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到了宮門口,那馬車的便會慢下來,而郭府的馬車卻是急著超上來。 張氏點頭:“的確如此?!?/br> 蕭魚又問:“之后郭老夫人又去找了蕭三夫人,且言語激烈,引得蕭五姑娘出言護母,郭老夫人卻因此打了她……”頓了頓,看著張氏的眼睛,“這,可屬實?” 張氏一愣,見面前這小姑娘,目光定定的看著自己,年紀輕輕的,眼神倒是有些唬人。 只是一瞬,張氏就又回過了神,她點頭:“屬實又如何?敬重長輩本就是應該,那丫頭脾氣驕縱、出言不遜,難道不該管教?” 蕭魚道:“即便是管教,她家中有雙親長輩,也輪不到郭老夫人這個外人來管教。尊重長輩的確是應該,可也得看看是如何的長輩……仗勢欺人、目無王法,如此蠻橫無理的長輩,郭老夫人覺得應該敬嗎?”見張氏眼睛睜大看著自己,蕭魚繼續道,“勞煩郭老夫人,這就像蕭三夫人和蕭五姑娘賠不是?!?/br> 說她蠻橫,還要她……賠不是? 張氏斷然沒有想到,這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居然敢這么跟自己說話。因她是皇后,張氏不好對她如何,只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蕭魚卻是步步緊逼。他們護國公府現在的確不如從前,只是再怎么如何,她父親也為了新朝前去平定西北,她為了蕭家和皇家,入宮侍君。她雖不敢在帝王面前恃寵生嬌,卻也沒有到要自己家人忍氣吞聲的地步。 蕭魚厲聲道:“本宮命令你,向她們賠不是?!?/br> 張氏怔了一怔。而一旁的郭素宜,看到蕭魚發怒,忙上前道:“皇后娘娘,不如……不如就讓素宜替母親向蕭三夫人和蕭五姑娘賠不是可好?” 張氏忙抓住郭素宜的手:“素宜?!币膊辉S郭素宜替她道歉。 “母親……”郭素宜看向張氏,都快要哭出來了。 張氏看著面前的蕭家女眷,自然知曉,這皇后乃是蕭家女,自是與他們沆瀣一氣。她就說:“我要去找皇上,為我老婆子主持公道?!?/br> 蕭魚自然知道,薛戰視郭安泰為手足,這郭安泰的母親,他必定敬之。若是一點小小的摩擦,她興許真的會讓蕭玉枝忍氣吞聲,也順道讓她長長記性??山袢?,這張氏竟在大庭廣眾打了蕭玉枝,那一巴掌,可不單單是蕭玉枝的臉上,更是打在了護國公府的臉上。 她絕對不能忍。 張氏要見薛戰,便是明擺著找靠山。到時候薛戰過來了,也未必會幫著蕭家人,這一點蕭魚很清楚。 正在這個時候,薛戰卻是真的來了。他穿著一襲玄色龍袍,高大偉岸,跟在他身后的,除了隨行的何朝恩,還有便是吏部尚書郭安泰。 那張氏看到皇上和兒子,登時跑了過去,先是朝著帝王行禮,而后才對著郭安泰哭訴道:“兒啊,皇后娘娘竟讓我這一個老婆子向這么黃毛丫頭賠不是,你可得為你母親做主啊,我這一把年紀了……” 郭安泰穿了一身二品大員的緋色官服,面容清俊斯文,聽著母親這般說,卻是看向身側的帝王。 適才便有人稟告此事,他聽了之后,就隨著皇上一道過來了,未料是越鬧越大了。 薛戰聽著那張氏哭哭啼啼,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看向不遠處的蕭魚,見她身后跟著一幫蕭家女眷,她身姿端莊,以維護的姿態的站在她們的身前。 今兒才是她十五歲的生辰罷了,這么個小女孩兒,還挺有勢氣的。不過張氏的話…… 薛戰眼眸一沉,緩緩開口說道:“你讓郭老夫人向你jiejie道歉?” 男人姿態威嚴,猶如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蕭魚見他眉宇淡淡,已然沒有半點床榻間的柔情憨態。 靠山是靠山,卻不是她蕭魚的靠山…… 雖做好了準備,也明白薛戰的想法,可真正發生了,這么一個昨夜才摟著她與他親近的男人,如今卻幫著旁人,她心里若說沒有半點不悅,那是騙人的。 蕭魚本就因張氏之事氣惱,這會兒見薛戰語氣略有責問,更是上前一步,說道:“是臣妾說的?!?/br> 她看著薛戰,一字一句道:“臣妾的嬸嬸和堂姐,原是好端端的,是郭老夫人無理在先,還打了臣妾的jiejie,臣妾念著郭老夫人是忠臣之母,只要求她在此處賠不是便成?!?/br> 蕭玉枝捂著臉站在蕭魚的身后,看到蕭魚如此對著帝王說話,也是頗為驚訝。 這個年輕的帝王,可是兇悍嚇人的很,她可是正眼都不敢與他對視,蕭魚這么說話……不要命了嗎?而且,她與她的關系明明也不是很好啊,怎么現在……這么維護她? 帝后對話,殿內的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許久,才聽得帝王的聲音。他淡淡說道:“如此,那就依皇后所言,便當著朕的面,賠不是吧?!?/br> 張氏明顯一愣,沒想到皇上居然這么說,她忙看向自己的兒子。郭安泰卻是沒有什么意外的,此事本就是他母親的不是,便將張氏帶到了柳氏和蕭玉枝的面前,說道:“今日之事,是我母親有錯,安泰也向蕭三夫人、蕭五姑娘表示歉意……”而后看了一眼身邊的母親。 對上兒子的眼神,張氏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她頓了頓,才開口道:“蕭三夫人,五姑娘,是……是我老婆子不對?!?/br> 蕭玉枝輕哼了一聲,捂著一張被打紅的臉,側到一旁去,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 …… 鬧劇結束,薛戰自然淡然,目光落在蕭魚的身上。他的臉色不大好看,對著蕭魚道了一句:“隨朕進來?!边@便闊步的朝著里面走去。 蕭魚抬起頭,看著薛戰的背影,也跟了進去。 此處是專供赴宴女眷休憩的擷芳殿,里頭客房的布置,紫檀木的家具擺設,青布羅帳,雙交四碗菱花槅扇門……薛戰未落座,高大的身姿站在窗戶前,外面是一片紫竹,底下還養有一缸睡蓮,不過未到花期。他轉過頭,看著進來的蕭魚,才頗為費解的說:“不過一樁小事,何至于如此大動干戈?” 在薛戰看來,這女人之間的矛盾真是奇怪,明明沒什么事情,三言兩語便能大打出手,當真是納悶了。 蕭魚卻說:“這并不是小事,這關乎到臣妾的家人,關乎到蕭家的顏面。于皇上而言,興許的確不足掛齒,可于臣妾而言,此事就是一樁大事?!?/br> 薛戰一愣,見慣了她低眉順目,乖順安靜,倒是難得見她如此動怒。這一雙眼兒紅彤彤的,都要氣哭了的似的??墒撬病瓫]說她什么啊。 他皺眉:“你們女人,就是愛斤斤計較?!?/br> “臣妾就是這么小氣?!笔掫~立刻道。 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樣。薛戰又是一頓,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而后才漸漸斂起笑意,緩緩的說:“你剛才可是覺得,朕不會幫你?” 蕭魚也沒否認,看著他的眉眼,安靜了片刻,張了張嘴小聲的說:“臣妾知道皇上與郭大人交情深厚……”還在人家家里住過,那郭素宜還給他洗過衣裳做過飯呢。 她繼續小聲說了一句:“那畢竟是郭大人的母親?!倍麄兪捈矣炙愕昧耸裁?? “……可你是朕的女人,朕的妻子?!?/br> 薛戰忽然說道。 蕭魚抬起眼睛去看他,見他走了過來,他的身后是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似乎柔化了他凜然的五官。墨靴一頓,他就站在了她的跟前。面容俊朗,光芒萬丈,高大如山岳,卻好像是……她的山岳。 第37章 牛糞【一更】 等薛戰離開的時候, 蕭魚還是有些疑惑。他們蕭家女眷和郭老夫人張氏發生矛盾,他真的會站在她這邊嗎?蕭魚蹙著眉頭, 看著外面的紫竹。 站了一會兒, 才走了出去。 蕭家女眷都去了御花園的戲樓看戲,只有羅氏還在。蕭魚過去,羅氏才關切的問她:“那皇上可有說你什么?” 蕭魚搖搖頭:“母親放心便是, 今日本就是那張氏理虧,欺人太甚?!比羰桥匀?,哪里只是賠個不是這么簡單?只是這郭老夫人張氏是郭安泰的母親, 總是要顧忌三分的。 羅氏也點頭。 她靜靜瞧著蕭魚的面容, 想起剛才那氣質逼人的帝王,總覺得蕭魚在宮中頗為艱難。羅氏卻緩緩的說:“年年,你尚年輕,不大懂夫妻相處之道?;噬先⒛汶m是因為蕭家, 可方才瞧著, 母親覺得, 他對你未必沒有真正的夫妻情誼?!?/br> 蕭淮心中如何打算, 羅氏清楚, 而蕭魚如何看待那新帝,她也是知曉的, 要不然剛才也不會那樣對皇上說話。 蕭魚眼神一頓,低聲問:“母親?” 羅氏說:“母親知曉入宮是委屈了你,不過既然已在深宮,總是要順著帝王, 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母親只是一介女流,所以你父親想做什么,母親都會支持他,只是……對你而言,這宮中是步步艱難的。今日那張氏的確是欺人在先,我們蕭家是要討回公道的,可適才你以維護之姿站在蕭家人的面前,卻將皇上推到了郭家人那邊去。雖然最后皇上按著你的意思讓張氏賠了不是,可皇上心里,對你的舉止,怕是有些不滿的?!?/br> 頓了頓,羅氏繼續道:“年年,你可知母親這話是何意?” 蕭魚望著羅氏姣好溫婉的臉,自然是明白的。她頷首,說道:“母親說的是,女兒知道該怎么做了?!?/br> 男人大概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依附于他。帝王也是如此。 …… 張氏活了大半輩子,唯有自己欺負旁人的份兒,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那小丫頭不尊敬長輩在先,還要她這老婆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向她賠不是。張氏一張臉陰沉沉的。 身旁的郭素宜要扶她,她也猛然甩手將她推開,朝著她大聲說道:“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呢,不用你扶?!?/br> 郭素宜雙手握了握,她知母親生氣,便說:“只是賠個不是罷了,今日之事,已算是慶幸了?!?/br> 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可不是鄉野間的普通村婦,豈是誰的氣勢足、嗓門大就能占上風的? 在張氏看來,若是平日,那皇上念著昔日的情分,定然會為她做主的。而如今,皇上娶了那蕭家女,那蕭家女小小年紀便生得一臉的狐媚樣兒,哪有半分為媳的端莊溫婉?如此的咄咄逼人,這大戶人家的女孩兒,旁的未學著,仗勢欺人卻是學得一等一的好。 張氏心中不服氣。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郭安泰,說:“安泰,皇上素來把你視作兄弟,今日這事兒,你定要為母親討回公道?!?/br> 郭安泰步子緩慢,面上表情淡淡,雖一路無言,可心里卻是對這母親很是無奈。 這回的事情,可不單單只是如此…… 郭安泰步子一頓,說:“母親,素宜說得沒錯,今日之事,皇后娘娘對咱們郭家算是客氣了。您下回見著護國公府的人,定要言辭和悅些,莫要再起沖突了?!?/br> 張氏不以為然。 護國公府鼎盛之期已過,待日后皇上帝位穩固,自是兔死狗烹,那蕭皇后又算得了什么?便是皇上念著情分饒她一命,她可還有臉活著?可他們郭家卻是不一樣的,他們郭家有從龍之功,會越來越好。 只是……一雙兒女都這般,半點都不像自己。 張氏恨鐵不成鋼,待看到不遠處帝王的英姿后,才彎唇一笑,步履急急走了過去。 澄瑞亭位于御花園北面,各色卵石鋪成的路面,邊上綴以春日杜鵑、清雅山茶,紅得似火,白得如雪。薛戰有些煩悶,欲在亭中靜心片刻,便聽得身側的何朝恩稟告道:“皇上,是郭老夫人?!?/br> 薛戰一看,果真見那張氏朝著這邊走來,后面還跟著的是郭安泰和郭素宜。薛戰俊臉淡然,入鬢濃眉略略一斂,待那張氏走到自己的面前,行禮后,薛戰才低低應了一聲。 張氏抬頭看著面前的帝王,心里那口氣是完全咽不下去。 郭安泰欲阻止,可還張氏還是開了口。 她委屈的說道:“適才讓皇上為難,是我這老婆子的不是。民婦知曉那國公府的夫人小姐身份尊貴,若當時皇上向著民婦,定然惹得皇后娘娘不滿。今日這事兒,民婦也不打算再計較了……” 張氏說著,便看到面前的帝王錦靴輕輕踩在了嬌紅的落花之上,停下了步子。 張氏去看他。 見他眉宇淡淡,啟唇喃喃道:“不計較?” 張氏畢竟是個婦人,登時被面前的帝王氣度怔住了,她反應過來,才恍惚的點了點頭:“此事……” 薛戰居高臨下望著面前的張氏。 他眸色凜然,啟唇說道:“就如皇后所言,今日之事,是你無理在先,得寸進尺。你做錯事,賠不是乃是天經地義的。你應該明白,皇后只要你認錯,是看在了郭大人的面子上,更是看在了朕的面子上,是她不想讓朕為難。倘若方才皇后不說,此事要朕親自處理,可不單單只是賠不是這么簡單……”他皺起眉頭,“今日是皇后生辰,你那一巴掌,不單單是打皇后娘家的臉,更是在打朕的臉?!?/br> “……張氏,今日是皇后仁慈大度,輕饒了你,你莫要不知好歹?!?/br> 郭安泰與郭素宜早已下跪替張氏求情。 而張氏,嚇得面色發白,兩股戰戰,她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目光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君王,而后低頭,靜靜看著前面的帝王錦靴。 終于明白,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普通的鄉間男子…… 將張氏扶走后,郭素宜心下忐忑,復又回去尋了帝王。薛戰還在那涼亭之中,春日融融,他往那處一站,那男子的陽剛之氣便輕松了壓住了這滿園的春光。 郭素宜緩緩行了禮。 見帝王面色不悅,知曉她母親之事,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便低聲說:“皇上,家母性子粗俗,今日她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雖已賠不是,可素宜心下還是有些歉疚,想再向皇上表示歉意。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如此大喜之日,皇上莫要因為家母影響了心情……皇后娘娘的仁慈善良,素宜心中明白,下回相見,素宜定會好好向娘娘賠個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