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這一聲幾乎是讓護國公主額角一跳，在軍營混的護國公主自然不會被這種陣仗嚇到，比這還凄慘的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但是這可是她女兒，從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進了皇宮吃穿用度更是照著太后的來，伺候的加起來絕對有三百多人，這里面的還不算她留給她的侍衛。

    比起十幾歲就上戰場的護國公主，她絕對是沒有受過一丁點的苦，這一跪下去，估計膝蓋都要青了。

    孔翎道，“此事是兒臣做的不妥，等此事過后，我自然會去黃覺寺為外祖母祈福，但是我并不覺我真的錯了，若是我沒有這么做，我現在跪在這里給您認錯的機會都沒有，不過是砧板上的rou，任人宰割?！?/br>
    “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回憶反省?！惫蛟诘厣弦矝]覺得自己如何的低人一等，她抬起頭，半個身體都在陰影里，本來就不高現在更是只有小小的一團，“娘，我們已經退路了?！?/br>
    護國公主閉了閉眼，干脆的不去看她，“……沒有退路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做的？”

    “皇帝剛剛登基你就去給母后說些挑撥之言，若是母后那時把皇帝當自己的兒子養，那個時候陛下還小，未必會變成這樣，是你讓母后和他只剩下面子情，之后你進宮，更是把皇帝往死了得罪，和舒太妃三公主勢如水火。昨晚你更是把他們的臉揭下來在地上踩?！?/br>
    護國公主說起這些往事，火氣居然慢慢的下去了，她已經徹底明白了，孔翎她已經管教不了了，她太聰明了，太早熟了，對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并且還能付諸于行動，她根本不需要有人來指教她，你說再多，她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

    “你這是真的想一條路走到底?！?/br>
    她這話說的帶著各種意味，極為復雜，似乎欣賞又痛恨還帶著點遲疑，孔翎本來已經重新低下頭，聽到這話重新抬頭，“我們本來就沒有退路，這里是皇宮，是燕都，不朝著頂峰爬，就被會其他攀爬的人踩下去，我既然有能力有機會，為什么不試一試？您覺得他比我有資格還是比我聰慧？僅僅是因為先天不同就要結果截然不同，憑什么！”

    “您知道內閣的那幾位大人都擔心什么么？他們擔心我成了皇后，成了皇后之后干涉朝政！他們覺得我太聰慧對陛下是威脅，他們錯了，我一點都不想為后，也一點都不想嫁給他，既然能為皇，為什么要屈于后位？能萬人之上，為什么還要在一人之下？”

    就是隱隱有猜測，但是聽到她這么明明白白的野心，護國公主也震驚的有些說不出來話，內閣的那些人是擔心她軍權過大，威脅皇位，但是他們估計從來沒想過她自己登基，她自己也沒想過，半響后，她冷笑一聲，“你倒是什么都敢說，若是讓那群老頑固聽了，他們肯定是認為這是我教的，我說沒有野心他們都不會信?！?/br>
    除了亂世，誰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恐怕最多也就是把握朝政，權傾天下，而現在一個僅僅剛過十歲的孩童居然這么說，沒有平日的潛移默化誰信？！但是她可以保證自己和母后都沒有這種想法，再想想她六歲和太后說的那話，就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護國公主都有些不寒而栗，“我如果不是確信你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現在就能一劍殺了你?！?/br>
    孔翎低著頭，修長脆弱的脖頸暴露在她面前，似乎真的會引頸就戮，在之前的那一刻，護國公主真的生起了一點殺意，不過也僅僅是一瞬，因為這就像孔翎說的，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你在母后身邊這么多年，估計就是沒這么直白的說，平日里也少不得引導，你現在給我交代下，您到底還做什么！”深呼吸一口，加重語氣，“還有母后……她到底是何時死的，死前說了什么？你到底是怎么瞞天過海的？”

    她沒讓孔翎起來，孔翎就依然還跪著，保持著恭順的態度，“外祖母是在五天前過世的，本來身體已經漸好，晚上不知道為何又起了高燒，太醫還在路上，外祖母就沒了，臨走前握著我的手，說看到了高祖，還說看到了您，之后沒來得及說多說，便閉了眼睛?！?/br>
    “我之前已經給您送了信，推測您已經快到京城，您一路奔波，為了趕路帶的兵一定不多，若是當時宣布消息，您來的時候一定已經塵埃落定，我就自作主張的讓人隱瞞了下來?！卑烟蟮乃烙嵧七t了整整五天，這個不可能的事情到了她嘴里似乎是很輕松一般，護國公主眉毛一豎，給聽她女兒乖巧的道，“娘，我在慈寧宮呆了將近六年，您覺得我收服不了她們么？”

    太后根本毫不掩飾對她的寵愛，甚至不會避諱她處理朝政，奏折她隨意翻閱，在整個皇宮說一不二，說她排在皇帝之前絕對不是假話，有著這樣的毫無保留的寵愛和信賴，再加上她本身超于年紀的心智，威逼利誘一番難道還怕她們不乖乖聽話？

    護國公主雖然來的晚，但是過程可是讓人一再說了，無論是之前隱瞞的滴水不露還是之后的拖住皇帝給她爭取時間堪稱是精彩絕倫，換成任何一人來都不會做的比她更好。

    “……既然是這樣，你手上的懿旨是怎么來的？”知道外面就守著親衛，還是極力壓低聲音，“難道這都是你偽造的？”

    一件都稱得上膽大包天，更不用說是一連辦了幾件，由她說出來其中的過程，其中不乏有細節，包括如何的通風報信如何的讓擅長口技的宮女假裝太后應付皇帝再者如何模仿太后的筆跡批閱奏折瞞天過海。

    ——居然真的沒有人發現！

    如果不是她親眼看到太后的遺體，她也要相信太后就是昨天晚上病逝的，這滴水不露面面俱到的手段哪里像一個孩子！護國公主敢保證就是首輔在這里也不會做的比她更好！

    “那確實是外祖母所寫的?！?/br>
    “……真的？”

    “我沒有必要騙您?！?/br>
    ——對。護國公主真的相信，之前的事情都交代了，還差這一件？“怎么來的？”

    “——我在外祖母跟前幾年，外祖母年紀大了，每年又要病一場，我曾經和她討論過一些事情……”比如說，若是她死后，她該怎么辦，她頓了頓，“除了這幾道懿旨，我還有幾道——”

    其中甚至有貶斥皇帝不堪為帝的。

    她一向喜歡準備充分，既然決定去做，自然要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雁門關的戰事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但是您知道的，匈奴是絕對不會臣服，他們休戰只是因為他們王庭亂了，等他們休養生息之后，必定會卷土重來——”

    護國公主不耐煩的道，“想說什么快說！”接著又冷笑兩聲，“還跪著做什么，還不起來？等著本宮扶起來？”

    “不敢勞煩母親?！闭酒饋淼臅r候身體踉蹌了下，“您一直想把匈奴趕走，想把它們趕走不是一時之功，但是若是沒有您全心支持您，您的夢想就只能是夢想了，除了我沒有人能全心的信賴您?！?/br>
    “既然只剩下我們兩個，其余全都是妄圖拉下我們的敵人，我們不想掉落懸崖只能努力登頂，那我們是不是更該坦誠不公的談一談？”

    “……嗯？”護國公主明顯察覺到了孔翎的一些言外之意，“比如——”

    “比如您對邊關的掌控，我一直都記得五年前您說匈奴蠢蠢欲動的時候的神情——”

    第277章 277

    “我當時知道的并不多, 后來跟在外祖母身邊看到了許多來自于北地的奏折?！彼呎f邊看護國公主的神色，“您并不是很殘忍的人——”

    聽到這話，護國公主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去玉門關和匈奴人說說看?！?/br>
    護國公主的殘忍名聲可是在匈奴非常響亮, 她幾乎不留俘虜，人頭骨架搭的匈奴人還要利落，她最出名的一件事大約就是兩年前的大捷, 一連毀了匈奴人的數個部落，無論男女老幼全都被她下令殺死, 之后連掩埋都沒有直接就扔在了草原上，這件事傳到了燕都, 彈劾她的奏折一時間達到了頂峰。

    若不是有太后在朝內, 護國公主早已經被傳回燕都。

    現在孔翎居然說她不是一個殘忍的人，全京城的人都不會這么認為。

    孔翎道, “你對他們殘忍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全民都是戰士, 憐憫是我大燕的百姓，而不是給他們的?！?/br>
    “戰士馬革裹尸，戰死沙場, 并不是為了憐憫我們的敵人的, 對于敵人自然要趕盡殺絕?！?/br>
    孔翎甚至會發表對戰爭的看法, 她似乎更多的是傾向于政治手段，整個人過于老道和成熟，更像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給人的感覺更溫和，這算是她首次發表看法，護國公主這個時候才有點她果然是我的女兒的感覺。

    對于朝中那些大臣來說，全是老調重彈，什么有傷天和，不符合我泱泱大國的氣度，每聽到這些話護國公主都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們，而現在孔翎這個更傾向于政客的人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護國公主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下。

    “您對您的士兵很好，我看過您的戰報，也看過您的撫恤，也曾經問過從邊關退下來的戰士，在您控制下的邊關雖然比不得上中原富庶，但是您已經做到了您能做的最好，而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做出犧牲那些人來換回自己手中兵權的決定?！比羰钦娴哪菢?，護國公主隱瞞下消息，等匈奴鐵騎沖突了玉門關，關內必定千里伏尸，戰士和百姓死傷無數，而這完全不符合護國公主的為人。

    “——而且您當時妥協的太快了，似乎是我的辦法可以也行，不可以也行，態度太無所謂，似乎那成千上萬的性命不在您的眼中一樣，那這樣只有兩個解釋，或者是您的那些形象都是假裝的，或者這件事另有蹊蹺?！彼痔ь^看了看護國公主，這個時候她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嘴唇蠕動，眼神凌厲的看過來，似乎想看清她，孔翎垂下頭，“作為女兒，我自然會朝著好的地方想母親，我更傾向于第二種?！?/br>
    “——這樣就比較好猜了，您在乎您的士兵，卻可以做出那樣殘忍的決定，那就說明那并不是一個殘忍的決定，不會死那么多人，而不會死那么多人傳到朝中就沒有辦法逼迫內閣，這樣唯一的解釋就是，您對邊關的掌控遠超內閣所想像的?！?/br>
    只有對邊關掌控很深的才可以讓它按照自己的意志來進行，包括制造一些假象，而這樣戰報很容易被拆穿，護國公主當時幾乎就是有恃無恐，胸有成竹，那只能說明她不怕有人來拆穿或者說根本不會有人來拆穿，無論是哪一種都足夠說明邊關幾乎已經落在了護國公主手里。

    她說完就維持著之前的恭順的模樣，好像剛剛只是在哄護國公主開心，而不是在說一個足以震驚朝野的大消息，甚至護國公主都不確定她此刻在想什么。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