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平煜一被她靠上,身子便是一僵,他早已察覺周遭這霧起了變化,可他一來身體比傅蘭芽康健,二來有內力做抵擋,雖也覺得周圍有些寒意,卻沒像傅蘭芽這般難耐,可等那股異香飄來時,他終于意識到南星派在霧中摻雜了迷藥,這法子當真陰毒,若人在極冷的時候睡去,就算不凍死,內力也會受到極大損害。 低頭見傅蘭芽已經昏昏欲睡,他不免心焦,把南星派在心中痛罵一通,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塞入傅蘭芽口里,急聲喚道:“傅蘭芽?!?/br> 傅蘭芽只覺嘴里被塞了一片清涼至極的東西,意識清醒了少許,聽到平煜在她耳邊喚她,只當他又要推開她,便勉力往一旁挪了挪,奈何身上太冷,見他一個勁的喚自己,便怒道:“我很冷?!币粋€轉身,又再睡去。 平煜見喚她不醒,知她身子嬌弱,怕她凍出什么毛病,凝神聽了聽,見周圍無人,咬了咬牙,將傅蘭芽從地上一把撈起,抱在自己腿上,緊緊摟在懷中。 第49章 一將她摟到懷里,他的心跳就開始加快。 預想中的惡心和排斥并沒有來到,反覺一股熱氣從跟她相觸之處蔓延開去,不過瞬息功夫,便讓他如同置身于滾熱的浴湯中,再也感覺不到身周的寒氣。 他喉結滾動,心跳得幾乎脫膛而出,不敢低頭看她,只嚴肅地想,她沒有內力護體,對這等低劣迷藥幾乎沒有抵抗能力,若是他不這么做,她定會被凍出一場大病,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如此。 這么想著,他眉頭稍松,試探著去碰她的手,果然,冰冷柔軟,半點熱氣都感覺不到。 他猶豫了片刻,將她的兩只手包握在自己掌中,低下頭,替她呵氣,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臉龐上。 她身子似乎暖了些,臉色不再蒼白,一抹淡紅在她宛若凝脂般的臉頰上氤氳開來,配上她嬌俏的鼻梁及紅潤飽滿的唇,整張臉龐美得如真似幻。 他看得失神,呼吸都停滯了片刻,等回過神,忙艱難地挪開視線。 眼前濃霧未消,陣眼在何處毫無頭緒,當務之急,是要迅速破解陣法,再耽誤下去,情況只會越發糟糕。 于是他再不肯看她,一只手仍替傅蘭芽暖著雙手,另一手卻撿起剛才的那根樹枝,皺著眉頭繼續開始演算陣法。 可是算著算著,他忽然想起剛才在濃霧中喚她時的情形,她回應得那般及時,沒有半分猶豫…… 他心中柔軟處牽動一下,臉上繃著的線條也不自覺柔和下來。 傅蘭芽似有所覺,在他懷中呢喃一聲,側過身,試圖貼近他的胸膛,那地方guntang堅硬,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她雖意識模糊,仍覺得那是處無比安全的所在。 平煜的身子直如過電一般,再次僵硬起來,她飽滿柔軟的曲線如此清晰,跟他的堅實形成鮮明對比。 最初的一瞬間,他有片刻的不適,可意識到懷中人是她之后,那種不適感又如冬雪遇到驕陽,很快便消弭殆盡。 等到他回過神,他目光早已不受控制地重新滑向她的臉龐。 她離他如此的近,呼吸清淺,氣息如蘭,因剛才那番奔逃,她烏黑的發髻上滑下來一縷發絲,落在她玉雪的腮邊,被不知從何處刮過來的微風,吹得輕輕拂動。 她會覺得癢吧,他繃著臉想。 默了默,很自然地將那根樹枝丟到一邊,抬起手,替她將那縷頭發小心翼翼地攏到耳后。 弄好后,他覺得應該將手拿開,可是因著剛才撥弄頭發的動作,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臉頰,只覺得指尖如同碰到了上等絲緞,說不出的細膩光滑。 他的心如同鐘鼓一般猛烈地直撞,手艱難地停留在她臉頰上,欲挪開不挪開,掙扎片刻,終于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臉頰摩挲起來。 指尖所過之處如有魔力,他被牢牢吸引,怎樣也無法離開,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流連忘返,不知不覺間,他離她越來越近。 兩個人的氣息交纏在一處,他渾身熱氣奔涌,滯了片刻,終于他放棄跟自己較勁,沉淪或是失控,閉上眼,輕輕吻上了她梨花般白皙柔嫩的臉頰。 幾乎是剛一碰上,他黑玉般的眸子便染上一層欲望的氤氳,氣息也驟然沉重起來,雙臂情不自禁將她摟得更緊,唇一離開她的臉頰,又渴望地吻向他向往許久的那兩瓣紅唇。 眼看便要碰上,突然,一滴guntang的汗順著他的鼻尖滾落,猝不及防地滴落到她的眼皮上。 她睫毛一顫,眼珠轉動起來,眼看便要睜開眼睛。 他腦中如同閃過一道白光,慌亂狼狽到無地自容,連忙坐直身子,拉開跟她之間的距離,心跳得幾乎沒從嗓子眼里蹦出,唯恐被她看出端倪。 傅蘭芽這時身子早已暖了起來,被迷藥擾亂的意識也隨之清醒,睜開眼睛,困惑地四下里一看,等意識到自己正在平煜的懷中,心漏跳了一拍,忙扶著他的肩膀坐了起來。 “平大人?”她詫異莫名地看著他,平煜一向避自己如蛇蝎,之所以如此,必然有別的緣故,她雖羞惱,卻有些猶豫,一時不敢下去。 平煜如同做賊一般,根本不敢跟她對視,極力靜了片刻,故作鎮定道:“你剛才吸了霧中的迷藥,我怕你凍死,又喚你不醒,只好用這個法子替你取暖?!?/br> 傅蘭芽怔了下,意識里殘存的片段被這句話給喚了回來,耳根一燙,咳了聲,道:“哦?!?/br> 在他懷中的確溫暖許多,她不敢靠在他肩上,僵著身子調整一下角度。 悄悄瞥他一眼,見他臉色有些發紅,鬢發上也掛著汗,仿佛渾然不覺身周的寒意似的,不由得暗自訝異,平煜也不知練了什么功夫,內力這般驚人。 “平大人?!彼硕ㄐ纳?,四處張望,“我剛才也不知睡了多久……陣眼可有了頭緒?” 話音未落,感覺身子底下似乎硌著什么東西,皺了皺眉,忽然反應過來。 “平大人,你的刀——” 平煜臉燙的簡直能起火,忙推開她,狼狽不堪地起身道:“反正你已經休息夠了,咱們要是再留在原地,你身上很快又會冷起來,不如邊走邊想法子?!?/br> 說完,下了石碑,在原地靜了好一會,等身子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忙大步往前走。 走了兩步,見周圍迷霧重重,心中一驚,怕跟傅蘭芽走散,又回身,拉傅蘭芽起來。 傅蘭芽手被他握住,默默跟在他身后,只覺得他掌心燙得驚人,心中好生納悶。 走了一段之后,迷霧寒氣絲絲縷縷侵入衣裳,她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子又再次冷了起來,所幸這一回對那霧中的迷藥有了抵抗力,意識還能保持清醒,她一邊摩挲手臂,一邊將注意力盡量放在石碑出現的規律上,避免讓自己抖動起來。 平煜察覺她的變化,停步,回頭看一眼,見她臉頰和嘴唇都凍得直發白,皺了皺眉,忽然解開腰帶,脫下外裳,披到她身上。 不等她訝然抬頭看他,便不自在地撇過頭,大步拉著她往前走,淡淡道:“眼下不是矯情的時候,你要是不想凍死,就別脫下來?!?/br> 傅蘭芽默默收回視線,她的確太冷,一件衣裳對她來說直如雪中送炭,比任何東西都來得珍貴。 她將他的外裳緊了緊,這衣裳是墨綠色,穿在他身上修長利落,對她來說卻太過寬大,衣裳上還帶著他身體的余溫,氣息也很好聞,她心里仿佛被什么輕輕撥動了一下,臉頰竟又再次燙了起來。 她忙穩住心神,重新在腦海中數剛才出現的石碑總數。 兩個人全神貫注地走了一段,忽聽前方大霧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二哥,我好冷啊,咱們什么時候能走出去?” “我身上的披風都給你了,你冷,我比你更冷?!编嚢惨藳]好氣道,“莫要聒噪,讓我好好想想?!?/br> 傅蘭芽和平煜聽得真切,猛的停下腳步。 第50章 傅蘭芽飛速地看一眼平煜,聽聲音,鄧安宜兄妹就在前面那塊石碑后,離他們不過咫尺之遙,就算她此時將衣裳還給平煜,恐怕他連腰帶還未系好,鄧氏兄妹就已從石碑后轉了過來。而若這副情景叫他們撞見,她和平煜可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她心念飛轉,想起剛才這一路所見過的石碑和規律,猛的冒出一個念頭,聽得那腳步聲越離越近,再不猶豫,抬步便朝那腳步聲來處迎面走去。 誰知她剛一動彈,平煜已經先她一步,拉著她繞過了石碑。 她微訝地看一眼平煜,他竟跟她想到了一處。 二人腳下不停,穿過濃霧,果然如他們所料,迎面根本未撞見鄧氏兄妹,而是空蕩蕩的石碑背面。 傅蘭芽心中大定,原本是抱著試探的心思,沒想到這陣法看著錯綜復雜,竟真暗合了五奎陣的格局,怪不得那布陣之人光設陣還不夠,另還用濃霧和迷煙做加持,為的就是怕被人看出陣法的關鍵。 她知道所謂五奎陣,即是陣法中每一處共設五塊眼障,五塊眼障張開呈箭頭形狀,外部展開,對應不同方向,尾部則殊途同歸,收攏到同一處。 對應到這石碑陣中,五塊眼障便成了五塊石碑。 因著這五塊箭頭狀分布的石碑上用圖案或字體形成了微妙的視覺錯位,人們身在陣中時,每遇一塊石碑,便默默在心中計數,往往以為自己已繞過了五塊石碑,殊不知自己繞來繞去,最終會被箭頭的指引引回原處, 光如此還不夠,設陣之人為求能將更多人困在陣中,每隔五塊眼障,就有一個真實的障隔做分隔,設作一個小陣,也就是所謂陣中陣,無窮復制下來,便會成為一個極龐大的巨陣,今日他們所遇到的石碑陣便是一處借用了山道優勢的長形矩陣。 是以,剛才鄧安宜兄妹的聲音明明在石碑后,實則是在另一個小陣中,與他們隔了短短一堵障隔,倘若他們迎面走去,因著他們故意依著箭頭的指引而行,最終會繞回原點,根本不必擔心會彼此撞見。 但如果他們原路退回或是繞石碑朝另一個方向遁走,不出五步,便會因與陣法指引方向相悖,無可避免走回到箭頭散開的方向,繼而與鄧氏兄妹相遇。 想到此處,傅蘭芽微吁口氣,陣法已堪破,不用過多久,她和平煜便能順利找到陣眼。 平煜早將她的舉動看在眼里,心里說不出是默契還是輕松,她的確很懂得推算,跟她在一起時,無論遇到何事,她從未拖過他的后腿。 剛剛他們不過繞了三處陣中陣,她已然察覺了這陣法的規律,繼而作出準確判斷,根本不必他費心解釋, 忽然想起之前在濃霧中,她提到五奎陣時,曾說起她哥哥。 據他所知,她哥哥傅延慶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十二歲時曾作名噪一時的“憑古戰場文”,通篇文作得洋洋灑灑,字字珠璣,當時有人見到此文了得,曾質疑該文名為傅延慶所作,實則是傅冰代筆。 后嚴太傅特設家宴,邀傅延慶前來赴席,席上,以“秋意”為題考在場小兒學問,傅延慶眾目睽睽之下,不過半盞茶功夫,便做了首艷驚四座的“青葉詩”,自此堵住了悠悠眾口,名揚天下。 傅蘭芽雖然甚少在他面前提起她哥哥,但照傅蘭芽的才智和機變來看,怕是自小沒少受他這位哥哥的影響。 又想起他已懷疑了許久的傅夫人,無論是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還是那晚左護法所透露的只言片語,在他看來,都與這位來路不明的傅夫人脫不了干系。 可傅冰當年可是三元及第,出了名的大才子,因能謀善斷,在不到四十時便已問鼎首輔,依照此人的能力和見識,為何未能早早看出傅夫人的不妥?或者說,這當中的種種,傅冰都一清二楚? 他眸中頓時陰霾密布,沉默地拉著傅蘭芽繼續前行,解鈴還需系鈴人,要想知道傅蘭芽身上的秘密,得先將那幾塊所謂的寶貝湊齊才行。 當年那東西因著一場血戰已然一分為五,王令得了其中一塊,更因為這個緣故,用傅蘭芽作餌,下起了一盤看不見的棋。 此外,東蛟幫手中也有一塊,但十有八九已落到了鄧安宜手里。 至于左護法自己手中的那塊,因著她功力盡失,是繼續留在她手中,還是已落到了那晚救她出去的右護法手里,目前還不得而知。 再就是南星派,敢設陣對付朝廷命官,可見手中至少也有一塊。 鄧安宜手中么…… 如剛才所見,既被南星派困在陣中,說明鄧安宜跟南星派之間依然是對立關系,至少未能像對付東蛟幫那樣擒住南星派。 他心頭微松,機會難得,在南星派面前,誰也不比誰更有優勢,唯一能扭轉眼前局面的法子,自然是搶在鄧安宜和東廠之前,將南星派手中的那塊奪到手中。 思忖間,鄧文瑩的聲音再次在身后響起,看樣子,雖然跟他們隔了一堵障隔,但鄧安宜破陣的速度并不比他們慢上多少。 “二哥。我……我又有些頭暈了,快把你剛才給我吃的藥再給我一粒?!?/br> 平煜心中咯噔一聲,轉頭看向傅蘭芽,果見她眼睛半睜半閉,腳步也重新變得虛浮,忙又從懷中取出一粒醒神丹,喂她服下,自己也不忘重服一粒。 服藥后,傅蘭芽立刻清醒了些,扶著額左右一看,定了定心神,忽然伸指在他掌中畫了幾個字。 平煜只覺她的手指輕如羽翼,撓得他心尖一動,他板著臉往前走,并不停步,走了好一會,才定下心神,勉強分辨出她寫的是“九九歸一?!?/br> 他忍不住轉頭看她一眼,沒錯,九九歸一,他們剛才已轉出八個陣中陣,最后一處陣中陣就在前方不遠處,等到從陣中走出,陣眼自然不告而破。 她見他回頭,忙將衣裳從身上拿下,含笑遞給他。 他瞥瞥她,接過衣裳利落穿上,眼下他無從知曉陣眼外頭是敵是友,一旦少了濃霧做遮擋,他和傅蘭芽再也無從遁跡,衣裳再披在她身上自然不合適。 好不容易到了第九個陣中陣,眼看只要繞過前面那道短障隔,便能找到陣眼,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刀劍相擊聲,只聽鄧文瑩急聲道:“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br> 鄧安宜也喝道:“放肆,連嘉容縣主你們也敢唐突,還不速速退下!”對方卻并不接話,只聽一陣金屬利器相擊的聲音,短短幾句話功夫,雙方已激烈地打斗起來。 平煜對鄧氏兄妹的死活全沒有過問的自覺,聽得南星派的人出手,拉著傅蘭芽繼續在迷霧中前行,忽聽身后道:“不好,第九陣中有漏網之魚!快!趁他們沒逃出之前快堵住他們?!?/br> 身后一陣翻墻而過的聲音,說話間,有人已輕松越過障隔,抄最短的路直朝二人奔來,顯見得對陣中布局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