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無須拆走,只消找出其中壓放著的鐵便是了,想來對其動的手腳,也不會太過夸張,否則便會驚動他人了?!?/br> 朱元璋點點頭,指揮一批侍衛在屋子里搜尋了起來。而他們則是退到了門外,宮人們很快將桌椅搬了上來,一干人便也就陪著朱元璋坐了下來,只是陸長亭、欽天監等人,是沒法坐的。 這時朱元璋的目光掃過陸長亭,出聲道:“來人,給他也看個座?!?/br> 太監忙又搬了張椅子里放在陸長亭的身后,陸長亭也不客氣,謝過朱元璋后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只是欽天監的人,面色就有點不大好看了。同樣是來瞧風水的,原本他們還高了這陸長亭一等,可誰知道,這陸長亭竟然面子比他們還要大了…… 心底抱怨歸抱怨,欽天監的人卻是不敢表現在臉上。 太子此時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好半晌他才啞聲道:“父皇,當真是那柳氏做的嗎?” 朱元璋冷聲道:“證據確鑿?!?/br> 太子長嘆了一聲,眼眶霎時便紅了:“是我疏忽了,才致雄英早早夭亡,若非如此,他如今該仍舊在我膝下,喚我一聲父親?!?/br> 朱樉都沒想到會有這樣一番翻轉,他忙出聲勸道:“大哥莫要如此傷心,雄英侄兒已經不在,大哥再多悲痛,也只是壞了自己的身體?!边@話便說得有些直白了,意思就是你哪怕再傷心,再哭,再悔恨,那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 “你二弟說的是,你便不要再揪著過去的事,平白壞了自己的身子?!敝煸霸掚m如此說,但陸長亭瞧他那模樣,也不過是剛剛從悲痛中脫離出來。 家中稚子被人害死,誰人能做到不悲痛呢?就連朱樉這個做叔叔的,面色都不太好看,眼里也更是帶著憤怒和痛惜。 朱樉身上的污蔑是被徹底洗清了,但卻揭露出了一個更令朱家人悲痛的事來。 若是朱雄英死了便也死了,雖說那時悲痛不能自已,但隨著時間流逝,漸漸也就過去了,但今日卻又重新揭開這個傷疤,并且還得知他是死于非命,自然是讓人悲痛更甚從前。 太子道:“父皇,您放心吧,我不會累了自己的身體,父皇也莫要太過悲傷?!闭f罷,太子便沉默了下去,面上很明顯地籠著一層郁氣。 喪子之痛,又哪里是三言兩語便能打消的呢? 陸長亭倒是都有兩分同情這太子之家,因為要不了幾年,太子也會病逝,朱元璋晚年喪了嫡長子,那時候才是最為沉痛的打擊……不過陸長亭很好地收斂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輕易外泄出來。天潢貴胄,哪里輪得到他去同情? 沒一會兒,侍衛們便出來了,身后跟著小太監手里托了個托盤,盤子里放著幾個黑黝黝的鐵塊,個頭都不大,但瞧上去應當不輕。 “皇上,都拆干凈了?!?/br> “這些鐵塊應當是之前皇宮修繕的時候,放到了梁上?!毙√O低著頭解釋道。 朱元璋的臉色很是難看,斥道:“之前便沒有一人發覺到其中的不妥嗎?之前大肆搜尋端本宮,都搜出來了些什么東西!連這未能發現!” 欽天監,侍衛,宮人,包括錦衣衛……這會兒都令朱元璋覺得沒用極了。 這都幾個月了,沒有半點發現,若是一直沒有起色也就罷了,大家都半斤八兩,偏偏中途殺出了陸長亭這個程咬金,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再加上揭露了太子嫡長子的死因,又扯出了白蓮教,朱元璋心頭自然掀起了一陣狂怒,再看這么些人,那就是越看越不順眼了。 估摸著在這群人心底,自己也就是罪魁禍首了吧。陸長亭很是無奈地想道。 雖然陸長亭并不在意這些人會不會視他為敵,但是能減少這種幾率的時候,自然還是減少一下為好。于是陸長亭沉穩的聲音響起了:“應當是先入為主了罷?!?/br> “什么?”朱元璋怒氣發作的聲音被打斷,于是他轉過頭,目光落到了陸長亭的身上。 “人的視線是平的,我們往往容易忽略兩處地方,并非犄角旮旯,而是我們觸眼可及的……頭頂以及腳下。眾人都知道搜尋整座宮殿,但誰也不會想到房梁和屋頂,這正是所有人的盲區,因為人們會理所當然地忽略掉自己頭頂上面的風景?!?/br> 這么一解釋,便立即將罪責減輕了幾分,朱元璋面上的表情也頓時松緩了不少。 欽天監的人戰戰兢兢好半晌,方才松了一口氣。 “都收起來吧?!标戦L亭指著那鐵道。 朱元璋皺眉:“這些還留著做什么?應當立即銷毀才是!” 陸長亭搖了搖頭:“為何要銷毀呢?這些鐵曾經壓過房梁,取下后另作他用,比如建造地基時放入,便可穩固四方,使得建筑永不坍塌,若是放在地面,便可安神鎮宅……其作用大著呢!” 饒是朱元璋也免不了微微驚訝:“這般害人的東西,竟然還有這樣的妙用!” 陸長亭點頭,看向了旁邊欽天監的眾人:“諸位大人應該也知道此等用法吧……” 欽天監的人見陸長亭送了個好上來,自然連連應聲:“回稟皇上,正是如此!同樣的物件,卻是有著不同的用法?!?/br> 雖說朱元璋對陸長亭的能力已然很是信任,欽天監的本事也的確有所欠缺,但是一個是乍然冒出來的人,另一邊卻是多年處在皇宮,一直用著的欽天監,自然是在欽天監出聲作證后,朱元璋方才敢相信。 “那便依你所言,留著吧?!?/br> 小太監聞言便端著托盤站到了一邊去,等著之后再聽命令,方才知曉這托盤該放往何處。 而眼下,朱元璋也沒什么心思去計較那些鐵塊了。 從前挪動的桌案、搖椅等物,全都在陸長亭的指揮下,回到了從前的地方。待到所有都歸了原位,該拆的地方也都拆去后…… 眾人再看向屋中,總莫名有種順眼了許多的感覺。 “現在又該如何?”朱元璋問。 欽天監的人訕訕地退了回去,知道這是人家陸長亭一人表現的時候,根本輪不上他們。 “調,慢慢調理風水,方可恢復從前?!?/br> “如何調理?”朱元璋又問。 陸長亭心道,若非你是皇帝,這話我還真不樂意回答你。 這要是真說出來,他想要離開皇宮回到北平,是不是便變得更難了?但皇上有問,他自然不能不答。陸長亭斟酌了一番,道:“拆去風水陣,使得生生不息的煞氣就此斷絕,余下的便好化解了。從柳氏交代的來看,他們的目的,是想使太子和皇孫得了病,再悄無聲息地死去。雖然如今太子和皇孫已然搬出宮殿,所受影響漸漸變小,但仍舊應先給太子和皇孫配上護身、化解病災的風水物,調理自身氣運后,才是調理宅子風水?!?/br> 眾人都靜靜聽著陸長亭往下說,誰也不敢打岔。 朱元璋微微皺眉,目光緊緊黏在了陸長亭的身上。 當然,他這個皺眉的動作可并非是不滿,而是代表了在思考。 “要調理宅中風水,做個除煞的風水陣便是了……火克金,土克水,再做個以火、土為主的風水陣放置于宮中,不到兩月,便能使得煞消散?!?/br> “還有……” “還有?還有什么?”朱元璋追問道。 “陽宅之中,講究一個九宮定方位,九宮又有九星,一白貪狼星,二黑巨門星,三碧祿存星,四綠文曲星,五黃廉貞星,六白武曲星,七赤破軍星,八白左輔星,九紫右弼星。其中二黑五黃,二黑乃病符星,代表陰暗的地方,二黑所聚之處,容易有靈界產生;五黃乃是唯一看不見的星,五黃的煞是瞧不見的,皆因五黃指因果數,便是人在宿世因果中所要面對的災難。于是在陽宅之中,最常要化去的便是二黑五黃的煞。有一物,可常掛宮中,待到屋中金煞消除之后,都可繼續掛著此物,長久下來,便能消災解難,日日保太子、皇孫平安?!?/br> “哦?何物?”朱元璋的雙眼微微亮了,這樣的玩意兒,朱元璋都是充滿了興味。因為按陸長亭所說,凡是陽宅,便都有二黑五黃,這兩種煞也都是難以避免的,若是能有解決的法子,自然好。 陸長亭看向了一旁欽天監的人:“他們應當是知曉的?!?/br> 欽天監那老頭子松了一口氣,心道可算是有了機會,忙上前道:“化二黑簡單得很,殿中整潔便可避免,化五黃卻是要掛上六銅錢,掛上六銅錢,便可化泄五黃煞?!?/br> 朱元璋看著欽天監的目光總算沒有那么冰冷了。 朱元璋點點頭:“那便依照如此去做吧?!?/br> “六銅錢五行屬金,用的時候須得小心,皇上要吩咐底下人,莫要為了討好圣心,便特特制出巨型的六銅錢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會成禍事。要掛便掛普通的六銅錢,否則掛不如不掛?!标戦L亭想了想,還是另外囑咐了一聲。 這時候陸長亭根本沒想到,小小的六銅錢,后頭還能用以成大事。 朱元璋聽罷,臉上神色更加趨于溫和:“嗯,朕會吩咐下去的?!?/br> 那欽天監的老頭子頓時扼腕不已,可惜自己反應太慢了些,不然便也能說出這番話來,討得皇上另眼相看之了。 “那這太子和皇孫的風水物應該配什么?” “太子的很是簡單?!?/br> “哦?簡單?”朱元璋微微疑惑,心說這么多人都解決不了的事,當真如此簡單嗎?但是當他對上陸長亭那雙明亮的眼時,朱元璋便覺得,放在這少年的身上,似乎確實什么事都不難。 “皇上有龍氣護體,有上天庇佑,若有皇上親手題字,再放于香囊之中,令太子隨身佩戴,便可起護身之用?!边@番話可不是他在拍馬屁,而是當真如此。 “字有靈,皇上親手寫下的字便更具靈氣,自然能護佑太子?!标戦L亭又補充道。 這番話雖然不是拍馬屁,但勝似拍馬屁啊,朱元璋原本又是心下悲痛,又是面有怒色,但是他的悲痛和怒氣,竟是漸漸都在陸長亭說話的聲音中得到了化解。到了此時,朱元璋的臉上已然浮現了些微笑意。 “若真如你所說,那么朕給皇太孫賜幅字不也成了嗎?” 陸長亭忙搖了搖頭:“萬不可如此!皇太孫年紀小,承不得太過厚重的福澤與龍氣。他本生在皇家,吃穿用度已經是世間最好,身上已經聚攏不少福澤,若是此時再加上許多……那便是過猶不及,反成禍害了。多少孩童便是因此而身體孱弱……皆因一個年紀小,身體弱,承不起的道理?!?/br> 朱元璋皺眉,倒覺得這事難辦了起來。 給皇家子孫最好的,這不難,但若是不要那么好的,那才叫難! 陸長亭這會兒卻是想到了一物。 或許上天真是早有安排,他從慶壽寺香客手里討來的如意鎖,這時候不是便正好排上了用場嗎? 陸長亭淡淡道:“草民有一物,可獻給皇太孫作護身之用?!?/br> 欽天監的人見狀,頓時又是扼腕不已,心中暗恨,這人著實太會拍馬屁,偏生還能將此事做得順理成章,絲毫不令人厭煩!他們哪里知道,這人長得好看啊,那自然也是倍加分??! 欽天監的人暗恨歸暗恨,但一面他們卻是也有些期待,這陸長亭能掏出來什么東西? 第112章 正巧, 那如意鎖因為模樣小巧,沒什么重量, 于是陸長亭是隨身帶著的, 此時倒也正好取出來。 眾人都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等著瞧他拿出來的是何物。 陸長亭攤開手掌,眾人就見那白皙的掌心之上, 躺著一把如意鎖,鎖是金子造的,金黃的色彩和白皙的皮膚放在一處,竟是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這是那把如意鎖?”還是朱樉最先反應過來這是何物。 畢竟剛好在他們離開北平之前,那個香客便將這把鎖送來了, 朱樉自然是記憶猶新。 陸長亭點了點頭,對朱元璋道:“這把鎖乃是一個富商人家的幼子曾佩戴的……” 還不待陸長亭說完, 那頭欽天監的人便打斷了他的話, 道:“那你這是何意?將富商家幼子用過的東西給皇太孫?你將皇家尊嚴置于何地?” 朱元璋掃了出聲那人一眼,面上仍舊瞧不出喜怒,待他回過頭來再對陸長亭說話時,便是問:“不錯, 商賈人家用過的東西,怎能給皇太孫用呢?” 欽天監的人心中暗道, 總算是捏住這陸長亭一處把柄了, 想必是這幾日的風光叫他忘乎了所以,這才膽大地說出這等話來。誰敢讓皇太孫用別人用過的東西?這陸長亭倒也十分好笑。 陸長亭卻像是根本沒發現他們的幸災樂禍一般,也并不收起手中的如意鎖, 他道:“皇太孫只能佩戴這樣的東西,此物是最合適的。若是欽天監的各位大人有其它的法子,自然也可說出來,我們探討一二,辯論之中方可得真理啊?!?/br> 欽天監的人一些子就臉黑了,暗罵這陸長亭著實不厚道,現在竟是將他們也跟著拉下了水。 朱元璋的目光緊跟著也掃了過去。 欽天監的人心下一慌,只得出列答道:“回皇上的話,皇太孫體弱,確實應當細心挑選風水物,時間緊湊,一時間臣等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來?!?/br> 這話他們自己說得都心虛,明顯氣息都不穩。 朱元璋的怒火很是輕易地就被這句話撩了起來,他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道:“那便閉嘴吧?!?/br> 欽天監的人心一緊,只能再度訕訕地退了回去。 “草民為何敢說,皇太孫只能用此物,自然是有緣由的?;侍珜O要尋一個能護佑他的風水物,而這風水物要有福澤在身,卻又不能過于深厚,這個度正是難以把握的?!标戦L亭頓了頓,方才繼續道:“此物乃是那商賈人家中,長輩特地令人打造的,而后更是送往了寺廟之中開光,可謂是凝聚了長輩一番愛護之心,凝聚了心意之后的如意鎖,自然是具備靈氣的,其中福澤深厚,自然不必說。但奈何那家幼子,也是年幼、體弱,承載不來這樣深厚的福澤……” 這回便是太子疑惑地出聲了:“如你所說,福澤深厚,幼子承受不來,那皇太孫豈不是一樣不能承受?” 陸長亭搖了搖頭:“商賈之家長輩打造出的東西能和皇上賜下的東西相提并論嗎?商賈人家的幼子能和皇太孫相提并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