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我們從龔老夫人口中得知,龔僉事膝下沒有子嗣,但他面無絕嗣之相,這是第一點信息,而后又得知龔僉事的亡妻曾經懷過一個孩子,雖然最后沒了,但可知龔僉事的身體是沒問題的,若是他自身原因而不能有子嗣,那他應該早就請大夫去了,這是又一點信息,綜上可以得出,問題出在了后院女子的身上??梢粋€女子無法有孕,那不稀奇,若是幾個女子都無法有孕,而男方又無隱患,那可就稀奇了?!?/br> “我和道衍將目光鎖定在了宅子的風水上后,便發現龔僉事妻妾居住的后院,顯得很是怪異。屋頂有文昌塔,但文昌塔卻并非我們常見的那一類,它的造型怪異,塔尖指向遠方。而院子墻壁上有四面蕭墻,蕭墻還都裝反了。若說正確擺置時,是擋外面來的煞和鬼,那么裝反了之后,效用自然就變成了,擋住院子里的煞和鬼不讓出去?!?/br> 站在朱棣身后的程二,聽到這里時,已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蕭墻……還有這么個用法啊……程二覺得這可著實太危險了,在蕭墻上動動手腳,都能給你招來災禍??! 旁的朱棣三人,只是微微皺眉,但他們的態度都表現得很是沉靜,分毫不慌亂,也不驚奇。 “再說院子里,水井前擺香案牌位,說是祭奠亡妻那個不成形的胎兒,反正我是不信的?!标戦L亭道。 “那還能用來作什么?”朱樉問。他們對風水之事都是一竅不通,便只有處處不解處處問長亭了。 “井水通陰,你們想到了什么?”陸長亭一邊和他們說的時候,其實也是一邊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能想到什么?”程二在旁邊小聲道:“小長亭啊,我這滿腦子都是鬼鬼鬼了??!” 其他人也一樣,的確是想不出來別的什么。 陸長亭聳聳肩,道:“什么地方才會擺香和果蔬?” “不就是牌位前嗎?” “還有呢?” 程二激動地道:“墳前!”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近乎結巴地道:“那……那里不會是被當作了墳頭吧?” 陸長亭并未直接回答他這話,而是道:“風水中講究呼形喝象。很多風水物,就是緣于這樣的道理。而你們再看龔家后院外,那四面蕭墻可作什么?” 程二一邊哆嗦,一邊卻又管不住他那張嘴,他低聲道:“是……是棺材?”墳頭之中,還能有什么,那不就是棺材嗎?四面一拼,那就是棺材板了唄! 朱棣聞言,微微擰眉。 朱樉嘆道:“嗬,這龔家倒是厲害!” 陸長亭又道:“女子屬陰,長住院子里,陰氣和陰氣交融,生生不息,日子久了,身體便有所損傷,偏向陰寒,因而后院中的女子,臉色蒼白、弱不禁風,更無法受孕,這都是身體過于陰寒了的緣故?!?/br> 朱棣不解道:“龔家這么做是為了什么?”誰會蠢到布這樣一個風水局,來殘害自身到幾乎絕嗣的地步呢? “為了改祿宮??!人的面相之上有祿宮,祿主功名利祿,我瞧他面相祿宮病不大好,然而如劉山所說那樣,升遷能做到如此之快,那他的祿宮應該極為昌運才是!命中無祿運,這龔僉事便自己來招祿運!” 朱樉道:“長亭啊,可就這么個院子,如何招祿運?這般陰損手段,還能招運?” “能!”就如那伏志的當鋪一樣,不也是坑害了別人,成就了自己嗎?現在陸長亭倒是覺得這個龔僉事家中的風水,和那伏志如出一轍!說不定便都是出自那個風水師的手! “聽說過墳蔭后人嗎?” “聽說過?!敝扉椭鞓編缀跏峭瑫r答道。 朱棣會聽說,是因為很早以前,早在他第一次和陸長亭見面的時候,陸長亭便和他說起過了。 “要余蔭后人,墳寢便必須選擇一處風水寶地,可風水寶地難尋,若是尋不著,當如何?那便只有自己造一個出來!既然連風水寶地都可以造了,這墳寢自然也能造!蕭墻、水井、牌位、居住于院中深居簡出的女子……便可組成一個墳寢!然后墳寢之上安放文昌塔,文昌運轉!命宮中祿星高升!” 其實當陸長亭理清楚這串思緒后,他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吃驚。 能想出這等法子,那風水師的腦子還是很活泛的,可以舉一反三,但偏偏就是不用在正途之上。 “蕭墻一是作棺材,二是擋住院子里的煞氣和鬼邪,使得其不會跑出來損害到龔家其他人?!标戦L亭淡淡道:“于是那些女子便被損傷了,漸漸自然也就無法懷孕,且身體日漸衰弱了?!?/br> 這龔僉事沒有納太多的小妾,恐怕只是為了不讓她們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畢竟一旦人多了,所有人都無法懷孕,也身體衰弱,那目標可就大了,自然會被懷疑。 陸長亭心頭冷笑,這龔僉事為了升官發財,可當真是不折手段??! 不過報應會遲到,卻從來不會不到。 那龔僉事就算是日后再納妾,不讓其住在后院中,龔僉事也無法令那女子懷孕了。 命中沒有的,偏要強求,龔僉事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便要被剝奪走一部分東西,他與妻妾交.合過后,又焉能全然沒有影響呢?一是身體影響,二是命理改變之后帶來的影響……總之,這龔僉事是要斷子絕孫了! 朱樉此時已然皺眉,怒聲道:“我大明怎么還會有如此德行有虧、心狠手辣、齷齪至極的官員!” 從朱樉這聲怒罵,陸長亭就能聽得出來,朱樉是真的極為厭惡這等行為。再看朱棣,同樣如此。這朱家兄弟倒是如出一轍的嫉惡如仇,眼底容不下罪惡??! “先拆了他的風水局就是?!标戦L亭淡淡道。 “沒了風水局又如何?也不能補救了?!敝鞓景櫭嫉?。 程二在后頭忍不住再次感嘆,風水這個玩意兒,可真是能化作一把利刃??! “誰說不能補救?現在破了風水局,那些女子請個大夫瞧瞧,還是有用的。能補救總比不能好。而那龔僉事之前借靠風水局得到了那么多不屬于他的東西,這已經是逆天之舉,風水局一破,自然會遭反噬?,F在麻煩的是……陰煞已成,若是拆了蕭墻,陰煞便會出來侵害到其他無辜的人……” 道衍道:“長亭可有想法了?” 朱棣和朱樉更是不開口說話,他們都在等著陸長亭繼續往下說。他們對于陸長亭,已經有著極為深厚的信任了,想來再過幾年,這種信任怕是會直接轉為盲目。 “有啊,不如道衍師父多叫幾個小沙彌,帶過去念經吧?”陸長亭歪著頭沖他笑了笑。 朱棣瞥見陸長亭臉上的笑容,默默地忍下了心底的不快。 道衍無奈一笑:“念經真能有用?” “自然有用!你還可以托個佛像來!” 道衍搖頭:“這便罷了吧?!?/br> 陸長亭也不多說,他知道,自從林老爺那件事過后,不知道多少人都對佛像有了恐懼之心。 “明日勞煩道衍師父告知那龔老夫人,宅中風水有異,必須拆去蕭墻,封了水井,取走香案,再以僧人念經驅污邪,再請大夫前來為后宅妻妾調理,如此方才可能有子?!标戦L亭眨了眨眼,道:“道衍師父可以說得更嚴重些,此風水不破,便會斷子絕孫!若是龔老夫人問起龔僉事為何如此行事,你就說,定然是龔僉事鐘情亡妻,不愿別的女子懷上他的孩子,因而他定會阻攔老夫人拆墻,請老夫人為了子嗣后代,萬要堅定才是??!” 朱棣等人看著陸長亭,忍不住齊聲道:“長亭……著實大才??!” 這是讓龔僉事自己之前用的假借深情的借口,將自己給坑進去了??!而且有道衍這番話在前,先囑咐了龔老夫人不要動搖,那么之后不管龔僉事說什么,龔老夫人都會認為他是編了話來騙自己。老人最重什么?最重子嗣不過!老夫人光是沖著“斷子絕孫”這四個字,也會和龔僉事抗爭到底的,除非那龔僉事當真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 若真是六親不認那也好辦了。 明朝重孝道,他待老娘不好,那便成為了一個革了他的借口…… 反正陸長亭就是要他,進不得退不得,最后自己乖乖像劉山一樣舉手投降。 道衍微微一笑,點頭道:“你且放心吧?!?/br> 陸長亭是很放心,以道衍那神鬼莫測的能力,要搞定這件事實在容易得很。只是可惜了那些女子……待到日后龔僉事身上利用價值盡了,總得讓他償還這份債才是。 陸長亭低頭喝茶。 說了這么久可著實口渴了,他卻沒注意到身邊人齊齊朝他投來的贊嘆的目光。 長亭越發出色了。 四哥心底酸酸地想。 第094章 (修完) 翌日, 道衍前往了龔家。 而陸長亭被堵在了燕王府的大門口,陸長亭看著眼前呼啦啦的人群, 有點疑惑, 他這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嗎?但敢來燕王府跟前找茬的也沒幾個??!誰家膽子這樣肥? 陸長亭示意身后的三子:“去,去問問?!?/br> 三子剛走了兩步上前,陸長亭就見著了一個熟面孔從人群里出來了。 是林老爺。 林老爺忙笑著走到陸長亭的跟前, 道:“陸小公子,這些都是曾經深受伏志所害的商人們,他們早就想著來感謝陸小公子一番了,奈何小公子蹤跡難以捉摸,幸好今日是遇上了?!?/br> 陸長亭微微咋舌, 他是著實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幕,畢竟他對伏志下手的時候, 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些人會惦記自己的恩情, 但當他們送上門來感謝的時候,陸長亭不得不說,這樣的滋味兒不壞。 上輩子他做風水師的時候,可比現在要風光多了, 但那時候,陸長亭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碰上這般情形的。 見林老爺正在和陸長亭說話, 那些商人們便走得更近了, 個個都是目光灼熱地看向了陸長亭。 “我們今日是特特在林老爺的帶領下,來見了陸公子,是為感謝陸公子的大恩!我們平日里都是一身銅臭氣, 這錢來錢去,倒也沒什么可給陸公子作謝禮的,但求陸公子不嫌棄,日后到我們的鋪子中,那必然是不敢收取陸公子半厘錢的?!?/br> 他們敢放出這等話,那也是經過考量的。 其一,陸長亭并非那等潑皮無賴之人,自然不會整日去找他們鋪子的便宜,其二,陸長亭的背后是燕王府,多少人怕是要求著陸長亭上門,他們這般都著實不算得什么了。他們倒是想送東西,但才聽說之前在慶壽寺,有個香客給陸公子送了個風水羅盤,都被駁回去了。眾人滿心以為,這陸公子不僅有大本事,還淡泊名利??! 不得不說,他們可著實是產生了大誤會。 陸長亭點點頭:“嗯,心意到便足夠了?!标戦L亭倒不是很在意他們口中的話,他們會來感謝,陸長亭便已經感覺到了愉悅,而別的也就不重要了。商人重利,日后如何那都是日后的事,他們現在說得再好,陸長亭卻也不會輕易當真。畢竟不是個個都如林老爺這般。 陸長亭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散去了。但林老爺卻是從懷中抽出了一卷布,上面隱隱有墨跡透漏出來。 陸長亭見狀,不由微微挑眉。這是何物? 林老爺將那卷布緩緩攤開來,竟然還不短! “上頭乃是所有商戶的名字、鋪子,這都是他們自愿留下的,日后陸小公子若有需要,便直接上他們的鋪子去就是?!绷掷蠣斝χ鴮⒛蔷聿歼f到陸長亭的眼前,好讓他仔細瞧個清楚。 陸長亭看了看林老爺,林老爺沖他憨厚一笑,臉上的rou都在微微抖動。但陸長亭很清楚,這個名單很有可能就是在林老爺的攛掇之下弄出來的,只有林老爺這么聰明,也只有他才是真正為陸長亭考慮更多的。 陸長亭當然也不會浪費林老爺的好意,他收下了那卷布,點頭道:“今日諸位心意,我已然心領,便請諸位回去吧?!?/br> 眾人見陸長亭始終不冷不淡,反而更想要上趕著報恩了,心底更是將陸長亭淡泊名利的形象抬高了不少。 待到他們散去時,心底都是久久回蕩著激動的心情。 陸長亭收起了名單,抬頭看了看天空,日頭正好,陸長亭微微笑道:“走,我們去龔家瞧瞧?!边@樣好的看戲時機,陸長亭當然不會錯過。 此時那龔僉事應當在衛所,等他回到家之后,怕是整個人都會就此崩塌掉。 陸長亭勾了勾唇,自作孽不可活,早從他動了那樣的歪心思開始,這一日的報應便已經在等著他了。 陸長亭上了馬車。 只是馬車簾剛放下來的時候,陸長亭驟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不得不掀起馬車簾,重新走了下去。 “陸公子?”三子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想來想去,也就三子機靈些,陸長亭便道:“你去查一查那龔僉事的父親是葬在何處的,若能查到地點,你便前去查探一次,記住方位和不對勁的地方,回來后告訴我?!?/br> 三子連連點頭,很快便離去了。 因為三子走了的緣故,跟在陸長亭身邊的便換成了馬三保。其實馬三保跟在身邊倒是也能省很多事,至少他忠心護主,并且反應機敏,一個馬三保倒是敵得過好幾個王府下人了。 不過最終因為擔憂陸長亭的安危,跟著一塊兒去龔家的還有個燕王府的親兵,一身悍氣,走出去那都是尋常人絕不敢招惹的類型。 很快,馬車在龔家門口停住了,門內的下人見著了燕王府的馬車,哪里還敢做主?趕緊跑進去找龔老夫人了。畢竟這龔家的主母比個老太太的身體還不如,因而也就一直不管事,這龔僉事不在,自然就只有找老夫人了。 過了沒一會兒,那龔老夫人便由丫鬟攙著出來了,今日老夫人的眼眶都微微泛著紅,瞧上去像是剛剛哭過了一場,到這時候都還未能完全從情緒中撤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