端正。 婢女的背叛、將軍的死亡讓原本天真浪漫的少女迅速成熟起來,帝王放她離開,為她買下了薛大學士府邸隔壁的房子,沒想到卻因而生緣,從此定了三生。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大悅的春天到來,江山在帝王治下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繁華盛世。寧小天帶著粉蒸團子樣的小女兒進宮看望帝王,在御花園中找到了蕭洛栩。 御花園中,稚嫩小童認認真真地朗聲背誦著他還不能理解的帝王心術,帝王一頭純白如雪長發,坐在石桌對面側耳聆聽,目光沉寂。 帝王不過而立,已是滿頭青絲盡如雪。 蕭洛栩將從宗室過繼來的幼子教養長大,便很快衰弱下去,纏綿于病榻。繼子很爭氣,已經能處理政事,文有薛雨辰,武有衛初,大悅的未來已經不用擔憂。 不惑之年的誕辰,帝王留下傳位詔書和一封簡短的素箋,便無聲無息離開了。 皇陵之中,有一冰棺。 “朕來了?!?/br> 冰棺應聲而開,寒氣四溢。 冰棺中,儼然是一副男子的身軀。他沉睡的容顏純凈如嬰兒,身材幾乎完美,寒冰玉髓將他保存得極好,依然如同生前的模樣。 “秦不晝,”蕭洛栩拱進他懷里,伸臂環住他,安詳地閉上眼,“你說登高者寡,果真如此?!?/br> 冰棺在沉寂中緩緩閉合,遮去了最后一絲光線,生不能相守,死則同xue,一切好像都已經抵達終極,愛在死亡和新生里跨越世界的壁障繼續綿延。 ☆、第38章 現代重生(二) 秦不晝走近宋辭安。小孩兒站在雨地里,他人本就小,著一件寬大白襯衫,已經被滂沱的雨壓成一團濕嗒嗒的影子。 那護工說的自然是有所保留,以前的秦不晝并不會多去深究。 孤兒院的習慣是上一節早課以后用餐,宋辭安早課上不愿彈鋼琴,便被老師命令到雨里罰站。這是這兩周里常有的事了。 原主雖然是個人渣,但音樂細胞真是沒的說,當聽到琴聲時,一切情感都會準確無誤地化作音符在他腦海中演繹,一切隱秘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宋辭安的經歷太黑暗,無法彈出真正像個孩子一樣的樂曲。他因為上一世的事對鋼琴有生理性厭惡,被秦不晝聽到必然會發現不對。 宋辭安知道,秦不晝這人就是個毫無同情心的變態,而且還是個相當敏銳的變態。重生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秦不晝卻不知道主角攻心里這么多彎彎繞,他伸手捏住宋辭安下頷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我聽說你不喜歡鋼琴,嗯?” 宋辭安一雙黑曜石般深邃的桃花眼映入眼簾,讓他動作頓了頓,隨即嗤笑一聲,拎著小孩的后衣領,把他提小雞似的提起來。 宋辭安手臂緊了緊,差點就要下意識做出護頭防御的動作,但還是克制住了。 秦不晝就這樣拎著宋辭安回自己房間,一路經過大廳與教室:“小陳,給我送兩份早飯過來?!?/br> 孤兒院有四位護工,小陳最年輕也最懦弱。她不虐待孩子,但因為被其余三人威脅恐嚇甚至施暴而不敢外傳,她也曾向原主反映這個情況,卻被原主似笑非笑的眼神阻止。 秦不晝平日里對小陳當個透明人,突然讓對方做事,其余三個護工相視一眼,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陳連忙點頭答應,轉身去了廚房,過不多久就送了兩份食物上來,還特地燙了盒溫熱的牛奶。 秦不晝道了謝,關上門,把牛奶倒進杯子里。他又給宋辭安找了件自己舊衣先穿著,將他濕透的衣裳掛在暖風機旁。這才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著被自己放到床上的小孩。 “你母親和我是舊識,但不代表我就得任勞任怨做你奶娘?!鼻夭粫兌肆伺D?,把另一杯遞給小孩。 宋辭安接過杯子,安安靜靜地垂著眼。暖了一會兒手,小口小口啜牛奶。 “雖然你那幾個傻舅舅還健在……但是畢竟我答應了收養你,也不好完全不管事兒?!鼻夭粫兒攘丝谂D?,咂了咂嘴,“你滿七歲了吧?今天下午我去給你辦理b城一小入學手續?!?/br> 宋辭安聽著他自顧自說著,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秦不晝接著說:“不喜歡鋼琴就別彈了吧,不懂的人硬要去嘗試反而是玷污。你以后也不需要和那些孩子一起上課,只管好自己的事就行?!?/br>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我養子。受什么欺負也別憋著,打回去就行了。當然如果哭著找我給你主持公道,我只會揍你一頓?!?/br> 這是宋辭安兩輩子以來,第一次聽見秦不晝說這樣長的話,除了男人醉酒時伴隨著拳腳的謾罵。 宋辭安抬起眼簾看秦不晝,他長腿搭在床邊上,穿著最普通配色甚至有些好笑的衣衫,沒有開燈只透進陰雨天空的光線而微暗的房間里,他的神色隨意而慵懶。被他這樣看著,宋辭安突然覺得血里有什么東西活了起來。 但那東西輕輕一掙,很快就藏起來,消失無蹤了。 “謝謝您?!彼无o安的睫毛顫了顫,不再看秦不晝。 秦不晝側目望向被雨絲模糊的窗外:“不用?!?/br> 外邊的雨勢加大,雨點又急又狠地砸在陽臺上發出惱人的聲音,屋內的兩個人看似平靜,卻各有各自紛亂的心緒。 下午的時候雨停了。秦不晝已經預約好和b城一小的校長面談,看時間差不多,就給宋辭安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不過在決定穿什么衣服的時候兩人起了些不大不小的爭執。 宋辭安死死攥緊了自己胸前的布料縮到角落里,小臉上沒什么表情,然而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說“不”。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爸爸的話!”秦不晝一邊把宋辭安往墻角逼,好言勸哄著,一邊露出有點兒委屈的神色,“就一件衣服而已!穿給我看一下嘛?!?/br> 可是對蕭洛栩百試百靈的一招委屈臉,對宋辭安并沒有什么卵用。 自己是不是重生到了哪個平行世界?前幾天還很正常的,今天這個秦不晝今天吃錯藥了吧。宋辭安盯著秦不晝左手一件金燦燦的孔雀花紋裝,右手一件花花綠綠的山雞裝,抿了抿唇。 他自以為能屈能伸,然而……這……實在……太超過底線了。 秦不晝是在翻找箱底的時候翻到這兩件童裝的。要他個人說還是更中意那件屁股上帶孔雀翎的一點,金燦燦的多好看!不過他自認為很民主,也給了宋辭安選擇的余地。 宋辭安:不,我并不想要這種余地。 最后秦不晝在宋辭安以后穿給他看的保證下放了他一馬。畢竟今天要去見校長和以后的老師,要留一個“樸素”的好印象。 秦不晝不滿地嘟嚷:“為什么去面試就一定要穿的普通呢?閃閃的多棒,真是不了解人類?!?/br> 宋辭安穿著深藍色小西裝,打著格子領結,將那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襯得更加粉雕玉琢。被秦不晝從車后座——腳踏車后座抱下來站定,抬眸看著這座學院。 他上輩子并沒有上小學,而是被關在孤兒院里,后來直接上了初中。就遇見了白瑞茗。 想到那個記憶中總是帶著幾分憂郁的溫柔少年,宋辭安眸色微暗了暗。 入學手續辦得很順利,校長是個古典樂愛好者,和秦不晝的關系很好。讓宋辭安做了一份入學測試卷子就這樣安排插了班。 小學階段白瑞茗還沒來b城,因此秦不晝也就不怎么管宋辭安。 一來是他知道主角需要自己的空間去發展勢力、大展神威,二來連秦不晝自己也沒發現,他潛意識地產生了和主角保持距離的念頭。 不過秦不晝這段日子也挺忙。 由于原主的結局是在監獄里悔過終生,這次的支線任務除了弄清當年的真相,還有要做個符合社會主義價值觀的好人,不再被關進監獄。 秦不晝決定從護工中的錢飄萍開始清理。 清理的方式也頗有他一貫風格的簡單粗暴。 錢飄萍是一個看上去十分溫婉的三十歲左右婦女,但其實是虐待孩子的護工里最殘忍的一個。 女人心狠起來的手段是很多人難以想象的,她本來是大公司的員工,早年虐貓視頻被人無意上傳到網絡上,因為太過令人發指,被開除后來到了秦不晝這里。 后來原主那些喪心病狂的罪名,很大一部分都是錢飄萍先開始做的。不過原主的確不是個東西,知道后不但不加以遏制反倒成了主犯。 秦不晝直接把錢飄萍開除了。 錢飄萍心生恨懣不滿,在孤兒院門口撒潑罵街,想干脆魚死網破把事情鬧大,她以為秦不晝這種注重顏面的人必定會服軟,但卻沒想到秦不晝始終閉門不出。 然而不過幾日,錢飄萍就沒再來鬧事。 除了小陳的其余兩個護工去探望了錢飄萍,被她的樣子嚇得腿軟。 錢飄萍身上沒有一處傷,卻好像受到什么巨大的折磨,眼球突出,眼里盡是血絲,脖頸血管暴凸,口中留著涎水,神智清醒卻無法說話也手抖得沒辦法握筆,臉上殘留著仿佛見到什么極為可怕之物的驚懼。 雖然不知道秦不晝到底做了什么,但他們明白這是秦不晝在發難,沒需要他多說就很有臉色地辭職卷鋪蓋滾了出去。 秦不晝坐在窗臺上,迎著微風愜意地瞇了瞇眼睛,把袋中薯片渣嘩啦啦全倒進嘴里。 整治一個人的方法很多,秦不晝擅長的可不是只有砍腦袋一種。 而此時,宋辭安也在暗地里積蓄著實力。 門鎖緊閉的微機房,宋辭安坐在教師電腦位上,十指如飛敲擊鍵盤,一串串代碼在電腦屏幕上飛速掠過,映在少年沉寂的雙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