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折騰了好一會兒,陸長亭才灌了自己兩碗姜湯下去,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來,陸長亭拋下碗,暈乎乎地往床摸過去了,然后裹著被子,捂汗。 這個時代真是太不方便了。 不然他還能立馬打個急救電話,先讓醫院來個救護車將自己救過去。 現在他就真只能聽天由命了。 想著想著,陸長亭就疲憊地閉上了眼。 陷入高燒之中的人是很難受的,四肢都會疼痛發軟,喉嚨會撕裂般的痛,鼻子也堵得喘不過氣來,好像自己已經半只腳埋入了地獄一般。 陸長亭實在少有這樣的經歷。 上輩子,他已經成名很久,生了病都是被送往醫院,住著特殊病房,有溫柔體貼的護士照顧。哪怕是這輩子,在母親沒去世之前,他每次生病的時候,也有這個女人悉心地照顧著他,而等到母親去世之后,陸長亭也都很小心地讓自己不要染上風寒,哪怕是他一個人住在那間寒冷的救濟屋中,哪怕他那時候還用不上多好多厚實的被子,他也沒有過這一刻的體驗。 好像跟著朱家兄弟們住了一遭,無形之中自己變得嬌氣了起來。 待他們走了之后,自己反倒真的不慎染上風寒了。 陸長亭難受地翻了個身。 眼睛一酸,忍不住就飚出了三兩點淚水。 陸長亭覺得有點兒難過。 真中了朱樉那句話。 “小長亭今晚不要哭鼻子啊?!?/br> 朱樉的聲音仿佛還響在耳側。 陸長亭難受地將臉別在了枕頭上,睡一覺,捂著睡一覺就好了……而實際上,陸長亭也并不需要再如何安慰自己了,當他閉上眼之后,他已經被燒得神志模糊,被迫陷入沉睡中了。 這一覺似乎格外的漫長。 待到陸長亭再醒來的時候,他依稀能瞥見外面的日光。 “醒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了。 陸長亭眨了眨眼,好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更清明一點。這時候他也看清了說話的人。是之前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老大夫。老大夫笑瞇瞇地問:“怎么樣了?沒燒壞吧?” “沒……”陸長亭條件反射地回答道,等說完話,他才發覺到自己嗓子眼兒里難受極了,而說出口的聲音,也更是沙啞難聽。 他知道這是重感冒之后的后遺癥。 “沒燒壞就好,小二啊,拿藥來?!?/br> 小二應當是他鋪子里的伙計,沒一會兒,陸長亭便見一個青年端著藥碗來了。那藥碗中裝著黑色的藥汁,看上去黏糊濃稠,實在有些惡心。不過陸長亭又不是真的孩子,他當然不會畏懼這樣一碗湯藥。 陸長亭艱難地爬起來,從小二手中接過了藥碗,喂到唇邊咽了下去。 苦澀的藥汁漸漸滋潤了陸長亭的喉嚨,他不僅沒覺得難喝惡心,相反的,他還有種久旱逢甘霖的感覺,讓他一直舒服到骨子里去了。 老大夫或許是拿他當孩子看的,笑著沖陸長亭攤開手掌,“苦著了吧?好孩子,這么快就喝完了,來吃顆糖?!?/br> 陸長亭懷疑地看了看他掌心那顆黑乎乎的丸子,就像是小時候看過的《濟公傳》里,濟公從身上搓下來的黑泥丸一樣,這個顏色和模樣,實在有些驚悚啊。 偏偏老大夫還又往他面前送了送,陸長亭咂了咂嘴,是有些沒味兒,他猶豫著拿起了黑丸往嘴里扔去。 ……出乎意料的酸甜! 像是幼年的時候吃過的話梅糖一樣。 陸長亭隱約有種甜到心里去了的感覺。他瞇了瞇眼,劫后逢生的喜悅和滿足感將他籠罩住了。 只是陸長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第一次到朱家宅子之后,也是染了風寒,后頭朱棣給他送藥來,也還帶了蜜餞給他,說他是個小孩子。 陸長亭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然后將這點記憶從腦子里揮了出去。 陸長亭知道他是還會再見朱棣的。因為朱棣會在中都一直留到洪武十三年還是十四年,然后他才會離去重回到應天府,而后又被洪武帝重新發配到他的封地上去做他的燕王。不過這一段畢竟只是冷冰冰的歷史。而此時陸長亭身處在這樣一個鮮活的世界,他不知道一切事件的進程還會不會像是歷史記載的那樣按部就班。 此事多想無益。 陸長亭按捺下了思維,先道了一聲“謝謝”,隨后才問道:“我怎么會在這兒???” “有個人送你來的?!毙《谂赃叺?,“一個男子,約莫在而立之年的歲數,哦,臉上有顆黑痣!在這兒!”小二指了指自己的腮幫子。 陸長亭頓時反應了過來。 這不是牙行給他牽線典房的人嗎? 這個人怎么會恰好將他送過來呢?陸長亭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估計那人應當是想來詢問他,住著是否舒坦,哪里知道敲門無人應,便斗膽破門而入,便見到自己暈在了床鋪上,隨后就將自己送來了吧。 陸長亭琢磨著得感謝一下人家。等到身體大安了,便去買些禮物給人送過去。畢竟這都快趕上救命之恩了。 陸長亭抬起頭來,問那老大夫:“這幾日我能歇在這兒嗎?” 老大夫問:“這兒?不行不行,多冷啊。你回家去吧?!?/br> “我家就我一個人?!标戦L亭平淡地敘述道。他上輩子就早習慣了這樣的狀態,因而這時候說起來,也并沒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情緒。 老大夫聞言,卻是忍不住驚訝了,“你、你那幾個兄長呢?” “他們……”陸長亭噎了噎,“他們回家去了?!?/br> 老大夫皺了皺眉,或許察覺到中間定然有事,但他畢竟是外人,也不能說些什么,于是老大夫便生生按下了疑惑,笑道:“好孩子,那你就住在這兒吧?!?/br> “嗯?!标戦L亭一下子就放心了。 這下他總算有個能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再來一次風寒的地方了。 至少就算他又病了,大夫就在這里,他也沒什么好怕的了。古代醫術縱然落后,但那也只是相對來說,這時候的大夫要醫治他,應當還是沒問題的。 喝過藥之后,陸長亭便又沉沉睡去了。 藥香縈繞在鼻間,渾身暖洋洋的,陸長亭睡得萬分舒適。 陸長亭在藥鋪好生停留了一段時日,之后確定無恙了方才離開。他買了些食物和衣衫上門去找那牙行的男子了。 在這個時代,帶著食物和衣物去感謝人,就已是相當不錯了,畢竟誰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這樣的玩意兒最是實用也討喜不過。 男子見他前來,卻是不收他的謝禮。 男子笑道:“本該如此本該如此!” 就在陸長亭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朱家兄弟臨走之前,拜托他來照看自己了的時候,卻聽見那男子面露羞愧之色,道:“只是不知陸小公子可有功夫替我瞧一瞧宅子?” 陸長亭頗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是為了這事兒。 果然,這門手藝不管到了哪里,都還是能吃香的,現在可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呢! 男子有所求,陸長亭自然不會推辭,他立即便點頭答應了,而后就跟著男子去看宅子了。至于朱家兄弟,又一次地被陸長亭拋在了腦后。 給那男子看過風水之后,陸長亭便閑了下來。 除了吸取這次風寒的教訓,冬日里多仔細一些外,陸長亭便沒什么煩惱了,整日吃了睡睡了吃,身體沒有橫著長,反倒是豎著長了。 他的身量拔高一些了。 陸長亭稀里糊涂地混過了這個年。 轉眼入了洪武十一年的正月,這一年,洪武帝封了五個兒子做王爺,具體是哪五個兒子,陸長亭是不記得了。不過這洪武帝也實在能生。陸長亭實在難以想象,當逢年過節的時候,一群兒子女兒擠在跟前,兒子女兒膝下,還有一群孫子孫女輩的…… 洪武帝不嫌擠得慌嗎? 他會不會認不出來誰是誰???順帶叫名兒的時候,也給叫錯??? 陸長亭覺得真可怕,然后嚇得大吃了一碗餛飩。 等餛飩吃完,陸長亭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朱橚似乎在這一年從吳王變成了周王?而……朱棣好像生兒子了? 生!兒!子! 陸長亭被自己腦子里關于明朝歷史的記憶,弄得有點懵。 他現在還能回憶起朱棣那張面孔,雖然顯得沉穩許多,但上面還是帶著濃重的少年氣啊,就這樣的少年就能生兒子了?好像生的還是那個朱高熾吧? 陸長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真是太可怕了。 自己都大不到哪里去呢,就生孩子。陸長亭覺得自己日后一定要做個,剩男,剩到二十五、三十什么的再成親,當然,剩一輩子也沒關系。上輩子,他的那張臉就極為出色,或許也正是太出色了的緣故,反倒沒什么姑娘愿意跟著他過了。要么就是嫌棄他長得太好看了,要么就是姑娘的父母覺得他看風水的,多不務正業啊,這年頭還不如找個白領精英男或者公務員有面子。 一來二去的,陸長亭也就歇了。 從上輩子光棍到了這輩子。 陸長亭眨眨眼,多過分啊,他們小小年紀都有兒子了。 陸長亭氣得又吃了一碗餛飩。 最后憋不住打了個飽嗝。 陸長亭收拾好了碗筷,便又窩到床上去了,不過這會兒他手中多了個東西。市面上淘來的話本。如今陸長亭也算小有積蓄的人了,要看個話本很輕松就能買到。要看什么俠客俠女,公子小姐,多的是…… 陸長亭窩在床上翻開了話本。 前面剛閱讀的時候,還稍微有一些困難,但是越往后面看,陸長亭就越是順暢。再到后面,他已經能看得津津有味兒了。 不過再往下翻…… 陸長亭的表情陡然凝住了。 這個筆者竟然香.艷地描述了男女主人公的……船戲……陸長亭僵硬地丟開了。他只是個十來歲的殼子啊,為什么他會看這樣的玩意兒?若是一不小心提前發育了可怎么辦? 陸長亭趕緊將話本塞到了柜子里,還壓在了沒送出去的衣衫之下。 陸長亭撫了撫胸口,壓了壓驚,然后才又翻開了新的,這一本筆觸就顯得要沒上本生動了,不過這本卻是從頭到尾都沒什么不該看的,陸長亭看完之后,便拉著被子睡覺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偶爾他能看到正經的話本,偶爾他也會不小心瞥到不該看的東西,反正也算作是生活之中別樣的情.趣了。 一轉眼,竟已是陽春三月。 陸長亭脫下了身上厚重的衣衫,再換上嶄新的春衫。因為個子拔了一些的緣故,陸長亭的模樣與風度翩翩小有些沾邊兒了。而他那雙漂亮的眼眸,也在一點點長得更開。 陸長亭在外面逛了一圈,買了些吃食,路過一家面攤的時候,面攤的大娘驚奇地指著陸長亭。 陸長亭心中頗有些美滋滋,這是要夸他長高了呢,還是夸他這身衣服好看呢? 大娘喊道:“哎呀!長亭你長胖啦!” 陸長亭臉上的表情登時就消失了個一干二凈,他的身子僵了僵,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那大娘:“我……長胖了?” “嗯?!贝竽稂c點頭,不過卻是笑道:“長胖了啊,臉頰上的rou,圓乎乎的,捏起來可舒服了,我家那小崽子就是啊,昨天我……” 大娘說得興起,滔滔不絕了起來,致力于向陸長亭傳播長胖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