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節
“何出此言?”朱棣察覺到陸長亭話里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陸長亭臉上表情褪去,低聲道:“太子身體不大好……” 朱棣已經迅速明白了陸長亭的未盡之語,他抿緊了唇,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帳中一時間寂靜了下來。 直到有人在帳外道:“王爺,觀童求見?!?/br> 觀童,就是歷史上勸降乃兒不花的人。 “你去吧?!标戦L亭端起了茶杯。 朱棣卻沒動,只讓人將觀童帶進來。然后陸長亭便見到了這個歷史上的,決定第七次北伐之戰的關鍵人物。 那是個中年男子,五官普通,神色恭敬,倒也沒什么出奇之處。不過那人似乎對陸長亭有幾分興趣,在行過禮后,當先朝陸長亭看了兩眼,然后才看向了朱棣。這樣的行為是顯得有兩分無禮的。若是個聰明人,便該知道不能如此行事。 朱棣注意到了他的舉動,當即便不悅了起來。他冷淡道:“觀童莫不是認識軍中監軍?” 觀童驚訝道:“原來這位公子乃是監軍?多有失敬?!庇^童隨即拜道:“小人應當是不認得監軍的,只是覺得瞧上去頗有些親近,這才不由多看了兩眼?!?/br> 雖然觀童的解釋聽上去不似作假,但朱棣在聽見“親近”二字,臉色還是不自覺地往下沉了沉。觀童也隱約察覺到自己的舉止恐怕惹來了麻煩,當即規矩地收斂了目光,等候朱棣問話。 陸長亭這會兒卻是來了兩分興趣。 觀童不像是在胡說,他也不大可能是個笨蛋。自己究竟哪里看上去,使他覺得親近了呢?陸長亭有些好奇。 等到朱棣問完了話,那頭觀童也已然應下去勸降他的好友乃兒不花。朱棣不愿觀童再留在此處打攪了他與陸長亭,便未讓觀童作停留,直接命人將他帶了出去。 陸長亭卻是也跟著起身走了出去。 朱棣的臉色黑了黑,低聲道:“他說不定是滿口胡說的……” “我去問一問就知道了?!焙煄ぢ湎?,陸長亭已然不見了蹤影。 陸長亭出了營帳時,觀童還未走遠,他很輕易地便追了上去。 “敢問先生瞧我哪里覺得親近?”走上前陸長亭便直接了當地開口了。 觀童愣了愣,轉過身來,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了陸長亭的臉龐上,躬身笑道:“只是覺得監軍與昔日一位友人頗有些相似,給人以熟悉感,這便覺得親近了?!?/br> “哦是嗎?我便冒昧問一問,那人姓甚名誰,多大年紀?”陸長亭頓了頓,道:“先生不要取笑。我乃是孤兒出身,從不知父母身份來歷。突然聽見先生如此說,便不免有些好奇。世上相似之人到底是少的。說不定先生口中的這位昔日友人,便是我的親族呢?!?/br> 觀童頓了頓,似乎是有些驚訝,緊接著他才遺憾地道:“我那友人早已失去了行蹤,有二十余年了……他乃是東陳冒家人?!?/br> “東陳冒家?”陸長亭挑眉。他還真沒注意過歷史上是否有這么個家族。 觀童微微一笑,道:“說東陳冒家,您或許不知曉。但這冒家退隱的老太爺,乃是當年的妥督丞相冒致中?!?/br> 一說冒致中,陸長亭便想了起來。 元朝末年時,這個冒致中任元朝的兩淮鹽運司司丞,不久后張士誠起兵泰州,自立為吳王,冒致中便被挾去做了妥督丞相,后來他托病力辭,從吳王手下脫離,也正因為這個決定,才讓冒家得以保存。陸長亭隱約記得,朱棣當了皇帝之后,這家人都還有站出來送東西給朱棣的。 這是個在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家。 難道他也是冒家的人? 畢竟據觀童所言,失蹤二十余年,倒也對得上。畢竟他剛穿越過來,就不見了父親的蹤影。 觀童思考了一下,道:“不過若說如何像,倒也不是……我那友人模樣生得普通些?!?/br> 言下之意便是陸長亭的容貌太過奪目,怕是不大像的…… 陸長亭點點頭:“我知曉了,多謝了,先生請吧?!标戦L亭說完道謝的話,方才離去。 觀童卻沒有立即動步子,他在后面望了望陸長亭的背影,等到陸長亭都走遠了,他方才離開。 因為冒致中曾經效力過吳王,這種事總顯得要敏感幾分,回到營帳中后,陸長亭就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并且也將那冒家的身份詳細說了一遍。 以陸長亭的年紀,早已過了需要父母關愛的時候,陸長亭也向來對親情沒什么期待,畢竟他想要的,朱棣都給他了?,F在也就只是多兩分好奇而已。他當然不希望冒家的來歷成為藏下來的一根刺,還是提前說出來更好。 別說,他將朱棣帶上了斷袖大道,還真像是已經垮臺的吳王派來的jian細。 朱棣聽到冒致中曾為張士誠效力的時候,眉毛都沒動一下,淡淡道:“這事好說,我遣人去查一查便知道那冒家是不是你的親族了?!?/br> 陸長亭瞥了他一眼:“四哥聽完,就沒別的要說的了?” 朱棣面無表情地道:“我還能說什么?不管那冒家是你親族與否,你都已經被扣在燕王府了?!?/br> 陸長亭起身走到朱棣面前,然后微微俯下身去,幾乎要貼到了朱棣的面上:“嗯,四哥說的是?!?/br> 朱棣的喉頭動了動,他抬手將陸長亭按倒在了他的身上,陸長亭也很是配合地雙手地環住了朱棣的腰背。 突然間,簾帳被人掀了起來。 陸長亭手忙腳亂地從朱棣身上滾了下來。 朱棣的臉色也是一黑。 進來的是懷遠侯曹興。這是個極為粗壯的男人,瞧上去并不大顯老態,面上還頗有威武之氣。 說起來,這個懷遠侯還是藍玉的部下。 陸長亭不得不說,曹興真是將藍玉的囂張無畏也學到了三分。 朱棣臉色微沉,并未給曹興什么好臉色:“將軍有何事?” “見過燕王殿下?!薄拔衣犅勱懕O軍擅風水,是也不是?”曹興的行禮著實顯得有些敷衍,而他與陸長亭說話的口吻,就更顯得無禮了。 朱棣臉色更冷,不過也給曹興留了一分面子,沒有立刻斥責出聲。 陸長亭這才看向了曹興:“懷遠侯是何意?” 曹興見陸長亭說話如此不客氣,眉頭還聳動了兩下,明顯帶著點點怒意:“如今大雪封去了道路,便請陸監軍前去瞧一瞧,處置一番才是?!?/br> “大雪封路,與我何干?” “這難道不是風水之道嗎?”曹興的眉頭死死皺了起來,語氣不悅,顯然是將陸長亭看作了故意推諉。 朱棣終于出聲了:“將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且不說此事本就不歸長亭來管。將軍此時如此姿態,是越俎代庖,替我發號施令了嗎?”朱棣的聲音里帶上了冷意。 曹興這才意識到,如今的燕王似乎是不大好惹。但曹興仔細想了想,卻也沒想明白,自己何處姿態不妥。他不是已經足夠有禮了嗎?這姓陸的不過是個監軍,難道還指望他如何鄭重以待嗎?燕王的問責,未免顯得小事大作了些! 不過心底想歸想,曹興面上倒還是擺出了恭敬的姿態,道:“不敢,屬下不敢……”此時在軍中,別說在外頭他也比王爺矮一頭了,如今在軍中他的地位也只能自稱屬下。 曹興哪里知道,從他莽撞地掀起簾帳走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然將朱棣得罪了個狠。就那一樁,便足以說明他的行事無禮,這個黑點是難以洗去了。 “出去?!?/br> “可……” “出去,請曹將軍不要讓本王再說第二遍?!敝扉σ讶粩[出了以勢壓人的姿態,曹興也明白過來了,再不走,他就真要將燕王得罪了。 曹興只能僵著臉,憋著滿腹的怨氣,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步子邁動,掀起簾帳再甩開的動作之用力,明眼人都能瞧出來他此刻心底積蓄著不爽了。 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了之后,朱棣的臉色已經冷得仿佛要結冰了。 “他是藍玉將軍的手下吧?我記得你似乎與我說過?!标戦L亭問。 “不錯?!?/br> 陸長亭淡淡道:“那這大概就是他最后得意的時光了?!?/br> 朱棣從怒氣中抽離,微微驚訝:“為何?難道是……” “你到應天的那日,我不是站在殿門外等你嗎?我就湊巧聽見一些話?;噬显诎l作藍玉……”話說到這里,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朱棣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這背后代表的含義。畢竟這個套路實在太熟了…… 先是對著錯處發作,等累積到一定程度之后,被發作的人就會迎來末路了,同時還會有不少人遭到連坐。當然,連坐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最大規模的就是胡惟庸案。如今想起來這個案子,都覺得鼻間飄著一股血腥味兒。朱棣回想起這些年藍玉的行事,只怕這位的下場,也不會輕到哪里去。 朱棣低聲道:“雖說是有那一日,但今日也不能繞了他……他與你說話的口吻實在太過輕慢?!边@是朱棣所不能容忍的。 陸長亭笑了笑:“四哥要如何整治他?” 作者有話要說: 問:四哥為什么決定反呢? ——為了讓我媳婦兒不用早起上班。 長亭剛穿越過來的前半生,從四哥這里得到了親情,后半生從四哥這里得到了愛情,然后就圓滿啦哈哈哈哈哈!不需要別的啦! ps:最近真的燉rou無味兒,以后哪天有了手感,就把前頭那個樹下paly補在微博……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京中急變 “長亭都知曉些什么軍中的禁忌?” 陸長亭頓了頓, 想了一會兒:“不得唱鄉曲?不得飲酒瀆職?必須遵從軍令?” 朱棣點點頭:“冬日天寒,喝些燙酒暖一暖身子本也是極為自然的事。軍中有時也會燙酒來喝。但是軍中的確也是忌飲酒瀆職的。飲酒沒甚關系, 此事可大可小, 但若是引出瀆職后果……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方才曹興過來時,便是喝過酒的。酒氣難遮掩?!?/br> “難怪嘴那么臭?!标戦L亭笑了笑,“從前他在藍玉手底下的時候, 可曾有過瀆職之事?” “有。來之前,我就已然將與我作副將的幾人都了解了一番。藍玉手底下的事,并非密不透風,很輕易就被王府里的人打探出來了。曹興從前并不飲酒,但卻曾瀆職過, 還被父皇責好生責罵了一頓,后頭又犯了件大事, 卻被藍玉壓下去了?!?/br> “皇上定然是知道的?!标戦L亭淡淡道:“不過暫且留著不發罷了?!?/br> 朱棣點頭, 道:“此事之上做文章,待他回了應天,便可同藍玉一起……下獄了?!?/br> 陸長亭暗暗搖頭,曹興已然走上一條死路, 卻還行事沒個分寸……看來從前的教訓半點沒叫他學會改正。是因為跟在藍玉手下,受藍玉影響, 便不知不覺忘了形嗎? 兩人并未就曹興多言。他們一同洗漱, 然后宿在了一起。 等睡到第二日清晨時,陸長亭才驟然想起一個問題來。他昨日進了朱棣的帳子便沒有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陸長亭的猜測還真成為了現實。當他走出來, 周圍就投來了詭異的視線,尤其是朱棣帶來的那些甚少見過他的人,個個都好奇極了。不過他們沒一個想歪的,都只當是陸長亭與朱棣感情甚篤,純潔得很。倒是讓陸長亭覺得自在了不少。反正日后這些人也就習慣他和朱棣的關系了,就如同燕王府上下那樣。 待到洗漱、用了早飯,陸長亭才同朱棣一塊兒朝著主賬去了。 雪越下越大,清路變得極為艱難。 陸長亭還能聽見曹興不悅埋怨的聲音:“今年這雪竟跟停不了似的……晦氣!” 曹興說這話未免太不合時宜,陸長亭不由得皺了皺眉。不過一想到朱棣都預備收拾他了,陸長亭也就懶得去看曹興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雪一時停不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