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至于那刺客,已被錦衣衛指揮使盧希忠踩在腳下。 男人穿著一身深藍太監服,是個年輕男子。待蕭魚看清他的面孔時,才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前朝兵部尚書徐庸之子徐世綸。 這會兒徐世綸被五花大綁。薛戰目光陰鷙,望了他一眼,聲音冰冷道:“先帶下去!” 蕭魚的胸前一起一伏,背脊已嚇出了一聲冷汗,抬起頭看薛戰的臉時,見他劍眉緊蹙,面色駭人,陰沉的似是風雨欲來。 還是身旁的何朝恩提醒了一句:“皇上,您的手,還是先處理一下吧?!?/br> …… 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馨香裊裊,殿內燈火通明,帝王高大的身軀坐于黃梨木龍鳳紋圈椅上。伸出粗壯的手臂擱在幾上,下面墊著明黃色軟墊,御醫正細心替帝王處理掌心傷口。 上完藥后,才小心翼翼包扎好。 并叮囑道:“這傷口七日之內最好不要碰水,皇上平日飲食也要注意,切記辛辣?!?/br> 這個便是御醫不說蕭魚也是知道的。 御醫退下,蕭魚坐在他的身旁,低頭看著他包扎好的手。他的手本就大而厚實,一番包扎,已然是包成熊掌。想著方才他這手鮮血淋漓的樣子,蕭魚的臉色便有些發白。又看著他衣袖沾了血,才起身,與他說:“臣妾先伺候您換身衣裳吧?!?/br> 薛戰起身,隨她一道進臥房。蕭魚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更衣,一雙手解著他身上的玉帶。 玉帶,錦袍,一一解下,整齊的擱在身側的龍紋衣架上。原以為只是外袍弄臟了,未料這中衣也染紅了一大片。 只好替他將中衣也脫了下來。 男性強壯體魄立刻露了出來,麥色肌膚,傷疤交錯,野性又張揚,撲面而來的是溫熱的男兒氣息。蕭魚并未多看,面色如常的替他穿衣。待最后,替他將腰帶系好時,才柳眉一蹙,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于是抬起頭,去看他。 他亦是在看她。眼眸黑得嚇人。 蕭魚的心陡然跳了跳,這才想起來,適才她一味的緊張擔憂,似乎沒有注意到,遇刺之后,他看自己的表情……一直不大好。她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 薛戰的臉色并不好看,漆黑的鳳目盯著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因年紀還小,臉側微微還有些rou,就顯得非??蓯?。這才一字一句道:“你方才是做什么?” 什么“方才”?他這么生氣做什么?蕭魚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忽然明白,他說得應該是遇刺時,她正好擋在他前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會兒她根本就沒有多想,本能的就靠了上去。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 看著他眉染冰霜,比任何一次與她吵架時的樣子都要嚇人。 蕭魚不怕,只是心里忽然有種莫名的委屈感。不知道為什么。 之后才聽得他開口道:“朕還不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緊緊盯著她道:“若是朕與你之間只能活一個,朕會讓你活?!?/br> “……朕不管你之前是如何學習當好一個妻子,你既是我薛戰的女人,日后就要聽我的。這種郎情妾意,以命換命的癡情做法,朕不吃這套。有男人在,就沒有讓女人擋在前頭的道理。你下回若是再敢這樣,看我怎么收拾你!” 頓了頓,一把捏住她纖細的胳膊,眸子兇狠的看著她:“聽清楚了沒?要不要朕再說一遍!” 蕭魚被他吼得有些懵了,恍恍惚惚點了頭。 第82章 信任 薛戰胸膛劇烈起伏, 呼出的熱氣急促的吹在她的臉上。 呼吸聲很重, 似盛怒的野獸。 他的面頰線條硬朗,燭臺上的火苗火光跳躍, 臉頰一側被燭光照得有些明黃, 另一側晦暗不明,兩道濃眉間嵌著深深溝壑。又是這樣凌冽的眼神, 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慌。 蕭魚面色發白的立在原地, 一動不動。好像是被嚇壞的孩子, 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先是完全的忘記反應,等回過神來, 才會嚎啕大哭。 薛戰望著她, 捏著她胳膊的手一用力, 一下子將她拉到懷里。 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薛戰抬手撫著她瘦弱的背脊,靠著她的頸間, 又側頭,吻著她的耳廓,唇瓣火熱。 那粗狂而渾厚的嗓音, 于此時, 卻異常溫柔的說了句:“……現在知道怕了?” 猝不及防的撞到他的懷中,臉貼于男人的炙熱胸膛。蕭魚抬手,緊緊抓著他的腰帶,他身上的氣息強烈而直接, 混著醇香的酒味兒和藥膏的味道。她點頭道:“嗯?!比缓缶蜎]有再說其他的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現在整個人還是懵的。之后感覺到他的手一松,低下頭,面對面看著她。 四目相對,現在他的眼神已經不可怕了。蕭魚仰著頭望著他,見他將手抬起,撫著她的面頰。指腹是粗糙的、guntang的,輕輕觸碰。 而后他的手忽然一緊,食指和拇指輕巧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順勢輕輕往上一抬。 他斂睫低頭,頭一偏,灼熱的吻立刻落了下去…… 明明只是捏住了她的下巴,卻仿佛是將蕭魚的整個人提了起來似的。并未像平日般,一逮住總是要吃個夠本才是,這回甚至沒有深入,只輕輕在她唇上輕咬幾下,然后分開。 他低頭看著滿面緋紅的蕭魚,將唇移到她的眉心,重重吻了一下。 蕭魚慢慢睜開了眼睛。聽他低聲說道:“你先休息,若是害怕,就多叫幾個人守著你,朕先前處理一下事情,馬上就回來陪你?!?/br> 宮內竟有刺客,那會兒蕭魚的確是害怕,可她也不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沒恐懼到那種程度。她也知道他這回要出處理什么事情。那行刺的徐世綸已經被抓,他定然是要親自去看看,有沒有供出什么同黨來。 薛戰走出鳳藻宮,吩咐侍衛:“好生守著皇后,但凡出任何差池,朕要你們的腦袋!” 交代好后,才闊步離開。 郭安泰尚未離開,見著帝王出來,才急匆匆迎了上去,低頭看了一眼薛戰包扎好的傷口,道:“皇上,您的傷……” “沒什么大礙?!毖鸬懒司?。這點傷于他而言的確算不得什么。 郭安泰輕輕點頭。只是打量帝王面容時,那陰沉沉的模樣,可不是一點小傷這么簡單。 …… 元嬤嬤讓春曉去準備安神茶,春茗陪在蕭魚身畔,寸步不離。 她自個兒則是去了鳳藻宮外頭瞧瞧。 看著那守衛比平日多了整整兩倍,這才安心回到寢殿內。 蕭魚正換了一身衣裳。方才她雖未受傷,可與薛戰靠得近,衣袖和裙擺處也沾了一些他的血?,F在已經換好,坐在圈椅上,喝著春曉遞過來的安神茶,身量嬌小,卻神態淡定。 元嬤嬤走到她的身邊,表情尚且有些后怕,聲音微微顫著,說:“剛才多危險啊,娘娘您怎么……怎么就……” 若非皇上反應敏捷,那劍怕是要刺入蕭魚的身體內了。這般嬌弱的小女孩兒,瘦小的身板,怎受得了? 蕭魚的手指輕輕撫著杯沿,想到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剛入宮時,她瞧不起那蠻漢,是巴不得他死的,可現在,有人要殺他,她擋在他前面又是幾個意思?蕭魚的手倏然收緊。就算她有點欣賞他了,不排斥他當帝王,可要她這樣護著他…… 便是昔日與她一道逃難時的趙泓,在遇到緊急關頭時,她也未必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見蕭魚不說話,元嬤嬤仍是擔心,喃喃道:“老奴沒有看錯的話,那行刺之人,可是……徐庸長子徐世綸?” 徐庸就是前朝兵部尚書,向來古板,迂腐得很。趙泓稱帝,蕭魚垂簾聽政時,最不喜歡的就是與徐庸接觸。且他又是個瞧不起女人的,事事為趙泓著想,仿佛她與姑母這兩個蕭家女兒,要奪了大魏的江山似的。蕭魚哪里這樣的雄心壯志?她只是想當個賢惠悠閑的皇后罷了。 徐庸雖迂腐,對大魏的忠心卻是真的,先前新帝占領晉城時,徐庸就是不服的幾位大臣之一。不肯歸順的結果,自是被新帝用來殺雞儆猴。 當初徐府三百多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都被送去了教坊司,即便是年幼的稚兒,也注定了一生為奴。那會兒蕭魚自身難保,這些事情都是街頭巷尾聽說的,至于那徐世綸,仿佛是逃走了。跑了也好,畢竟徐家都成這樣,他還能做什么?卻沒想到,如今他竟會回來刺殺新帝。 蕭魚看著元嬤嬤,想起剛才的場景,問道:“父親他們可是走了?” 剛才的場面太混亂,她根本沒辦法顧及那么多。 元嬤嬤點頭道:“宴席散去的時候沒急著離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聽說皇上與娘娘都無礙,這才離開了?!?/br> …… 一輪明月高懸。護國公府的華車正駛在路上。 頭輛馬車內,蕭淮正表情嚴肅的坐在里頭,羅氏正安靜的坐于他的身畔。想到剛才宮中的兇險場景,羅氏到現在還沒緩過神,馬車輕輕晃動了一下,羅氏坐得不穩,身旁的蕭淮很快伸出一只手臂,將她扶住。 羅氏眉眼頓柔。 蕭家男兒雖習武,性子硬朗,不比那風度翩翩的文弱公子來得解風情,卻是直來直去,有些關心也是很直接的。羅氏就很受用他不經意的關心,甚至蕭淮自己都不覺得是什么事情,羅氏卻是點滴記在心間的。 坐穩后,羅氏看了看他的側臉,才說:“國公爺,今日之事,您也目睹了……妾身覺著,年年與皇上,處得倒是挺好的?!?/br> 當初可是抱著受辱之心進的宮的,可這幾回看下來,那新帝對蕭魚可不單單只是純粹的利用。 蕭淮握著羅氏胳膊的大手慢慢的松開,對她說:“今日年年,特意與我說了一些話?!?/br> 那會兒羅氏也在碧浮亭,當然知道。只是,既是重要的事情,她這個內宅婦人,當然不過多問。而現在,他親口與她說,就不一樣了。于是羅氏順勢道:“年年同國公爺說了什么?” 馬車有些輕微晃動,因羅氏有孕,車夫也可以將速度放緩了些。接下來,一路平穩。蕭淮坐在端正,他臉側的車簾輕輕被風吹起,一掀一掀,絲絲涼風伴著月色灌入。 之后才緩緩說道:“年年勸我,好好效忠新帝……” …… 原是要等薛戰回來的,只是等到二更天時,他還未歸,蕭魚只好先上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間,似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臉上游走,因那氣息太過熟悉,蕭魚甚至沒有一絲的不適。 等與他貼得極近,臉碰在一起的時,蕭魚才睜開了眼。 看著上半身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和她相貼的面龐有些涼意。大抵是秋夜有些冷,他又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大晚上的過來,身上難免沾染了些許涼意。蕭魚順勢將蓋在身上的錦被掀開,讓他進來。 薛戰沒說話,三兩下脫了衣裳,高大的身軀立刻鉆了進來,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這會兒蕭魚已有些清醒,小聲道:“皇上審得可還順利?那人,可有什么同黨?” 身旁的男人動了動身子,蕭魚側頭一看,見他正轉過身子,面朝著她睡。漆黑的夜里,他的一雙眼睛卻很亮。薛戰說:“你與那徐世綸可認識?” 說話時,那熱氣也一陣陣的吹在她的側臉也耳朵上。 換做以前,蕭魚怕是會覺得這蠻漢是在懷疑她??涩F在聽著他的語氣,她倒是沒往那方面想,只如實說:“認識,他與他的父親徐庸同朝為官,不過臣妾與徐庸接觸的多一些,徐世綸倒是沒怎么說過話?!蹦菚核m是太后,卻也是新寡,外男當然是要避諱的。 薛戰“嗯”了一聲,接著輕飄飄說了幾句:“繡花枕頭罷了,沒受多少刑就咽氣了?!?/br> 死、死了! 行刺帝王,處死是意料之中的,讓蕭魚沒想到的是,這么快就死了。蕭魚只是一個女人,對于死亡總是有些恐懼的,一時心跟著提了提。不過……繡花枕頭?是嗎? 徐世綸可是徐庸最引以為傲的兒子,當初徐世綸在新朝也算是出類拔萃的武官。怎么會……這么容易就咽氣了?那得多重的刑??? 薛戰當然不會和她說,那徐世綸是被他打了幾鞭,活生生給打死的。再如何粗枝大葉,也知道年輕小女孩兒不喜這類太血腥的事兒。 蕭魚沒有再繼續說徐世綸的事情,覺得大抵這徐世綸當初真的名不副實,其實沒什么真本事吧。 她安靜躺著,身邊睡著她的丈夫。 想了一會兒,又輕輕的問:“上回臣妾父親壽宴,皇上也在路上遇到過刺客,那件事情,可有什么結果?” 薛戰沒有瞞她,很快就說了一句:“也是前朝舊人所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