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若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是由御林軍或是顧青送上來,倒也沒誤事。 年輕大臣尚可,他們就算臉色鐵青,雙腿打顫,好歹手腳并用也爬上來了。 武將就沒這個煩惱,只是先帝重文輕武,能上品級的武將沒幾個,上塔的時候輕輕松松的,沒什么事也不上來。 如今盜匪剿滅得差不多了,都是封應然親手清理的,武將對他素來佩服,自然是有事說事,無事就cao練底下的士兵,一個個精神頭不錯,以后就算突然拉出去上戰場也不至于丟人。 封應然雖說也沒輕視文臣,卻比以往更重視武將,讓后者是心花怒放,終于有出頭的機會了,自然是卯著勁表現。 文臣就苦不堪言了,他們就擅長嘴皮子和筆桿子。尤其御史,就是盯著皇帝不放的。 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御史就得跳出來引經據典,然后讓皇帝自省。 皇帝改過自新,那是皆大歡喜。 要是一錯再錯,御史領著一干文臣就在朝堂上口沫橫飛,說什么都要據理力爭,讓皇帝回頭是岸。 對皇帝決定要搬上高塔,御史當然認為不符合規矩。 一個個上了無數的折子,抬奏折的太監從兩個變成四個,最后還得添了四個御林軍這才扛得完。 封應然是不耐煩看了,直接就搬上高塔,壓根就不管群臣發對。 文臣是炸了鍋,誓要讓新君明白,國師再怎么有才能,那也是年輕女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不符合規矩。 只是封應然卻扔出了一個旨意,上奏折標明不滿,當然可以,但是要自己用雙腿登塔后送上來,他才會批閱。 別人幫忙帶上來,那不算數,他會直接從高塔的窗口扔下去。 這就苦了那些年邁的老臣,有幾個硬氣的,愣是要自己登塔。 一個走到半路,險些從高處摔斷腿,驚出一身汗來。 一個好歹爬了大半的石階,勝利在望了,誰知道直接累得暈了過去。 一個就快到了,體力不濟,喘得厲害,臉色跟白紙一樣。要不是春望看著不對勁趕緊讓御林軍把御醫抬上來診治,這老臣就得死在石階上了。 有這幾個老臣打頭,其他人是不敢再試了。 若非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也是不敢再洋洋灑灑寫上十幾頁的奏折呈上去。 就是想,他們也爬不上高塔,只能望塔興嘆了。 雪春熙站在春望身后張望,看著幾個老臣簡直是拼了命要爬上來,嚇了一大跳。 好在有他們在,后來也沒幾個文臣再嘗試,封應然算是耳根清凈了許多。 見狀,她有些哭笑不得。 雖說封應然是打算整治這些文臣,以前先帝重文輕武,把這些文臣都寵壞了。 以為自己學問高了不得,張口就是皇帝祖輩的訓誡和規矩,愣是要讓帝王按照他們想的去辦。 先帝大多順著他們,養出好幾個固執的老臣來。 如今還想用同樣的方法約束新君,卻是踢到了石板,疼得不輕。 就不知道這些老臣是真的反省了,還是覺得封應然一錯再錯,如今依舊在痛心疾首? 雪春熙好笑,實在不明白這些老臣的想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對他們十分禮遇,以前舒服慣了,就以為能繼續下去。 沒料到封應然可沒先帝好說話,總算是蔫了。 要是過陣子封應然回去后,這些老臣還倚老賣老,他又該怎么整治才好? 雪春熙托著下巴,忍不住問出口。 封應然抿了一口熱茶,笑著道:“誰說真要下塔了,國師在哪里,朕就在哪里?!?/br> 這話說得雪春熙臉頰guntang,不好意思地道:“皇上說得什么話,總不能一直住在高塔上。想必不久之后,就得擴充后宮,為皇家開枝散葉了?!?/br> 那時候封應然說什么都得回去寢宮住著,總不能侍寢的時候讓人把嬪妃抬上來。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難過了。 是啊,封應然遲早要三千佳麗在后宮,她不該繼續執著下去的。 只是想到要割舍掉,就像是拿著一把尖刀把心切開,還沒動手就已經有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耳邊忽然響起封應然低沉的聲音:“朕什么時候說要擴充后宮?” 雪春熙低著頭,聲音很輕:“這是遲早的事,皇上的后宮總不能一直空著?!?/br> “先帝驟然離去,留下一堆爛攤子起碼要收拾好幾年。國庫空虛,哪能任意揮霍?填充后宮這種事不必著急,莫不是誰在國師面前胡言亂語了?”封應然說罷,目光在一旁的春望等人身上掠過。 白衣婢女噗通一聲全部跪下,面色惶然,也不敢喊冤,只是顫抖著匍匐在地。 雪春熙一怔,連忙擺手道:“不,不是有人在我跟前提起,只是四jiejie曾說過,帝王身邊不可能沒有皇后和嬪妃,不然是要后繼無人的?!?/br> 封應然聽了,好笑道:“四姑娘又是從藏書閣里找到的閑雜書看見的吧?野史之類的,看著打發時間無妨,卻不能當真?!?/br> 聽罷,雪春熙愣了愣,莫非雪幼翠真是看的野史,事實并非如此? 她滿腹狐疑,只是在靈犀山上生活,甚少知道外頭的事,自然也分辨不出真假來。 封應然示意春望去拿期盼,看著雪春熙笑道:“正好空閑,不如跟國師對弈一盤?” 雪春熙最近被他手把手指點,棋藝大有長進。 尤其封應然從皇宮的藏書閣送來不少棋譜,她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手癢想要試一試,自然愿意有人跟自己對弈。 每天來上幾盤,雪春熙試了背下的幾個棋譜,稍作修改,使得趁手,能跟封應然對上半個時辰才輸掉。 她摩拳擦掌,想著今天只怕能再扛上一刻鐘,誰知道顧青匆匆趕來,對封應然欲言又止。 知道必然有緊要事,不然顧青不會臉色如此差勁,雪春熙連忙起身道:“皇上若是忙,只等明天再完成這一盤便好?!?/br> “不必明天,朕去去就回?!狈鈶簧裆匠?,對她點點頭,便跟著顧青下塔了。 雪春熙皺眉,顧青如此慌張,莫非出什么大事了? 她想要卜卦,只是手邊沒有竹簽,又有封應然曾叮囑過,自己要習慣別事事占卜,壞了身子骨,便忍了下來,卻是心里惶惶然,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顧青跟在封應然身后,直到下塔了,打發御林軍遠遠跟著,聽不見兩人說話,這才輕聲開口道:“皇上,六姑娘不肯進藥,御醫勸不住,又請了蔓霜過去,依舊沒法勸得動。御醫說了,若是這兩天六姑娘還硬撐著不喝藥,只怕身子骨要熬不住的?!?/br> 封應然一聽,并沒有轉身,抬頭看著梅樹枝椏上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國師塔附近原本空空蕩蕩的,就是防止有人躲在樹上,又或是從枝椏爬上塔去。 如今御林軍巡邏比起以往更加頻密,封應然不喜高塔往下看著光禿禿的,就命人種了一大片的梅樹。 果真梅樹盛開的時候粉色一片,美不勝收,雪春熙站在窗前眺望也是連連驚嘆,高興不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延命 封應然想著雪春熙總是如此簡單的高興,不過是一片梅樹罷了,每回看著都雙眼發亮,甚是歡喜。 她求得并不多,只是能過得自在些,身邊的姊妹能夠好好活著,這便足夠了。 很可惜雪春熙這點小要求,卻總是不能滿足。 難得在宮里她能清凈些,雪丹珍卻又開始不依不饒了。 封應然臉色漸冷,在顧青忐忑不安中頭也不回地開口問道:“御醫說了,六姑娘還能撐幾天?” 顧青還以為他會責罰六姑娘,又或是使出什么法子讓雪丹珍屈服,沒料到會問這個事,愣了一下才道:“回皇上,御醫說了不服藥,怕是只能熬半個月了?!?/br> “半個月嗎?”封應然喃喃說著,知道雪丹珍要是死了,雪春熙必然要傷心的。 只是這位六姑娘不死,就會左右雪春熙的想法。 想到那位死去的雪家大姑娘,臨死前也對雪春熙反復叮囑的一番話,封應然就不由挑眉:“若是喝藥,六姑娘真能撐個三五年?” “御醫的確這么說,前提是這些年間都不能斷了藥?!鳖櫱鄬@位六姑娘有幾分憐憫,身子骨打從娘胎出來就不好,病怏怏好歹長大了,如今年紀輕輕卻又要沒命。 蔓霜求了他,想要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明白六姑娘也是一心為雪春熙好的。 只是雪丹珍礙封應然的事,別說美言,顧青是多說幾句都不敢的。 “朕記得在京郊有一處溫泉莊子,在半山腰上,很是僻靜?!?/br> 封應然忽然提起此事,顧青又是一愣:“是,的確有這么一處莊子?!?/br> “把六姑娘請過去,御醫也跟著,好生伺候。身邊的丫鬟都不必跟著,換上嘴巴緊力氣大的婆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錯,讓她們也不必回來了?!?/br> 顧青聽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雪丹珍被送去溫泉莊子,那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死了,估計誰都不會知道。 顯然雪丹珍是真正惹怒了封應然,他猶豫片刻道:“若是國師問起,這該如何是好?” “該怎么說話,還需要朕多言嗎?”封應然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又道:“只要你別多嘴告訴枕邊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國師卻不可能知道?!?/br> 雪春熙一直住在高塔上,除了身邊幾個白衣婢女,就只有封應然了。 他不說,白衣婢女是沒膽子提起外邊的事,雪春熙又如何會知曉? 顧青低著頭,到底應了下來。 他心想蔓霜嘴巴不緊,此事真是要爛在肚子里才好。 封應然這么說,就是有辦法讓雪春熙相信,雪丹珍被送去溫泉莊子將養著,起碼三五年內不會有事。 三五年內雪春熙以為六姑娘好好的,再之后順其自然說雪丹珍病逝,也不顯得突兀了。 顧青慢吞吞退下,遠遠見封應然站在樹下,忽然摘下一根枝椏,上面的梅花開得極好,只怕是要拿回去送給雪春熙的。 想到新君對七姑娘的用心,顧青對雪丹珍原本的一點憐憫也煙消云散。 封應然從出生起吃的苦頭已經夠多了,艱難地熬了過來,多少次游離在生死之間。 若不是他幾次出手相救,顧青也不會保住性命到如今好好地站在這里,還娶回了心愛的姑娘。 再過幾年,興許他還會有孩子,闔家歡樂。 這都是封應然給自己的,包括如今的地位,讓蔓霜能夠安逸富足的生活。 難得封應然有了想要的東西,有了喜歡的姑娘,又如何能讓人礙事? 思及此,他心底的躊躇散盡,腳步不由輕快了幾分。 顧青心里琢磨著回府后得小心,萬不能讓蔓霜瞧出來了。 又考慮該挑什么樣的人跟著伺候六姑娘,免得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