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這個意思，”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確實是一個種族只能出一個，但是有些情況你知道嗎？就是像中國的這種情況？”

    瑪妮還是不太明白，龐德老先生張了張嘴似乎也放棄了解釋，于是嘆了口氣道：“罷了，等你親自見到他們就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了?！?/br>
    他們……？

    好的，謝謝，我想我明白了。

    龐德老先生一抬頭，拐杖往眼前的一座兩層樓高的中國古建筑一指：“喏，到了?！?/br>
    瑪妮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唐人街？等等，這肯定是不可能的啊，在她印象中，剛剛那條路還是在碼頭附近的路，唐人街這種地方怎么可能在碼頭附近？

    瑪妮抽了抽嘴角，想到剛剛那個奇怪的長臉法師，總算是認清了現實。

    算了，這些玄學的事情我們不必太過在意，否則可能分分鐘會陷入哲學的思考中無法自拔，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迅速臥軌自盡。

    瑪妮這么想著，提起自己十分歐洲中世紀的裙子進了這個地方。

    雕梁畫棟，弧度好看的瓦片向上飛著，這兒的一切都是紅木搭建起來的，門檻的存在感極強，幾乎到她膝蓋處，她必須得抬高腳步才能進去。

    進去之后，周圍的環境十分古樸雅致，這兒的人大多是黑發黑眼，但是服飾卻各不相同，有的人身著白色的直筒長衫，腦袋前半部分是光頭，頭發梳成鞭子垂在身后，背著手看著書，發現她的目光之后，友好地朝她拱了拱手。

    有的則中規中矩地穿著西裝，只是這西裝領直直地挺到下巴，加上他又帶著黑框眼鏡，看上去也是一板一眼的樣子。

    也有女性在其中，穿著好看的絲綢，酥胸半露，媚眼如絲，長發松散地在腦后挽成一個發髻，對她溫溫和和地一笑。

    這地方……

    好古怪啊……

    瑪妮忍不住四下看了看，這兒人不少但也不顯擁擠，每個人看上去都很自在的樣子。

    龐德老爺爺帶著她往木頭所制的樓梯上走，龐德老爺爺拉著她的時候，瑪妮還有點害怕，生怕這木頭梯子承受不住她和龐德老爺爺兩個人的體重。

    但是她提心吊膽地走到二樓，除了樓梯發出點響聲之外，還好沒有發生其他的事情。

    “神奇嗎？”龐德老爺爺笑瞇瞇地看著她。

    瑪妮卻還是沒反應過來：“什么神奇嗎？”

    “他們可都是中國貨幣成精的，”龐德老爺爺示意了一下樓下的眾人，瑪妮看過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似乎是在打招呼，龐德繼續說，“這就是我所說的，他們才是厲害的人物?！?/br>
    “可是中國現行貨幣是人民幣啊，”瑪妮忍不住道，“即便屬于他們的時代過去了，他們也不會消失嗎？”

    “你也一樣，多勒女士?！饼嫷吕蠣敔斪咴谒懊?，腳下的木地板再次嘎吱嘎吱地響起來，但是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你一樣會一直活下去的，多勒。而且現在我們要去見的，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小子?！?/br>
    兩人繞著這個精致小巧的茶樓走廊，瑪妮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覺得神奇極了，這個建筑不像是建筑，反倒像是工藝品。

    龐德推開一扇門，瑪妮走了進去，這才讓她稍稍有點現代感，這間屋子的裝修十分貼合她所熟知的那個世界，大理石地板、電腦時鐘手機、還有一個看上去少年模樣的家伙帶著耳機半躺在沙發上，手里拿著kindle，津津有味地看著書。

    黑發黑眼，不甚深刻的五官，看上去云淡風輕的樣子，這家伙是中國人啊。

    瑪妮這么想著，他似乎發現了自己，于是從沙發上坐起來，個頭不高不矮，先是對龐德老先生打了個招呼，然后才看向瑪妮。

    “這是您孫女？”他扭頭看向已經落座的龐德先生，口中的英語溫和地說出來，語調雖然不像英國人或美國人那樣喜歡抑揚頓挫，但平平淡淡也給人奇妙的感受，就好像他不把語言當做語言，只是作為交流的工具。

    瑪妮愣了愣，覺得自己這種形容有些奇怪，語言當然是交流的工具了，他這樣做也沒什么不對的……

    只是，唔，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融入這個環境，保持著身上的一股子來自東方的神秘氣質。

    “不，她是瑪妮·多勒，”龐德老爺爺看他一眼，“就是被尤若弄丟的那個，我前兩天上網看見了她的消息，就把她帶過來了?！?/br>
    “那她就是美國人咯，”少年笑的眉眼彎彎看向瑪妮，開口便是，“你們美國真的每天都有超級英雄滿大街飛嗎？”

    瑪妮：“……多慮了，不存在的?！?/br>
    “可是我在網上看到好多視頻，”他聳聳肩，“什么鋼鐵俠、蜘蛛俠、美國隊長之類的，他們看上去是活生生的人?！?/br>
    瑪妮心想這幾位我都認識哦。

    “他們確實都是活生生的人呢，”瑪妮解釋道，“但他們不會在沒事的時候穿著戰衣亂飛，而且他們的速度很快，托尼假如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存在，完全可以上升到云層中飛?！?/br>
    她熟練地解釋著，她以前也有同學對托尼很感興趣，瑪妮這套說辭不知道跟別人說過多少遍了。

    “哦，”少年點點頭，“所以你認識托尼斯塔克？”

    龐德老爺爺不客氣地說：“豈止如此，她是鋼鐵俠的養女，還差點嫁給了美國的另外一位富豪布魯斯·韋恩呢！”

    瑪妮：“？？？”那不是你自己開玩笑瞎編的嗎！

    對方悶聲笑了笑，帶著鼻音朝瑪妮伸出手，溫和道：“我是任憫，中國人，雖然在英國長大，但依舊是實打實的中國人，畢竟我的家人……我想你已經見過了?？傊?，你可能不適應我說話的方式，但是我想你早晚得適應的?！?/br>
    第44章 小可愛

    龐德老爺爺表示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會兒，原因是瑪妮的思維實在太僵化了，總覺得自己還是個人類，很多事情無法正確和她交流，以至于他覺得很累。

    瑪妮心想這也算我的鍋？

    總之，結果就是她被交給了新朋友人民幣小哥哥。

    “你的名字很好聽，”瑪妮開始沒話找話，“很特別，都是單音節的?！?/br>
    “謝謝?！睂Ψ蕉Y貌地表示了感謝，然后與她攜手離開了這間極具中國風的茶樓，但似乎沒有繼續說話的意圖，只帶著她悠悠閑閑地逛著，直至走離了唐人街。

    瑪妮感覺有些尷尬，她還以為所有貨幣都像自己和龐德老先生那樣，喜歡開心地聊天什么的，但是旁邊這位似乎不是這種人。

    瑪妮瞧瞧看了眼走在左前方的亞裔小哥哥，然后收回了目光，絞盡腦汁想著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在人類世界過得愉快嗎？”

    想不到對方先發問了。

    瑪妮抬頭看向他，對方對她露出個笑容，看上去很和氣。

    瑪妮便回答道：“還不錯，大家都很好?！?/br>
    “哦，是嗎……”他若有所思，然后就又沒有了下文。

    瑪妮感覺很痛苦??！他為什么說話是一股一股的？大家不能敞開心扉好好聊聊人生觀世界觀嗎？不聊天純逛街真的很別扭啊，尤其還是和陌生人一起！

    她最后選擇了放棄，正欲開口說還是回去吧，好歹還有英鎊老爺爺能和她聊聊天什么的。

    ——可能是因為她身邊總是縈繞著話癆，所以突然來了個安靜的小哥哥，讓她極度不適應。

    “多勒女士，”他用詞相當正式，態度也十分有禮貌，但是說出的話卻不那么和善了，或者說，他對自己的態度，讓瑪妮感覺有些錯愕，人民幣小哥哥說道，“當我知道你在外走失，并且隨著你的長大，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最后甚至在人類社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希望你可以繼續呆在人類社會，沒必要再回到我們中間?！?/br>
    “什么？”瑪妮頓住腳步，睜大眼睛看向他。

    任憫倒是不回避她的目光，回頭看她的眼神，仿佛像是在聊什么幾千萬的大案子，也充分顯示了他并非是簡單地開玩笑。

    “我認為，種族之類的，其實并非是無可跨越的鴻溝，”他若有所思地說，“貨幣本身和人類就是不可分割的，你如果住在人類社會更加適應的話，其實沒有必要回到我們中間，我想，會讓你不適應的反而是我們這兒?！?/br>
    他加了一句：“就好像，你沒法適應我說話的方式，當然，不排除你以后有適應的可能性，但是我猜那會很難?！?/br>
    他說話意有所指，總之很深奧且很正經，這讓瑪妮有些無措，她身邊的家伙可沒有這種類型的。

    “瞧，你還像個孩子似的，”對方無奈地說，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卻感覺不帶任何感情，“我不知道龐德先生和你說了什么，但是我猜他一定很希望你加入我們，那或許是因為某些歷史上的羈絆，但是就我個人客觀方面而言，你最好的選擇絕不是留在我們身邊?！?/br>
    瑪妮沉默著。

    “你像個人類，”他說道，“我們沒法告訴你正確生存的方式，你的人類朋友也肯定無法告訴你正確的方式，你只能自己摸索，這樣，我們這個組織對你而言，意義并不大?！?/br>
    瑪妮驀地抬起頭看向他：“所以你的意思是，龐德先生把我帶回來，又告訴了我這么多事情，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說到底，這個所謂讓我自豪的種族其實也并不愿意接納我？”

    任憫看著他，笑容依舊：“我想，你不需要我們的接納?！?/br>
    真是夠了，她才不想知道這些事情。

    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在被迫接受這個世界給她帶來的一切，無論是突然出現的養父母，突然出現的朋友，還是突然出現的死亡，突然出現的威脅，突然出現的奇怪的人設，她一直都是在被迫接納，根本不在乎她本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就像是個皮球，無論去哪里，都被人踢來踢去的。

    這些人真是虛偽，一個個都說著“瑪妮是我們的小公主”、“瑪妮應該被寵愛著，畢竟她是可愛的招財貓”、“瑪妮現在雖然是個孩子，但是我們相信她會長大的”。

    說著這樣的言論，做出來的卻是別的事情。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你非得走到這里來的原因？”瑪妮抬起頭看著他，目光沉靜，她才發現當她換個心境正式這一切，突然就能看到不一樣的存在。

    眼前的家伙隱約可以看出是一張紅色的人民幣，身邊的人身上除了原來會有的攜帶貨幣的數字之外，還有奇怪的顏色。

    她笑了笑，甚至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是的?！彼男θ輿]有改變，依舊溫和，“不過，女士，我不接納你，不代表別人也不接納你?！?/br>
    “我也這么覺得?！彼齾s笑不出來，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身打扮很是可笑，“說老實話，我也有些好奇，為什么大家看上去非常喜歡我，但實際上做出來的事情卻是另外的表現，最近總有人說我是小孩子，不懂這個成人的世界，我想現在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br>
    “在我眼里，你確實是個小孩子?！边@張人民幣手插著兜，表情總算是變了，“像個小孩子似的活在童話世界里，我不介意你繼續傻白甜下去，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介意你給我們帶來麻煩?！?/br>
    “如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真是抱歉，”瑪妮略低了低眼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br>
    他重新換上了那個笑容：“你明白就好?！?/br>
    這家伙看上去和和氣氣，但實際上精打細算，非常清楚利弊的影響?，斈菘粗?，然后轉過身，如她所想，那張人民幣并沒有做出任何挽留的意思。其實他的態度還是沒有表達得徹底，他想說的并非是自己來自人類之中所以不被接納，也不是自己會招惹麻煩因此不被接納，他其實更想說的是——

    你現在還不夠資格進來。

    好氣啊，他雖然這么說很過分，但是卻非常正確啊。

    根本沒有人會永遠保護自己，除非她學會如何自我保護。否則產生的結果得有多可怕，或許未來像韋德那樣滿身是血倒在她懷里的人還會更多。

    這家伙看上去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模樣，實際上看的卻很透徹。

    所以，所謂年齡并不能成為她的借口，她只是不想長大罷了，只是享受被人保護的感覺罷了，不然她也可以像身后那個家伙一樣，精準地抓住主要矛盾，然后根據此做出對策。

    所以都是她的錯？

    瑪妮轉過街角，抬頭四下看了看。

    異國他鄉，這里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認識的錢。

    她穿著可笑的服裝，好像個孩子任人打扮，順便等待著別人走過時給她一顆糖果、一句夸獎、一個摸摸頭、一句溫柔的安慰。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其實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光是一個能使喚錢，就足夠她去試試毀滅世界了，但是她卻傻乎乎地浪費著自己的能力和時間，期待別人可以給她指一條明路，這樣她就可以躲在后面，不用自己去思考如何面對世界。

    是的，所有都是她的錯。

    ……

    “嗨，是你啊?！?/br>
    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子，瑪妮愣了愣，緩緩抬頭，是眼熟的打扮，再抬頭，是眼熟的臉。

    瑪妮皺了皺眉回憶了一下，接著松開眉頭，露出個小小的笑：“你好，又見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