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封應然的指尖點了點勾出來的字,串聯起來分明是一道消息。 雪丹珍即便被軟禁在別院里,有這些遮掩的游記在,輕而易舉就能探聽到不少事。 甚至宮里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會是宮人私下透露的,那么就只有多管閑事的元國人了。 元國的手伸得足夠長,就連雪家人也沒放過。 卻是最為讓人意外的雪丹珍,而非雪春熙。 封應然抬起頭,看見雪春熙繃著一張臉,目光卻透著焦慮和緊張,知道自己嚇著她了,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事我有耳聞,知道是六姑娘一個人的主意,她只是想岔了,于是我讓顧青守著別院,莫要讓人對她不利,也斷了跟外頭的消息?!?/br> “很可惜,六姑娘依舊一錯再錯,沒有停手的意思?!?/br> 他已經在警告雪丹珍了,可是這個丫頭卻依舊一意孤行。 雪春熙一怔,她沒想到封應然早就瞧出來了,卻沒有吭聲,而是默默讓顧青封鎖別院。 可惜封鎖了別院,仍舊沒能讓雪丹珍幡然醒悟,她抿了抿唇,頓時對這個六jiejie有些埋怨的。 封應然這番舉動不可能是為了雪家,而是為了她。雪丹珍如此,叫雪春熙以后如何自處? “我也不明白六jiejie為何如此,興許是受人蠱惑?” 雪春熙在靈犀山上跟雪丹珍最是親近,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這個六jiejie怎的與元國聯手了? 明知道雪家受帝王扶持和庇護,再是有什么怨憤,都不該胳膊往外拐才是。 若是亡國了,雪家又怎能延續下去? 雪春熙皺起眉頭,又道:“總歸是雪家犯錯,皇上若是降罪,也是應該的?!?/br> 她不敢抬頭,免得對上封應然痛心又失望的目光。 他對雪家足夠好了,尤其把私庫的藥材如同流水一樣往別院里送,又派去兩個醫術高明的御醫守著雪丹珍,就連雪妙彤都沒這個待遇。 但雪丹珍回報封應然的是什么,是背叛,甚至叛國! 如此以怨報德,叫雪春熙心下一緊。 封應然要是大發雷霆,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請求他的原諒才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處置 雪春熙正沮喪著,手背一暖,便見封應然緊緊握住她,語氣里一派輕松:“六姑娘犯了錯,怎的要國師來承擔?國師也請放心,六姑娘一人為之,我不會遷怒于雪家的。雪家似是發現了此事,對六姑娘也有所防范,不然這書冊怎會到得了國師的手上?” 聞言,雪春熙眨眨眼,恍然道:“所以這的確是以冬讓人送來的,二jiejie和四jiejie也知道了?” 于是最后知情的人,反倒是她嗎? 她這才抬起頭來,忍不住問道:“皇上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從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得到了?” “沒有多久,也是雪家有意提醒之下,我才發現的。畢竟顧青守著別院,有人提示一二,他總會知曉,又不敢隱瞞于我?!狈鈶惠p輕一嘆,又道:“雪家沒出手,只怕是希望我來處置此事。但是雪家人,我若是罰得重了,國師怕是要難過。若是罰得輕了,也不好跟外人交代?!?/br> 知道她和雪丹珍的感情最好,這才叫封應然為難了,遲遲沒出手把人拿下。 雪春熙神色無奈,也跟著嘆氣道:“是我累得皇上為難了,六jiejie這是叛國,理應是重罪,皇上不必再顧忌我才是,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br> 她心里亂糟糟的,只覺得元國人可恨至極。 雪家人自小在靈犀山長大,對外頭的事知之甚少,就像蔓霜打趣的,少了幾分煙火氣。 正因為如此不知世事,才好下手。 她在宮里被封應然護著,元國人找不到機會下手,于是就把機會打到雪丹珍身上去! 雪春熙思及此,越發對元國咬牙切齒:“只盼著皇上能夠手下留情,畢竟六jiejie也是被元國人蠱惑,這才會犯錯了?!?/br> 雖說情有可原,但是該罰的,就不能免去。 封應然見她的臉色愧疚,又有些蒼白,不由心疼道:“元國會盯上六姑娘,一來她跟國師親近,二來又在皇宮之外,三來人心易變,意料之內的事?!?/br> 人心易變? 雪春熙看向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喃喃道:“未必如此,六jiejie一路從靈犀山到京中來,對我事事照顧。即便自己身子骨弱,幾乎不能從榻上起身,也對我關懷備至,擔心我的安?!?/br> 這樣的雪丹珍,怎會心思變了,開始遠著她,被人利用來對付自己了? 她不愿意相信,也無法相信。 人心再變,雪丹珍都是自己的好jiejie,沒道理幫著外人來害她! 知道雪春熙不會輕易相信,封應然惆悵道:“小時候,大皇兄待我也是挺好的。雖說就像逗貓逗狗一樣,起碼多番照顧,只是后來被身邊人說得多了,自然就當我是眼中釘rou中刺了?!?/br> 雪春熙搖搖頭,嘆道:“以冬的性子我是一直看在眼內的,本分細心,沒什么能挑剔的地方。這張嘴更是閉得緊緊的,也沒向外頭透露什么事。若非此事重大,估計以冬也能繼續瞞下去,不會告訴我半分?!?/br> 所以身邊人不懷好意在雪丹珍耳邊嘀咕,次數多了讓她對雪春熙起了厭惡,這話實在沒道理,根本不可能發生。 “再說,來了京中,六jiejie身邊除了以冬都是皇上派去的人,沒有哪個敢不本分,在六jiejie耳邊說三道四?!?/br> 知道封應然是怕自己傷心,這才一再幫忙找借口。 “人心易變,或許真是如此。在靈犀山上清清靜靜,沒什么迷人眼的東西。等到了京中,一切變得不一樣了,人或許也跟著變了……”雪春熙說著,不由紅了眼圈。 她是真的不愿意去相信,雪丹珍已經變了,變得厭惡自己,不再是原本的六jiejie了。 封應然摟著雪春熙的肩頭,柔聲安慰道:“曾經的你,不過是七個姊妹里最不顯眼的人。后來漸漸顯露出非凡的能力,又一路從靈犀山到京中來,成為了這一代的國師。曾經該跟在后頭聽聽話話的meimei,陡然間一個轉身,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國師。反倒身子骨孱弱的六姑娘,只能慢慢等死?!?/br> 這樣的落差,雪丹珍不可能真的不介意。 畢竟比她厲害的人沒成為國師,反倒不如雪丹珍的雪春熙卻得了這個便宜。 起初并沒有這樣的感覺,等雪春熙住在皇宮里,又站在高臺上受萬民叩拜。 那一刻百姓的歡呼聲幾乎要震天,雪丹珍在別院里卻只能纏綿病榻,躺著聽見外頭的聲音,心里能不難受嗎? 她就要死了,雪春熙卻得到無上的地位,還有健康的身體。 這世間如此不公平,有得必有失,那為什么雪春熙得到的比自己多得多? 甚至于,雪春熙還得到了帝王的喜歡,或許還會成為皇后。 什么好處都讓這個七meimei得了,雪丹珍卻只能等死。 她的性命掌握在御醫手里,也就是帝王的手中。 哪天封應然要雪丹珍死,那么她就不得不在下一刻死去。 這樣的惶恐幾乎把雪丹珍逼瘋,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心里有了準備,卻不等于把性命交到別人手上,哪天死怎么死都由別人來決定。 或許封應然還受雪春熙的影響,雪春熙想要雪丹珍活著,后者即便再痛苦,也得繼續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老天爺對雪春熙的偏愛,讓雪丹珍心里不好受。 她平生第一次對這個七meimei產生了厭惡,也是嫉妒。 封應然對自己有所防范,雪丹珍不得不依靠外力,比如元國人。 可惜,元國人失敗了,找人來打算毀了封應然的名聲,卻反過來惹了一身sao。 如此不得不另想辦法,居然用書冊通信的手段,想要她幫忙,將雪春熙騙來別院,再送到元國人的手上。 有了雪春熙這個籌碼,就不信封應然能夠不屈服,不對元國俯首稱臣! 雪丹珍歪著頭,想著這件事的可能性。 雪春熙素來是信她的,把人叫來并非難事,難在封應然把七meimei看得緊。 派人去宮里,卻沒能把雪春熙叫出來。 莫非消息傳到封應然的耳邊,讓他有了防備? 雪丹珍沒能找到以冬藏起來的竹簽,不能卜卦,也無從得知,心里沉甸甸的。 她總覺得所有的事仿佛脫離了掌心,難以掌握。 自己跟元國私底下合作太隱秘,幾乎沒怎么通信,應該不會被人察覺出來才是。 瞧瞧雪春熙的模樣,因為封應然一句話就放下了卜卦,從此之后再沒碰過。 雪丹珍嗤笑一聲,也多得封應然幫忙,她才遲遲沒露餡。 雪春熙只要繼續堅持著不卜卦,那么事情就絕不會敗露! 如此,封應然也會被蒙在鼓里,計劃必然更加順利。 “以冬,去宮里遞個消息,就說我不舒服,讓七meimei來看我?!?/br> 雪丹珍最終放下了卜卦的事,以她如今的身子骨,要卜卦的確太吃力了。 卜卦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精氣神尤為重要。 她如今雖然靠著湯藥能夠活下去,卻也身子虛弱,并不能支撐著完成整個卜卦。 自己并非七meimei,用些奇怪簡單的手段就能卜卦。 漫長專注的卜卦之術,會消耗掉雪丹珍如今的精氣。 恐怕尚未完成整個卜卦,她就得倒下去了。 雪丹珍也不敢賭,她好不容易能夠活著,哪里敢去冒險? 以冬站在門外,離得遠,燭燈的光亮不足以看見她整張臉的神色:“六姑娘,宮里瞧著半個時辰不到就要落鎖了,有什么事不如等明天再說?” 聞言,雪丹珍頗為不痛快道:“怎么,我都使喚不動你了?以前你這丫頭手腳麻利,最愛往七meimei身邊鉆,跟蔓霜感情也好,如今怎么推三推四的了?” “六姑娘,宮門落鎖,奴婢就趕不回來照顧姑娘了?!币远椭^,就是不挪腳:“姑娘瞧著氣色尚好,若是不舒服,不如請御醫過來瞧瞧?” 雪丹珍盯著以冬,心里覺得有點不對勁。以冬以往最是聽話,從里都沒忤逆過她的意思。 如今住在別院里,卻是開始各種推諉拖沓,這不像是以冬平常的樣子。 是不是有人跟她說了什么,是蔓霜,是顧青,又或是皇帝? 雪丹珍揉著額角,放輕了聲音:“皇上遇刺,七meimei也被連累受傷。若非我不能輕易離開這個別院,早就進宮見一見七meimei了。不親眼看看,我哪里能睡得著?你這丫頭總是小心翼翼的,御醫不是說了,如今有了祖傳的湯藥,只要我一直不斷藥,就不會有事?!?/br> “去宮里遞個話而已,讓七meimei來走一趟便好,即便是瞧上一眼,我也能放心睡個好覺?!?/br> 話說到這個份上,以冬沒道理再拒絕。 她怯生生地抬頭看向雪丹珍,這才喃喃應道:“奴婢這就去跟顧將軍說一聲,請御林軍去宮門走一趟遞個話?!?/br> “去吧,”雪丹珍看著以冬轉身出去,臉上虛弱擔憂的神色頓時消失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