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那掌柜似乎對外頭的傳聞并不靈通,他沒能一眼認出來陸長亭, 也對陸長亭的話毫無反應,看來是不知曉陸長亭解決了林家宅子的麻煩。 “懂一些風水?!标戦L亭淡淡道。 身后計寶山和那小廝不由嘴角一抽。 您這都算是懂一些?那誰還敢說自己擅長風水? 掌柜聞言,這會兒便笑得有些得意了:“這鋪子里的風水,您且容我說說,您便知曉, 是何等精妙了!” 陸長亭笑了笑:“你這掌柜怎么這般實誠?”陸長亭轉頭看了看計寶山:“沒瞧見這兒還有個賣風水物的嗎?若是被人偷師學藝了,你就不擔心嗎?” 計寶山露出了尷尬之色, 卻是不敢反駁。 掌柜瞥了一眼計寶山, 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屑,口中更為熱情地笑道:“這位掌柜并不通風水,說與不說倒也沒甚關系?!?/br> 陸長亭心中暗道一聲,嗬, 你還挺了解人家,連人家沒什么風水本事都知道! 這掌柜也著實是被燕王府的名頭沖昏了頭, 這會兒就指著在陸長亭面前好生表現一番呢! 陸長亭也就放縱那掌柜自己來解說了。 那掌柜這會兒見了陸長亭, 頗有種見了知己的味道,他激動地指了指頂上,“這上頭, 有個聚財的風水陣。做得很是精巧!” 上頭有木板封住,自然看不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風水陣。 陸長亭不由問道:“能否給我一瞧?我心中倒是好奇得很?!?/br> 掌柜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些,為難地道:“這……這也沒法子看啊,您瞧,那上頭封著呢,若是拆開,那可……可麻煩了?!?/br> 這會兒陸長亭才覺得這掌柜是有腦子的,方才說得那般興起,再瞧瞧他現在,一旦涉及到真正的核心,他便一下子就變了態度。 陸長亭也不執著,他起身走到了這鋪子的門口。 掌柜以為他是生氣了,這便是要離開了,于是嚇得不得不追上前去,開始放低姿態和陸長亭說好話:“這是真的沒法拆,小公子息怒……”瞧瞧,都到這個地步了,掌柜卻還是不肯讓陸長亭看那風水陣。 掌柜道:“您若想要知曉那風水陣什么模樣,我說給您聽便是了?!?/br> 誰知道他說的話,有沒有刪減或者添油加醋呢?這掌柜介紹的話自然是不可信的。不過掌柜的態度,至少讓陸長亭知道,動了手腳的地方不止門外那塊牌子,還有這個神神秘秘的風水陣。 有什么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曉的?那定然是壞事,缺德事了。 陸長亭給一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便立即上前擋住了那掌柜,掌柜仍舊掛著笑臉,哪敢有半點怒氣? 陸長亭就站在鋪子門口,好生感受了一回。 他閉了閉眼,待到習慣眼前的黑暗之后,他才緩緩地撐開了眼皮,而后,眼前的景象便發生了些微的變化,那些空中涌動著的氣流,在他眼中變得更為明晰了,這些氣運行的軌跡都深深印在了他的眼眸里。 而后陸長亭就發現,當鋪里,有股氣流轉而出,當空中吹拂過一陣風的時候,氣流與之相撞,風陡然變得激烈起來,直直沖入巷子里,形成風煞,吹過計寶山的鋪子門前。而后,那道氣,打個卷兒,又從巷子上空回來,風煞消散。 于是最后回到當鋪的是什么呢?陸長亭可以大膽猜測,那是財氣。 所以這個風水陣是做什么用的呢?奪走他人的財氣! 陸長亭勉力壓下了心底的憤怒。 這人的手段實在令人厭惡! 招財聚氣無可厚非,哪個做生意的不想招財?但你招別人家的財,可就過分了些!難怪計寶山的生意那般慘淡,說起來,他和朱棣到他鋪子里買風水物的時候,若非就此一家,而且他也瞧上了計寶山的手藝,怕是那樁生意也是不成的…… 誰能想得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財氣被他人奪走了呢? 如此一來,這掌柜為何掛出那個招牌,也很好理解了。 因為陸長亭給計寶山改了風水,又讓他放了三獅招財鼓,自然便將財氣又穩穩聚住了,而那風煞撞擊鼓面,并不會沖走財氣,反而會讓三獅招財鼓的效用越來越大。于是這掌柜就坐不住了,趕緊再使出手段,放出了招牌。 陸長亭抬腿跨到了當鋪外。 那掌柜還在背后道:“陸公子這是不換了嗎?陸公子!陸公子莫要生氣啊……”那掌柜還是頗為扼腕的,若是能得到燕王的匕首,那多大的臉面??!他可以預見到他的生意會更上一層樓。 陸長亭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一片冰冷?,F在再看這掌柜的嘴臉,實在讓陸長亭覺得厭煩至極。 陸長亭走出去,指著那招牌道:“這也是做風水用的?” 掌柜的目光閃了閃,笑道:“不是,就是個塊招牌?!?/br> “這上面是什么圖案?” 這回答話的卻是計寶山:“是赤蛇?!?/br> “哦,赤蛇啊……”陸長亭笑了笑:“我曾聽聞,赤蛇吞財納福,掌柜,是不是如此???” 掌柜笑道:“這哪里是赤蛇?這不是銀蛇嗎?” 計寶山道:“銀蛇不長這樣兒!何況那銀蛇也不是銀色的??!這個模子,就是赤蛇的形狀!只是顏色不太對得上而已……” 掌柜又笑了:“你不也說了,那顏色對不上……” “呼形喝象,哪里需要顏色對得上呢?只要它是赤蛇就夠了,不是嗎?”陸長亭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這赤蛇擺在門口朝外,是要吞誰人家的財納誰人家的福呢?” 那蛇雕張著大口,可不像是要一口吞掉什么一樣嗎? 掌柜的臉色有一瞬間極為難看,但他很快地收拾好了面上神色,道:“您在說笑呢!” 陸長亭瞧他巍然不動的模樣,心底有些膈應,這般沉著,想來從前也沒少做這樣的事,只怕遭殃的不止計寶山一人。 陸長亭轉頭看向計寶山:“算了,今日實在晦氣,你那風水物也值不得我瞧上眼,來人,收拾了東西,咱們走?!?/br> 小廝收起匕首,冷冷地看了一眼當鋪掌柜,隨即還鄙夷地看了一眼計寶山,可謂是將戲碼做足了。 陸長亭帶著小廝,拋下他們一行人,便直接大步出去了。 計寶山和那當鋪掌柜,一樣裝得跟孫子似的,半點抱怨不敢說,就恭恭敬敬地送著人走了。這會兒計寶山倒是知道怎么演戲了,他轉過頭來,沖著當鋪掌柜冷哼一聲,高聲道:“有什么藏著掖著不能給看的?平白壞了我的生意!”說罷,計寶山才帶著自己的伙計出去了。 當鋪掌柜原本心中還存疑,但想一想計寶山的態度,應當是并未發現他動的手腳,那掌柜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而后踹了旁邊的伙計一腳:“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招待客人!” 說罷,掌柜自言自語道:“可惜了,可惜了……不過日后倒也有個談資了!好歹那燕王府的人來我這兒光顧過!”掌柜笑著進了里間,等進去了后,掌柜的臉色才陡然陰沉下來,口中罵道:“嘿,我可不止得壞你的生意,我還得讓你以后一樁生意都沒有!” 掌柜躺上身后的小榻,高興地哼起了小曲兒。 陸長亭打那當鋪出來以后,便問那小廝:“能跑腿嗎?” 小廝笑了笑,聲音沉穩有力地道:“能!” “那你便去問一問,從前北平有多少個當鋪?后頭沒了的都是怎么回事?還有那當鋪附近的鋪子流動情況?!标戦L亭一口氣說完,卻又擔心那小廝沒能聽明白,忙問了一句:“懂我的意思嗎?” 小廝笑了笑:“陸小公子放心便是?!?/br> 陸長亭點點頭,還是笑著與小廝說了聲:“那便勞煩你了?!?/br> 小廝反倒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道:“陸小公子不必這般客氣,實在折煞我了?!?/br> 陸長亭淡淡一笑,也不與他爭辯。 陸長亭這一走,便沒有再折返回到計寶山那里去了。這次對于計寶山來說,是個機會,是個從此一改霉運的機會,也是磨礪他心性的機會。陸長亭沒必要時刻去瞧一瞧計寶山的狀況。 陸長亭上了馬車,那小廝便駕著馬車搖晃著離去了。 等陸長亭剛回到燕王府,便聽管家說,有人來拜見他了。 陸長亭實在掩不住驚訝:“來拜訪我?”難道不應該是拜訪朱棣嗎? 管家笑道:“人已經在里頭了,主子也在呢?!?/br> 今日朱棣也回來得這樣早?陸長亭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走到花廳外的時候,陸長亭就聽見了里面說話的聲音,那是林老爺在朱棣跟前,戰戰兢兢,極為不自在的聲音。 陸長亭原本要脫口而出的一聲“四哥”,現在只得又咽了回去。不過就算陸長亭不出聲,里頭的人也已經注意到他了。林老爺幾乎是眼底閃過了驚喜之色,他原本想要站起身來,但是想到朱棣還在一旁呢,便只有強行按捺住心頭的激動了,只喊了一聲,“陸小公子?!?/br> “林老爺?!标戦L亭沖他微微頷首。但顯然在這個時候和林老爺說話,是分不清主次。于是陸長亭很快便將目光落到了朱棣的身上,他大步朝著朱棣的方向走了過去,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濃厚起來。 朱棣將他這一系列的情緒變化收于眼底,受用極了。 “長亭,累了嗎?”朱棣出聲問。 實際上陸長亭此時根本看不出半點受累了的痕跡。 一旁的下人倒是更先會意,趕緊下去準備食物和茶水了。 陸長亭緊挨著朱棣手邊坐下,這才再度看向了林老爺,出聲問:“今日前來可是宅子有問題?” “不不!”林老爺笑得燦爛極了,那分明是喜事砸在頭上才會有的表現,他竭力壓抑住激動,道:“此事當真得多謝陸小公子!今日我已經見到慶壽寺的道衍主持了!他已然言明,因陸小公子有言在先,他才會伸手襄助?!?/br> 這番話說出來,一旁的朱棣面色有一瞬間的怪異。 陸長亭并未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淡淡道:“無事,等事成后,再來多謝我吧?!钡姥艿故遣辉逞?。 林老爺道:“不管成與不成,陸小公子于我的大恩,都令我覺得難以報答了!”此時陸長亭在他的眼底,可比朱棣這個燕王還要重要多了。 “此行前來,還為將酬勞獻于陸小公子!這次還請小公子務必收下,不然我便不知曉該如何自處了?!绷掷蠣斦f著揮了揮手,于是跟隨他前來的下人,便立即奉上了金條和寶鈔。 朱棣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微微一笑,面上頗有些欣慰,就如同家長見到自家孩子終于獲了什么獎一般。 林老爺心底原本還忐忑著,見朱棣都是一臉樂見其成的表情,自然是松了一口氣。 陸長亭將金條和寶鈔接了過來。 朱棣此時出聲道:“將我房中的紫檀木匣取來?!?/br> 下人點頭,立即下去取了。 很快紫檀木匣便被擺在了陸長亭的跟前,朱棣指了指,笑道:“日后便是長亭的小金庫了?!?/br> 陸長亭聽出了他言語間的寵溺之意,心底不由一暖,一邊點著頭,一邊伸手將那木匣打開了,然后就當著朱棣的面,將手中的財物都放了進去,而后再上鎖,取下鑰匙。 一旁的林老爺都暗暗咋舌。燕王對待這陸小公子,說是如親弟一般,怕是也有人信的。 林老爺表達完了感謝之意,送完了錢,自然就該離開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應當在此處久留,于是極為識趣地告辭了。待林老爺走了之后,陸長亭都才覺得自己頓時自在了許多。 “計寶山那里出什么事兒了?”若是平常,這些事怎么值得朱棣去過問,也都是因為和陸長亭有干系,他才會問起來。 “我給計寶山改了改風水,給他設了個風水物,使得他鋪子轉了財運,但這幾日有人破了他鋪子里的風水……”陸長亭毫無保留地給朱棣講了一遍,包括那掌柜一身肥rou如何令人惡心,陸長亭都說給朱棣聽了。 如此一比較,做商賈糧長能做成安父那樣,還保持著身材和容顏,可著實算是世間奇葩了。 “這掌柜倒是心大……”朱棣的口吻帶了幾絲嘲諷的味道,“我叫人去幫你查一查那掌柜是個什么貨色?!币灾扉Φ男宰?,自然也很是瞧不上這樣的人物。 陸長亭笑了笑:“我已經拜托他了?!闭f完,陸長亭便指了指一邊站著的小廝。 朱棣點頭:“算你聰明?!?/br> “不過……” “什么?” “不過我今日算是借用了燕王府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