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陸長亭原本已經將他與楊清之間的較量忘得干干凈凈了,心底只有純粹的歡喜,這時候驟然聽到這個名字,陸長亭還微微一怔。 “是了,如今案首是我,他心底應當不痛快得很呢?!标戦L亭彎腰,從朱棣的身上跨過,然后伸手撩起了那一邊的窗簾朝后看去,果然能瞥見一個人影。 楊清躲藏的技巧著實不太好啊。 陸長亭放下窗簾,并不將這人放在眼中。 此人處處不如他,就連院試也未能壓在他的頭上……既如此,楊清身上還有何處值得他看入眼呢? 或許真的是手中所握的實力一日日在增長的緣故,陸長亭竟然也不會擔憂這人知曉他和朱棣的關系了。 因著陸長亭橫跨在朱棣身上的緣故,朱棣能輕而易舉地瞥見陸長亭因為伸長脖子而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頸,實在叫人心神蕩漾。在今日這樣的喜日里,朱棣并不打算忍耐自己心中的歡悅和情動,于是他伸手便就著這個姿勢攬住了陸長亭的腰,手腕上再微微一使勁兒,便輕松地將陸長亭攬到了懷中。 陸長亭臉色微微泛紅,不自覺地聯想起了上輩子曾經看過的車.震……朱棣這是平日憋壞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要? …… 楊清瞥見了陸長亭掀起車簾往后看的動作,因為馬車行得越來越遠,他也只能隱約看見陸長亭秀美的輪廓。 楊清咬了咬牙,再無法掩飾眼底的嫉恨之色。 他掉頭離去,匆匆回到了家中。 家中下人沒瞧見楊清的臉色,當先便躬身賀了聲喜,頓時換來楊清好一陣責罵。下人面色發白,卻是不敢有半點不滿。從今日過后看,楊家公子便是秀才了。哪里是他們這些奴仆能得罪的? 楊家老爺歸來的時候,便正瞧見楊清打罵下人摔東西的行為,登時便怒道:“這是做什么?你須知成了秀才也離那進士遠得很呢!不過做個秀才,便在家中耀武揚威起來了?” 楊清面色難看至極,只得停了手。 楊老爺走到他的跟前,沉聲問:“說罷,這是怎么了?誰將你得罪了?” “還能有誰?”楊清面上似哭似笑,道:“只有那陸長亭了?!睏钋逦孀∧?,羞愧又憤怒地道:“此次院試,他乃案首!” 楊老爺皺眉道:“那也只有你得罪了陸公子的說法,何來人家得罪你?!?/br> 楊清聲音發著抖:“就因為他乃是燕王身邊的近人嗎?便也只有他欺辱我的份兒?父親不知,這人哪里是受燕王器重,不過是因為做了燕王的孌寵而已……” 此時廳中沒有一個下人,楊老爺落了座,慢條斯理地道:“我如何不知道?這事早便有傳聞,但那又如何?與你我無關。你也莫要如此大發脾氣,案首又如何?日后還長著呢……我一心栽培你,你卻如此沉不住氣,莫要再讓我失望啊?!?/br> 楊老爺最后一段話說得頗有些意味深長,楊清放下手抬起臉來,迷惘地看了一眼父親。 案首又如何? 是啊,日后還有鄉試、會試,乃至殿試?;蛟S燕王能暗地里動手腳為陸長亭取一個好名次,但次次都能如此嗎?到了會試、殿試時,燕王敢嗎? 楊清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楊老爺皺了皺眉,直覺得自己這兒子有些不大對勁兒,他哪里知道,楊清在朱棣跟前自薦卻被掃得半點顏面都無的屈辱和不甘心呢? 楊清低聲道:“可父親,陸長亭何等低賤陰險之人,兒子全憑一身本事,卻偏偏他做了案首,兒子只能屈居之下。父親您甘心,我不甘心?!?/br> “那你待如何?” 楊清搖搖頭,并未說出來。他自是要煽動眾人,都抵制那名不副實之輩! 最好便是將他勾引燕王之事也抖落出來,到那時,他還能成讀書人?不被視為娼.妓一流,便已是大幸了! 楊老爺見他搖頭,還當楊清是死心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楊清垂下了頭,像是在思量什么。 楊老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出去吩咐下人進來收拾了殘局。 ———— 院試的名次不過幾日功夫,便已傳遍平燕府,畢竟于古人來說,讀書乃是頭等大事,院試結果一出,自然是爭相傳遞。 只是令平燕府眾人覺得詫異的是,那案首——陸長亭? 這人姓名,是與那風水師同名同姓嗎?還是……就是一人? 陸長亭的名聲早就從北平傳了出去,雖說應天府一事并未讓他揚名,但對于平燕府的百姓們來說,陸長亭這個名字已然不陌生了??墒沁@風水師與平燕府的案首著實相差太遠,誰也不敢貿貿然便將兩者聯系在一處。 唯有北平的百姓倒是對此篤定不移。 那陸公子本事那般大,得個案首也不稀奇嘛! 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在暗地里流傳開來。知情者一笑置之,不知情的還樂顛顛兒地討論了起來。 楊清聽后,心中更為篤定,陸長亭之所以能得案首并非真本事,而是因著朱棣在背地里相助的緣故。 但旁人卻不似楊清這般狹隘。尤其鄒筑墨和道衍聽過北平百姓對陸長亭的夸贊之后,心下也頗有些引以為傲。尤其道衍,生平還未收過學生,自然待陸長亭更覺稀奇。而鄒筑墨從前也未教過陸長亭這樣半路出道的,勉強也算個稀奇了。 二人便正巧都到了花廳之中以夸贊陸長亭。 王府下人接連跨進門來報。 鄒先生來了! 道衍主持來了! 等下人報完,門外頭二人卻是駐步不前了。二人同時看向了對方。 從前見道衍的時候,鄒筑墨并未能看清他的全貌,此時得見全貌,鄒筑墨便立時皺起了眉。他早就聽聞陸長亭還有一位老師,但卻不知這位老師竟是這般面目兇惡、煞氣外露。再瞧這人一身僧衣打扮……竟是個和尚! 若是和尚,只怕都是惡僧! 鄒筑墨實在想不明白,陸長亭怎會有這樣的老師? 鄒筑墨心中所想難免暴露了些痕跡出來。 何況道衍何等聰明敏銳之人,一眼便看出了鄒筑墨心中所想,當即便深深地看了鄒筑墨一眼,而后當先無視了他,徑直走入了花廳之中。鄒筑墨自然就落在了后頭,只能瞥見道衍的背影。 其實若是不看道衍的臉,單單觀背影,便又覺得氣質全然不同。道衍舉手投足間的佛韻禮教,鄒筑墨都覺得驚嘆不已。 這人可著實奇怪得很…… 鄒筑墨收斂起面上神情,這才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因著院試前道衍出了不少力氣,陸長亭心中芥蒂已然全消,此時見了道衍,自然是趕緊站起來迎上去,低聲拜倒:“道衍師父?!?/br> 若說原本陸長亭還對道衍有著疑心的話,那么此時這點兒疑心也再難出現了。道衍若別有所圖,何必對他多次示好,一示好便是幾年呢?以道衍的聰明,沒必要使用這等迂回至極的手段。 道衍也知道這次院試乃是解開他和陸長亭之間芥蒂的最好時機,所以他對陸長亭的態度并不意外。 道衍伸手扶住了陸長亭,溫聲道:“我不曾說錯吧?長亭果真乃案首?!?/br> 陸長亭頭一次在道衍跟前這般不吝嗇笑容,他朗聲笑道:“道衍師父說的不錯!” 陸長亭笑得痛快的時候,倒遠不如他微微一笑的模樣更為勾人。 道衍看著他的模樣,跟著淺淡一笑,便任陸長亭將他引到一邊坐下了。 待落座后,道衍往鄒筑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不著痕跡地抿了抿。當然,并非不快,相反,他是非常暢快。之前知曉長亭拜了他人為師的時候,他心中便不舒服極了。而如今卻是鄒筑墨瞧著長亭在他跟前恭謹敬愛,道衍的心情頓時嗖嗖地往上拔高。 那點兒優越感……啊,都不必提了。 鄒筑墨向來不茍言笑,不過此時倒是微微一笑,走上前來,低聲道:“不負我所望?!边@對于鄒筑墨來說,大概便是較為高的評價了。 陸長亭微微頷首:“都賴老師教導?!?/br> 道衍原本還有些不高興,心說我也教導你了啊,但是隨即一想,陸長亭如此說話,不正是顯得與那鄒筑墨生疏嗎?而再對比之前長亭與他說的話,可要直白肆意多了,正襯得親密無間??! 道衍抿住了唇,心中的不悅之情直直朝著更深的地方墜了下去。 “請二位老師在此用些茶點,稍后請老師賞光前往酒樓小聚?!?/br> 原本陸長亭是想另擇日子的,但沒想到恰好二人湊在一處了,擇日不如撞日,那便就今日宴請他們了。因著此事陸長亭是早早與朱棣說過的,于是此時只消讓下人去傳個消息便是。 而用茶點的時候,他們也未尷尬以對,道衍竟然主動與鄒筑墨搭了話。 淺談幾句,鄒筑墨便不得不驚嘆于道衍腹中墨水之深厚,撇開對道衍外貌的偏見,鄒筑墨還與道衍多聊了一會兒。 直到下人跨進門來,小聲對陸長亭道:“王爺已經先往酒樓過去了?!?/br> 陸長亭點點頭,起身招呼兩人出發。 車馬是早備好了的,他們走到王府的高墻外便能立即啟程。 車輪向前滾動著,漸漸駛上長街。 …… 楊清目光閃了閃,跟了上去。 ———— 道衍掀了掀車簾。 “怎了?” 道衍低聲道:“有蟲子?!甭曇舻途?、淡漠,若是仔細去聽,還能發現里頭帶著點兒冷酷的味道。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道衍。 只是陸長亭并未注意到。 第165章 陸長亭沒想到楊清跟蹤居然還跟上癮了。 楊清的行跡想要瞞過燕王府的人, 實在太難了。就在陸長亭走下馬車的時候,便已經有侍衛走到他的身邊, 低聲問他:“陸公子, 可要將后頭尾隨之人拿下?” 陸長亭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同道衍走在了前面。 而鄒筑墨因為與羅貫中同行,便遠遠地墜在了后頭。 酒樓的掌柜哪能認不出這走進來的, 便是近來名聲最盛的院試案首陸公子?再瞧身邊跟著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掌柜心領神會,小步上前來,道:“陸公子請?!边@陸公子前來,定然是與燕王約在一處的。 眾人很快入了包廂。 酒菜陸續上了桌。 此時那楊清卻只能站在酒樓外抬頭仰望, 心底嫉恨越發拔高。 他不敢進去,酒樓外便守著燕王府的人。他此時做賊心虛得很, 哪里敢湊上前去呢? 楊清在樓下躊躇了許久, 直到最后也沒舍得就這樣離去。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楊清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