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與溫文爾雅男子的清潤嗓音不同,他的聲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渾厚低沉。 哪個要聞他了?蕭魚不肯聞,他便敞開衣襟沒皮沒臉的讓她貼上去。只是蕭魚的臉一碰到他的胸膛,他的眸色便暗了暗,渾身都緊繃了起來,俯身咬著她的耳朵低聲的說:“現在總可以睡了吧?” 今日疲憊,若是能早些睡,蕭魚自然歡喜,可有他在,她哪里能早些睡?便是再困,總是要以夫君為先,何況他是帝王? 是以待蕭魚被抱到榻上,瞧著那兩側床帳放了下來,蕭魚只盼著他能早些結束,莫要每回都將她弄得雙腿發軟,腰酸背痛的才好。 薛戰摟著她的盈盈細腰與她緊貼。大抵是上回行房略有開竅,現下倒是未急著進去。見她腮暈潮紅,漸有濕意,才低低與她說:“年年……” 嗯?蕭魚去看他。 他卻俯下身來,親著她的臉頰說道:“朕想日日都睡你?!?/br> ……這個無賴。 將欲行事,外頭便傳來動靜,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蕭魚當下便反應過來,卻見薛戰置若罔聞,才出言道:“皇上?” 薛戰劍眉一皺,卻也向來自律,自然不會因美色而耽誤正事。這會兒來報,必是什么重要之事。雖心下不快,卻也只好起身。 蕭魚忙下榻服侍他穿好衣裳。 薛戰握著她的手腕往湊到唇畔親了親,與她說:“等著朕回來?!?/br> 這才匆匆出去。 蕭魚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讓春曉春茗替她穿好了衣衫,想了想,走到殿外。隱隱便能聽到外面薛戰的聲音。 她立在屏風后。 只依稀聽得那回稟的人說了什么“……找到了”、“宮外”之類的字眼。 之后便見薛戰起身,走出了鳳藻宮。 蕭魚重新回到寢殿。因適才薛戰離開時要她等著,蕭魚不好上榻歇息,便坐在黃梨木圈椅上,靜靜等著他回來。 待亥時將過,也未見那薛戰回來。元嬤嬤將羊角宮燈內的燭花又剪了一邊,將燈罩罩好,擱下剪子時,才皺起眉頭說:“也不曉得皇上何時回來?若是今兒不回,那娘娘您豈不是要等他一晚上了?” 男子便是太粗心,放下一句話便匆匆出去了,旁的日子也就算了,今兒是娘娘的生辰,未免有些過分。 蕭魚困得眼皮子打架,起初還拿了繡繃做些繡活兒打發時間,只是元嬤嬤擔心她傷了眼睛,便就不許她做了。沒事情可做,干等著,越發顯得時間過得慢。這會兒雖心下略惱,卻也拿他沒辦法,人家是帝王,等他是天經地義的。 薛戰連夜去了宮外,雖是來回騎馬,卻也是到了后半夜才回了宮。路上匆忙,他倒是真將方才那話給忘了,待他解決了事情,回了鳳藻宮的時候,便見寢殿內燈火通明。 ……她竟真的等他到這個時辰。 薛戰一頓,瞧著她闔著眼兒,嬌軀斜斜的倒的靠著圈椅扶手,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大約是睡得不舒服,柳眉緊緊的蹙著。 瞧著殿內之人欲行禮,薛戰抬手制止。元嬤嬤見他歸來,雖心有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只輕輕道了一句:“娘娘一直在等您,剛才不小心睡著的。白日累了一天,老奴也實在不忍心叫醒她……” 薛戰彎腰,輕撫她的臉頰,而后將她騰空抱了起來。他身形高大,她靠在他的懷里,越發顯得嬌小。 聞到熟悉的氣息,蕭魚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薛戰俊朗的臉,與她的臉碰著,還有種涼涼的感覺。那發梢也似是帶著朝露,略顯潮意。蕭魚似還在睡,只感覺到他回來了,聲音軟糯的輕輕的問:“您回來了?” “……嗯?!毖饝艘宦?。將她放到被褥之上,解了衣裳便摟著她躺了進去。 他是強壯男兒,一夜奔波倒不算什么,又見她這般等他一宿,更是沒了困意。低頭見她已睡得很熟,身子有些冰涼,便把她帶到自己的懷里,捂著她的手腳。 …… 蕭魚醒時已經在榻上,天也亮了。她兩眼青黛,元嬤嬤上前伺候她更衣,將昨夜薛戰遲歸只是說與她聽。 末了心疼的說道:“如此遲才回來,白白讓娘娘等了一晚,委實不知心疼人?!笔掫~自小嬌養,昔日生母顧氏在的時候,將她視如珍寶。而后的繼母羅氏,也是時時留心她的起居,細致入微?,F下一入宮門,雖為皇后,卻遇著這個粗枝大葉的帝王。 蕭魚對那薛戰雖有埋怨,卻也不好說他,她一向不敢得罪他,頂多在心里念叨幾句。待掀起錦被起身時,便見那被中掉落了什么,滾到了她的鞋邊。 蕭魚低頭看去,元嬤嬤也彎腰,將落在鞋邊的物件撿了起來。 是一個極舊的荷包。 雖然舊,可蕭魚一眼便能認出這布料尚佳,且上面的祥云圖案繡得栩栩如生,針腳工整,還是少見的雙面繡。里頭是福壽平安的字樣。 并不是她的東西……蕭魚自詡女紅不錯,比之這個倒是略遜色幾分。 她略微蹙起眉頭,春曉春茗的手藝她也是識得的,也不是她們的東西。再說皇后鳳榻,誰敢如此馬虎,隨意遺落東西。蕭魚便想到了此物是何人的,便也不敢亂動,叫元嬤嬤將這荷包好生收起來。 元嬤嬤握著這荷包,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的撫著,打量著蕭魚的臉色,小聲問道:“娘娘,這荷包……” “想來是皇上的?!笔掫~又看了一眼,評價道,“不曉得又是那個相好的鄉野女子贈與他的,這繡工倒是不錯?!?/br> 元嬤嬤道:“既是如此,那娘娘你,就不打算做些什么?”看著形勢,還是貼身收著的。 她能做些什么?帝王要三宮六院,她這個當皇后的難不成還能攔著他?許是昨夜白白讓她等了一宿的緣故,這會兒蕭魚略微有些惱怒,瞧著這荷包,也有些不大順眼起來。她并未多言,如往常般梳洗,略施薄粉,遮住了眼下的兩片青黛。 這日薛戰晌午便來了鳳藻宮。 蕭魚起身相迎,他卻是拉著她的手一并坐下,瞧著蕭魚的臉色紅潤,倒是放心一些,想了想,開口說:“昨夜是朕不對,未料耽擱了這么久。日后若是再這般,年年莫要等朕,早些歇息便是?!?/br> 現下他待自己存著憐惜,可蕭魚知曉這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帝王之言,便是隨隨便便的一句話,那也是圣旨。況且,是否真心憐惜,還不一定呢。 蕭魚未說話,讓元嬤嬤將那荷包拿了過來,她接過,遞與薛戰。 薛戰瞧著此物,眼神一頓,而后抬手接了過來,放入了懷中,也未對蕭魚多解釋什么,只道了一句:“是朕的?!?/br> 蕭魚嗯了一聲,也就不提此事,與他入席用膳。平日蕭魚雖有些拘謹,可相處的日子久了,有時還是會露出一些小女兒的嬌態來,今日卻是端莊淡然,薛戰瞧著她的模樣,并無不妥,可就是沒有不妥,才覺得有些不妥……眉頭下意識的皺攏起來。 見她抬著細細的腕子替他夾了菜,薛戰也順勢夾了幾塊肥rou放入她的碗中,柔聲道:“皇后也多吃些?!?/br> 她那么年輕,個子那么小,還在長身體的時候。 蕭魚握著銀筷的手一頓。若非有些了解薛戰的性子,她興許還以為這薛戰是故意的。這白花花的肥rou,哪個姑娘家愛吃這個?只是抬頭見他眉宇柔和,硬朗的五官,配合溫和的笑意,頗有種鐵漢柔情之感。 只可惜蕭魚越看越覺得不舒服,低頭看著碗中的rou,極是礙眼。 她雖畏懼薛戰,可總說相處了幾日,若是平常,她定會委婉的與他說自己不喜肥rou,可今兒心中似是憋著一團火,一言不發,默默的將這肥rou都吃下了肚。 第40章 名分【二更】 薛戰見她愛吃, 便又殷勤的多夾了幾塊。平日與她一道用膳,就見她小口小口的, 瞧著雖頗為賞心悅目, 每回卻只食平平一小碗飯。 蕭魚卻是胃中泛膩,便是再不悅,眼前這肥rou她也是吃不下的。這會兒聽薛戰說道:“這幾日朕會忙一些, 晚上你早些睡,莫要再等朕?!?/br> 皇家有規矩,他固然對她好, 卻也是講究規矩的, 只昨夜瞧見她疲憊的靠著椅子睡著的模樣,覺得這些私下的規矩也沒什么……左右這寢宮里頭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蕭魚點頭應下。 待薛戰用了午膳離開,蕭魚才膩得厲害, 緊緊蹙著眉頭。適才那蠻漢還稍加挑揀, 挑了最肥的那幾塊給她。 元嬤嬤忙上前, 端了一碟酸酸的蜜餞替她解膩。 她自然是曉得蕭魚的習慣的, 剛才見她不動聲色的將那幾塊肥rou吃了下去, 也是嚇了一大跳。這會兒瞧著蕭魚的模樣,才語重心長的說:“娘娘不喜, 與皇上說便是了,他也不會逼著您吃。您怎么……跟自己過不去做什么?” 她哪里是和自己過不去了?帝王夾給她的,別說是肥rou,便是其他一些什么的, 她也得叩謝圣恩吃下去。 酸甜的蜜餞總算解了口中的油膩,蕭魚的心也平靜了一些。 元嬤嬤卻想起剛才皇上面色平靜的將那荷包收了起來……分明出自女子之手的物件,對娘娘半句解釋都沒有,也未蕭魚感到不平…… 也難怪小女兒家生出幾分不悅來。 她原先還抱有懷疑,覺得這荷包未必就是皇上的,如今卻是不得不與娘娘一樣的想法。昨夜是娘娘的生辰,皇上丟下娘娘獨自出宮也就算了,說不定還是與其他女子在一起的。她道:“娘娘,那荷包之事,咱們要不要查查?” 若真的是女子,依著皇上的態度,先來是珍之愛之的。如此,對她家娘娘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蕭魚想了想,搖頭說:“不必了?!比缃袼趯m廷,她的一舉一動,帝王如何不知?若是她因這小事就去查他,恐怕會惹得他不悅。而且……就算查出什么來,她又能如何? 她站起身來,對元嬤嬤說,“此事就當沒發生過,若是日后還有其他的……那就再說吧?!?/br> 若他外面有舊時相好,且按捺不住色心,連夜都要出去相會,那恐怕也是藏不久的。 “還有……”蕭魚又說了一句。 元嬤嬤認真的聽。 蕭魚沉著臉兒無奈說道:“叫御膳房日后莫要端這么肥的rou上來了……”吃得她滿嘴的油,也就那蠻漢才喜歡吃吧。 看到蕭魚的表情,元嬤嬤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偶爾食幾塊肥rou也挺好的,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了,忙點頭道:“老奴這就過去說?!?/br> …… 這日春光明媚,蕭玉枝約了幾位閨中好友出來購置首飾。自護國公府的華貴香車下來,幾位年歲相仿的年輕女孩兒齊齊入了首飾鋪子,環肥燕瘦皆有,又美貌高貴,娉娉裊裊,很是惹眼。 蕭玉枝今兒穿了身桃紅色春衫,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頭上戴著明晃晃的珠釵首飾,整個人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素來喜歡將漂亮的首飾往頭上戴,最不喜的便是那故作淡雅清高的打扮。 這精致的珠釵,雖壓得她頗有種太過艷俗之感,可因蕭家女兒容貌不俗,倒是襯得尚有幾分貴氣。 前些日zigong宴之事,蕭玉枝名聲的確有些受損,不過那在場的婦人貴女們也不是瞎子,的確是那郭老夫人張氏欺人太甚……蕭家到底是皇后娘家,竟敢在皇后的生辰宴上打皇后的堂姐,也忒囂張了! 官場最忌諱鋒芒太露,這郭安泰雖有大功,如今貴為尚書卻是個待人和善的,可偏上攤上這么一個母親,有試圖與郭家套近乎的女眷,與郭母張氏接觸過后,幾乎是無人能忍受她的脾氣的。也有想將女兒嫁入郭家攀高枝兒的的,可因忌憚著郭母,那些個真真疼愛女兒的父母,也是早早斷了這念頭。 且此事,這張氏還親自向蕭玉枝道了歉的,皇帝都在場。怕是唯有帝王才能制得住這個鄉野婆子了。 蕭玉枝畢竟受了委屈,她心下煩悶,就喜歡買些好看的首飾和衣衫。只是最近她看過很多新衣,卻沒有一套,比得上先前帝王賞賜的宮裝。她心下不服氣,總是要找到更好看的,才會舒坦一些。 這會兒與交好的貴女們一道入了首飾鋪子,蕭玉枝挑挑揀揀,沒看到特別喜歡的,就把覺得尚且不錯的都包起來。畢竟總不能空手而歸。 正當蕭玉枝百無聊賴的將面前的珠釵一樣一樣的揀出來,便看到有個戴著帷帽的姑娘走了進來。蕭玉枝認得她身旁的丫鬟。見那姑娘進屋后,將帷帽摘了下來,這人……可不是郭素宜嘛。 蕭玉枝的眼睛忽的亮了。 上回郭素宜在此處看中一支簪子,她問了價錢后就沒有多看了,最后卻沒蕭魚隨隨便便買了回去。 往常郭素宜自然不會想些什么,畢竟這簪子實在是太貴了??涩F在,她是尚書大人的親meimei,是以今日郭素宜趁著張氏放她出來,她便來了此處,準備用兄長給她的私房錢買那支簪子。卻沒想到,那簪子第獨一無二的。 郭素宜眼神黯淡。 ……躊躇許久,好不容易她做出了決定,有了足夠的銀子,這簪子卻早就沒了。 準備走,面前忽然被人擋住了去路。郭素宜一看,瞧著面前的蕭玉枝,忙回過神兒道:“蕭五姑娘?!?/br> 郭素宜的身量比蕭玉枝要高一些,偏生這會兒站在蕭玉枝的面前,跟生生矮上一截兒似的。蕭玉枝打量著郭素宜的穿著打扮,輕輕的笑了笑,說:“怎么?郭姑娘不買嗎?看看就走了?” 見郭素宜一愣,沒說話,她才湊近些說道,“莫不是你那摳門的母親連些零錢都不給你花?你這樣兒,還想入宮為妃?就不怕丟了皇家的臉嗎?” ……這樣一個寒酸又唯唯諾諾的女子,也想與蕭魚搶男人? 郭素宜知道,蕭玉枝定因那日的事情心懷怨恨,也不打算與她多說??陕牭剿f到這個,臉色才變了變,抬頭看著蕭玉枝,嚴肅道:“蕭五姑娘,請您莫要胡言亂語?!?/br> 她忽然抬頭,眼神定定,蕭玉枝倒是有些被她的眼神唬到了。 不過一瞬間,就又恢復了嬌蠻。蕭玉枝道:“我胡言亂語?總比你那老母胡亂打人的好?母親雖讓我莫要計較,可我心里還是不痛快,郭姑娘是吧?你聽好了,我蕭玉枝可不是好惹的,日后我見你一次就說你一次?!?/br> 與蕭玉枝一并來的一些貴女,有些也與郭素宜接觸過。她們都是晉城前朝就在的世家,如今改朝換代,居然讓他們去討好一個鄉下出來的村姑,心中老早就不愿意了??梢蚋改附虒У脑?,不能表現出來,對郭素宜也是表面敬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