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說話的功夫,他身后又圍上來好些得力干將。 皇上見此情形,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大松了口氣。 可誰知一轉眼功夫,不知從何處又飛來十來條黑蛇,平煜雖立時揮刀砍殺了其中幾條,仍有一條漏網之魚飛向了皇上。 諸人大驚,平煜來不及揮刀,閃電般探出一臂,便要徒手捉住那毒蛇。 皇上見平煜為救他竟不顧自己安危,滯了一下,還未來得及發出慨嘆,便覺頸部被什么銳利至極的尖物所咬住。 緊接著,一股強烈的麻木感順著被咬之處席卷全身血脈。 與此同時,胸口恍如砸下來一塊沉重的巨石,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而意識喪失的瞬間,他耳邊的驚呼聲也隨之消失。 眾人眼見皇上被咬,均嚇得面無人色。 平煜喝道:“此處由我應對,速將皇上抬走,離此處越遠越好?!?/br> 雖然方才情景始料未及,卻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想到此,他忙欲抽身去尋傅蘭芽,也好盡快取回赤云丹,在最短時間內替皇上解毒。 傅蘭芽的帳篷外,除了有最善對付蛇術的一干秦門中人,連李攸也在他的托付下寸步不離地守著傅蘭芽,有這樣一幫武林高手相護,他并不太擔心傅蘭芽眼下的安危。 就是不知……赤云丹能否解這毒蛇的毒性,要是給服下后皇上一無起色,又能去何處尋解毒的法子。 思忖著快步走了一段,期間,不斷有怪蛇撲倒他身上,均被他一刀一個砍斷。 怎料還未趕到傅蘭芽處,便聽身后傳來驚慌的大喊:“平將軍!” 平煜腳步一頓,猛一回頭,正好看見大哥仰天倒下。 心幾乎靜止在胸膛,他僵了一下,須臾,面無人色拔步往前奔去,“大哥!” 傅蘭芽緊緊摟著林嬤嬤,高度緊張地聽著外頭的響動。 因著懼蛇,明知秦門及李攸等人守在帳外,她仍害怕得不敢抬頭。 一片混亂中,有人疾步朝帳篷走來,從極快極大的步伐來看,似乎蘊藏著風雷之勢。 傅蘭芽的心越發提起,到了近前,那人壓著嗓子急聲道:“傅小姐,平大人說你手中有一樣重要物事,最能驅毒,派我前來向傅小姐索討兩粒?!眳s是李珉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焦慮。 “出了何事?”李攸大聲問道。 就聽李珉低聲回了句話。 “什么?”李攸似乎大為震驚。 傅蘭芽未能聽得真切,心中悄悄打起了鼓。 李珉剛才那話說得古怪,似是平煜急于索討赤云丹,又不想讓旁人知道此物,李攸的反應又太過激烈,怎么看都像是有極為要緊之人中了蛇毒。 她猶豫了下,赤云丹如今只剩兩粒,平煜不會平白無故向他討要,何況還要得如此迫切,不用想就可知中毒之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稍等?!彼寺?,快步走到帳簾處,取出袖中的赤云丹遞出。 李珉接過,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謝,便轉身狂奔而去。 半個時辰后,外頭終于平靜下來。 傅蘭芽懸著的心定了幾分,從林嬤嬤懷里慢慢起身,走到帳前,掀開簾子,卻看見在門口守著的陳爾升和許赫。 “陳大人?!彼榱嗣榍胺?,不遠處的兩座帳篷燈火通明,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憂慮的表情。 她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剛才不幸中了蛇毒的兩人中,果有一個是皇上。 可是……另一個又是誰呢?赤云丹送過去有半個時辰了,伺候的人依然未見半點松懈,從眼前情景看,無從判斷赤云丹是否能克制今夜的蛇毒。 要是對癥自然再好不過,以平煜的心性,定會借題發揮,想方設法替她父兄洗脫罪名。 想了想,她開口道:“皇上旁邊那個帳篷里不知住著哪位大臣?可是也不小心中了蛇毒?” 陳爾升喉結滾動了一下。 傅蘭芽望著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陳爾升素來嚴肅的臉上竟浮現一抹憂色。 片刻,他開口了。 “是……平將軍?!?/br> 傅蘭芽怔住。 林嬤嬤耳朵尖,嚇了一跳,疾步走來,探頭出了帳簾,顫聲道:“陳大人,您剛才說的可是真的?真是西平侯府的世子中了毒?” 陳爾升點點頭,脖子有些僵硬。 傅蘭芽心神不寧地退回到帳中,再也無法像剛才那般置身事外。 萬沒想到……竟是平煜的大哥中了蛇毒,難怪方才李攸兄弟的反應那般古怪。 想來皇上的安危雖然重要,而能讓人生出凄惶之態的,必定是極為掛心之人。 也不知平煜此時如何。 他跟他大哥感情一向深厚,大哥中了毒,此時必定五內俱焚,可惜她不能陪在他身邊,無法替他分憂,盼只盼赤云丹能對癥才好。 林嬤嬤在一旁焦慮地踱來踱去,喃喃道:“萬莫出事才好?!?/br> 走了一會,想起什么,猛的轉過頭看向傅蘭芽,心中暗想,可真是老糊涂了,她怎么給忘了,因著老爺的關系,平家上上下下都對小姐存著成見,進京之后,肯不肯接納小姐還另一說,此時世子中毒,雖說萬分兇險,但要是小姐給出的那顆藥恰能解毒,于兩家冰凍三尺的關系上,是不是算得一個轉圜的契機。 這般想著,一時喜一時憂。來回在屋中打轉,口中不時嘀嘀咕咕,阿彌陀佛不知念了多少回。 許是林嬤嬤的祈禱生了效,后半夜時,皇上和平焃醒轉的消息傳來。 第150章 皇上和平焃得救的消息一傳開, 眾臣心頭都是一松。因太過振奮,連幾位素來沉肅的老將都涕泗交流。 經過旋翰河一役,本以為勝利回京指日可待,怎料路上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若是皇上不幸死于蛇毒, 消息一旦傳回京城,朝中還不知會再起什么樣的波瀾。 萬幸皇上無礙。 僥幸之余, 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不知平煜從何處弄來的靈丹妙藥, 竟能對付這等見血封口的劇毒。 至天亮時, 皇上和平焃不但能轉動眼珠進行交流, 更能在旁人的攙扶下緩緩坐起,用些幫助祛毒的湯藥了。 平煜自從皇上睜開眼,便出了帳, 轉而到大哥的帳中, 寸步不離地守著平焃。 他整夜未睡, 雙眼有些發紅, 望著面色依舊灰敗的大哥,喉嚨陣陣發堵。 昨夜那蛇的毒性太過兇險,直至現在大哥依然口不能言, 要不是有赤云丹相助,或是服用得再晚了半步,他跟大哥已然陰陽兩隔。 平焃身上余毒未消,神志卻已漸漸恢復清明。 四肢依然無法動彈,他只好吃力地轉動眼珠, 看見弟弟立在一旁,臉上是以往從未見過的晦暗神情,心知三弟這是擔心得狠了,于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示意三弟不必擔心。 可惜舌頭僵麻如根木頭,沒能開口說話, 平煜眼眶微澀,半跪在大哥身邊,扶他坐起。 守在一旁的幾位跟隨老侯爺多年的副將見狀,下意識想起老侯爺,不由暗嘆,老人家何等英明,能將后代子弟能教養這般出眾,平家幾位手足之間全無高門子弟常見的猜忌嫌隙,要多親厚便有多親厚。 感慨之余,對那位慷慨贈藥的幕后之人更為好奇。 由著三弟扶著飲了一碗粥,平焃四肢的乏力感越發減輕,與之相對應的,心里疑惑卻加深。 中毒前的景象歷歷在目,他深知自己所中的怕是難得一見的劇毒,也不知何故,竟能得解。 這時,帳外有人道:“皇上請平大人去帳中說話?!?/br> 平煜對上大哥疑惑的目光,只道:“大哥你只管好生將歇,等我回來后,再將當中的種種與大哥細說?!?nbsp;扶著大哥躺下。 到了皇上帳中,平煜抬眼一望,就見皇上榻旁圍了好些人。 他并不急于上前,請過安后,立在一旁。 用過祛除余毒的湯藥后,皇上這才示意眾臣退至一旁,單招了平煜近前。 雖然身上仍有殘毒,皇上思緒卻仿佛撥云見日,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清楚地記得旋翰河邊平煜等人奮力圍殲王令時的景象。 更忘不了出發對戰坦布時,眾將士上下一心、同仇敵愾的壯志豪情。 蛇群作亂時,平煜為了護住他,不顧自身安危徒手抓蛇的情形,也仿佛歷歷在目。 自然,他也沒忘記自己是為何看中了葉珍珍,又是怎樣招她入帳侍寢。 讓他想不通的是,醒來后再看到葉珍珍,他卻再也沒有先前的那等悸動和狂熱,胸口只余一片漠然。 尤其是想起當時蛇群闖入帳中時,葉珍珍在留下來保護他和拔步就逃之間,曾有過明顯的踟躕,心里便不是滋味。 其實他一貫厚道,死里逃生之后,變得更加寬仁,也知葉珍珍的猶豫乃是人之常情,但想到自己先前曾對此女萬般恩寵,仍有些慨嘆。 他腦中堆涌了好些念頭。 雖然不過是昏迷了半宿的功夫,腦中卻仿佛水洗過一般,許多事都看得透徹無比,再沒有半點之前的混沌。 等他能轉動脖頸后,他看向守在榻前的眾臣,目光掃過之處,唯獨沒看見平煜。 他目光微凝。 李攸揣摩出他的意思,忙道:“蛇群來襲時,平大哥為了護駕,不慎也中了蛇毒,平煜此刻正守在平將軍帳中?!?/br> 皇上先是驚訝,隨后便是釋然。 平煜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本該是邀功請賞的時候,眾人唯恐少了在他面前露臉的機會,平煜卻因放心不下自家大哥,寧肯守在平焃帳中。 他歷經了一番變故,對肯顯露真性情之人越發看重,于是立即召見平煜。 等平煜到了榻前,他望著平煜,問:“聽說朕和平將軍中毒后命懸一線,虧得有人及時贈藥,朕和平將軍才得以解毒,不知究竟是何人?何以不肯露面?立此大功,朕需好好獎賞才是?!?/br> 自醒來后,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如今毒性盡退,他已然能開口說話,平煜以退為進,審慎道:“臣不敢有所隱瞞,但此人仍是戴罪之身,未得皇上準許,臣不敢擅自替此人邀功?!?/br> 皇上果然被這話引起了興趣,“戴罪之人?” 平煜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三月前,因傅冰被問罪,云南巡撫一職因而空缺,恰逢云南夷民作亂,皇上便急令臣護送新任云南巡撫赴任,順便罰沒傅冰在云南宅中的家產,并看押其女進京——” “唔,朕記得是有此事?!被噬铣烈?。 過去兩年的某些記憶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塵,細節處有些看不真切,但撣撣灰,還是能一一想得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