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
陸長亭不慌不忙地對上他的目光:“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曉?” “還敢裝……” “我何時裝了?”陸長亭微微一挑眉,“我何須裝呢?” “你運用風水手段,謀得狀元之位……” 陸長亭淡淡地打斷了他:“你說說,風水如何能和謀得狀元之位扯上關系了?” 那人一哽,微微有些茫然。他只知道是有所聯系的,但聯系在何處,他一時間卻是有些迷茫了。 何子友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幕,他暗暗垂下了眼眸……這些人與他之前一樣,太過小瞧陸長亭了,勢必會吃大虧!一時間,何子友倒是有些高興起來。至少……至少倒是有人和他作伴了! 旁邊一個青年當即出頭道:“你利用風水手段,改了自己的運道,從而得了狀元之位。大家都知道了,你還不肯承認嗎?” 陸長亭的身量修長,看上去倒顯得比他還要高一些。陸長亭傲氣十足:“以我之學識,何須動用風水手段?何況,閣下是話本看多了否?竟當真以為風水手段便能使人立刻考上頭名了?在來質問之前,煩請閣下將我文章通讀一遍,再來說話吧?!?/br> 青年冷笑:“你以為自己十分有才學嗎?你的策論我看過……” 陸長亭打斷了他:“此話慎言,若是說錯了,我也救不了你?!?/br> 青年一怔,對上陸長亭冰冷的目光,他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啊,那策論乃是由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共同定下的啊,更有文臣總裁附議,他若貶低那策論,豈不是在指責皇上、太子乃至大臣都眼瞎了嗎? 青年忙閉了嘴。 陸長亭見他這樣輕易就偃旗息鼓,還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還當這些人如此來勢洶洶,應當是做了如何萬全的準備呢。 此時旁邊的男子冷笑道:“陸長亭,你莫要得意,你舞弊之事必將傳遍天下。屆時會有無數百姓、讀書人唾罵你,將你引為恥辱……” “沒有證據便瞎說話,當心自己成了恥辱?!?/br> “不見棺材不落淚!”男子怒道。 “莫要不撞南墻不回頭啊?!标戦L亭淡淡地回道。 男子更怒,抬手幾乎指到了陸長亭的鼻尖:“你!” “我?我如何?” “你且等著吧……此時你尚能得意,待之后你又能如何?那時可莫要夾著尾巴逃竄!” 陸長亭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冷傲之色幾乎從他的眼角溢了出來。 男子看著他的模樣,頓覺自己完全沒被對方放在眼中,這種赤.裸.裸的蔑視,讓男子感覺到了羞惱。 陸長亭抬手撥開了男子:“去吧,你們想和誰說,就和誰說去……三子?!?/br> “誒!公子!”三子猛地回過了神,忙沖過去跟在了陸長亭的身后。 “去讓伙計準備飯菜,我餓了?!标戦L亭淡淡道。 誰都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此時吳觀玄慢慢走了過來,冷眼掃了一圈那些舉子,爾后對陸長亭道:“到我這邊來?!?/br> 舉子之中也是各有派系的,如今這個客棧中的人便差不多乃是吳觀玄這一方的人,見吳觀玄站了出來,客棧中的其他舉子頓時便跟著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些擅闖的舉子。 那些舉子還當結果會分外順利,誰能想到……這陸長亭身邊竟然還有維護之人呢! 可就這樣離開,豈不是又太過沒面子? 那些舉子有些猶豫。 而陸長亭可絲毫不猶豫,他舒舒服服地用起了食物,食物的香氣很快飄滿了整個客棧。 那些舉子的臉色更黑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他們忍不住又惡狠狠地道。 還不等陸長亭抬頭,吳觀玄便已經當先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冷聲道:“奉勸諸位莫要不撞南墻不回頭?!?/br> 陸長亭抿了抿唇。這吳觀玄竟然當真維護他? 那些舉子見實在無人搭理,只得不甘不愿地往外出去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來到了桌旁。 一片陰影跟隨著落到了陸長亭的頭上。 陸長亭不得不抬起了頭:“有何事?” 這一看,陸長亭才發現站在自己跟前的是施顯。 “可是因我的事,妨礙了陸公子?”施顯面色復雜地道,眼底倒是透出了幾分真摯的歉意。 “與你何干?”陸長亭輕笑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當時是何子友惹惱了我,才會有那一出,與你沒有干系?!?/br> 陸長亭可以不將那些人看在眼中,但施顯就未必了。 以他的觀察來看,施顯應當出身并不如何。何況施顯口舌并不如何伶俐,哪里能說得過那些個刻意來找茬的舉子?陸長亭想也不想便道:“你不必管此事了?!?/br> 何子友聽見這番話,心底頗為復雜。 原來不是為了施顯出頭?就為了當時他不慎將飯菜酒水都推到了陸長亭的身上去?何子友覺得自己落得如今模樣,實在有些冤!但冤又如何,咬了咬牙,也只能如此了。 倒是周圍的其他人聞言,看向陸長亭的目光都多少有了變化。之前他們都覺得陸長亭是極為冷傲的,不愿與人為伍的,正因著這一點,他們便也對陸長亭多有冷待。但是聽陸長亭這番話,誰人還能覺得他是冷傲的呢?他連施顯都能下手維護!這樣的人……不說做朋友或如何,但他身上的品性是叫人覺得暗暗嘆服的。 他們未必喜歡施顯,但他們卻實在被陸長亭這一手給鎮住了。 施顯也感動極了,忙道:“您不必如此維護我,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應該有所擔當!” 陸長亭沒搭理他。 這人是說不聽了嗎? 陸長亭哪里知道,此時周圍的人都暗暗感動于他所表現出的品性來。 難怪吳公子愿意與之相交,還是吳公子眼睛更為銳利,竟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陸公子的不凡之處。吳公子看上的人,果真是不錯的……看來日后,可與陸長亭相交! 何子友將這些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露出了嫉妒之情。他自認才學不差,又生得風流俊俏,實在一副好模樣!但他沒有想到,自己并未迅速在這人群中吃開,反倒是那陸長亭……之前還引得眾人嫌惡,此時不過簡單的幾句話,便突然間又博得了眾人的好感。這是為何? 他們之間的差距在于何處? 何子友再度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難道他以前都錯了嗎? 陸長亭舒心地用完了食物了,這才站起身來,道:“出去逛一逛如何?” 吳觀玄欣然應之:“好?!?/br> 其他舉子也跟著出聲道:“不如一同前往,這個時節正是賞杏花的時候?!?/br> “不錯不錯……” 說著有人不自覺地往何子友的方向掃了一眼,何子友聽到杏花二字,就已然陷入了一片尷尬之中。 眾人跨步向客棧外走去,何子友稍作猶豫,還是跟了上去。 自打出了客棧以后,這一路陸長亭便聽見了許多有趣的傳聞。 當然,其中多是關于他的…… 利用風水手段云云……這應當是那幾個舉子傳出去的。 寫得一手錦繡文章,聽聞策論驚艷朝堂……這應當是洪武帝給他打的廣告。 他抓過山賊,平過白蓮教,還和燕王一同上過戰場,實乃英雄也……這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聽到前面,吳觀玄先變了臉色:“他們還真敢傳出去!一群拎不清的玩意兒……” 的確是拎不清。 若是當真出了科舉舞弊案,那么其中不知道要牽連多少舉子,絕不是陸長亭一人這么簡單,很有可能他們自己都會拉下水。并且,他們這般無憑無據、不管不顧地濫用士林之名,企圖左右皇帝的決策,這不是明擺著得罪皇帝嗎? 陸長亭淡淡道:“多是目光短淺之人,他們會有如此表現,倒也正常?!?/br> 跟在后面不遠不近的何子友頓覺臉紅,他總覺得陸長亭仿佛是在說他一般。 其余跟隨的舉子也多是面有慍色,怒道:“這等胡話,他們也敢談論?那些人就因自己落了榜,便如此瘋狂嗎?實在是……” 陸長亭暗道,得虧這些舉子的領頭人乃是吳觀玄,而吳觀玄恰巧又站在他這邊。不然的話,怕是真沒幾個清醒的舉子。少年、青年時是最容易被煽動的,這一點不分年代。 他們接著往前走,待聽到后面的說法時,眾人先是面色復雜,而后倒是低低地出聲道:“不錯,陸公子的文章和策論著實寫得不錯,這些人倒也不曾說錯……” 同為讀書人,他們怎能不嫉妒陸長亭身上所擁有的榮耀。不過他們好歹理智與底線仍在,一番神色復雜之后,便不再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 而等聽到最后一種言論的時候。 他們都不由得想起了在金殿上,皇上也是如此說的…… 對于這些讀書人來說,這樣的經歷仿佛如同天方夜譚。寒窗苦讀已經耗去了他們的光陰,哪里知道還有人竟能有這樣精彩而曲折的生活,之后還能順利考中狀元。 該說天才耶? 眾人望向陸長亭的目光有了微微的羨慕嫉妒恨。 同時他們也興起了極大的興趣。 吳觀玄便當先問:“沅茝是燕王府上的人?” “嗯?!标戦L亭也不隱瞞:“我本是個雙親皆亡的孤兒,后被燕王收作了義弟,便常留在了燕王府上?!?/br> 大家都知道燕王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北平啊,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那樣的地方,也能安心讀書嗎?眾人心底的情緒再一次復雜了起來。 他們之中不乏一些出身較低的舉子,在這些舉子看來,陸長亭的經歷堪稱勵志了,當即完全對陸長亭消退了抵觸之心,從而換上的乃是全心全意的崇拜。 陸長亭孤兒出身,尚且能有如此成就,他們為何不可? 再看陛下、太子等,都待陸長亭極為親近,可見陛下極為愛護自己的子民,更不計高低貴賤,樂于破格選拔人才……如此陛下,如此太子,著實讓人恨不能立即為其奉獻畢生學識…… 陸長亭掃了一眼眾舉子,覺得有些奇怪。 他們一臉恨不能獻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過吳觀玄倒是正常的,那頭何子友也很正常,何子友正嫉妒得紅了眼。嗯,這就是他的正常狀態,陸長亭也見怪不怪了。 陸長亭沒去管他們表情的異樣。 吳觀玄又問他北伐時的經歷,陸長亭便刪減了一些不能說的,將能說的部分低低地道來。 待到講完以后,有人忍不住道:“難怪陸公子能得頭名!這般磨礪心性之后,想必再來讀書,定然更別有自己的理解……” 陸長亭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他能說,我比你們多活了好多年嗎?不能,所以還是但笑不語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