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大皇子都死了,如今三皇子也是為難。只是御醫聽得遍體發寒,他不但知道那御史的下場,還親眼目睹御史被千刀萬剮而死。 死的時候心臟還在跳動,渾身被切下三百六十五片rou來,血流成河,讓自己硬生生做了半個月的噩夢。 想到他有可能死無全尸,御醫就打了個寒顫。 三皇子拍著他的肩頭,嘆氣道:“我會盡力周旋,御醫不必太過憂心。只盼著父皇醒來的時候莫要發怒,我會交代伺候的人更精心一些?!?/br> 伺候的宮人就死得更多了,御醫是知道的。 他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在驚惶中到底還是下定了決心,拱手道:“皇上病得厲害,老臣也不肯定皇上明天能醒來,興許一直都無法醒來……” 封應然沉默地又拍了拍御醫的肩頭,轉身就出去了。 御醫頓時渾身發軟,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殿外的太監總管只聽到寥寥幾句,進來的時候也是有些腳軟。 他扶起御醫,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便給御醫壯膽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皇上越發暴戾,醒來的話整個寢殿里誰都活不了。御醫有大好前程,如今太醫院群龍無首,若是能夠得了這大功勞,三殿下以后必定不會虧待大人的?!?/br> 威逼利誘,御醫原本還忐忑遲疑的神色漸漸沉穩下來,點頭道:“老臣記下了,多得總管多有提醒?!?/br> 若是他不做,就得死。做了之后,三皇子為了保住秘密,還是要死。 只是他死后,家族卻能保住,所以御醫說什么都只有一條路能選擇了。 非要死的話,起碼死了也值得。 想到他死后,家族必定能夠風風光光的,御醫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回到寢殿,早有太監總管把宮人都打發出去,這才從懷里取出秘藥,一點點倒進皇帝的嘴里。 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御醫雙手發抖,險些沒能把秘藥倒進皇帝嘴里,浪費了小半瓶后,這才漸漸順手了。 把余下的秘藥都喂了進去,御醫這才松口氣,忽然見皇帝的胳膊動了動,嚇得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就要跑出寢殿,被太監總管攔住了。 “大人這個樣子出去,被御林軍看見了,只怕要生疑的?!?/br> 御醫這才頓住腳步,整了整凌亂的衣衫,強作鎮定回頭看向內室,龍榻上的皇帝依舊一動不動,他這才放松下來:“有勞總管照顧皇上,也就三五天的功夫?!?/br>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很輕,猶如驚弓之鳥左右張望,這才勉強穩住心神離開了寢殿。 太監總管恨不能把耳朵切了,根本就不想聽到這事。 卻也明白御醫是生怕他反悔,對自己不利,索性把人拖下水。 太監總管皺緊眉頭,招來小太監,知道三皇子去處理奏折,順帶安撫不安的朝臣去了,心里有些忐忑。 御醫會有這大膽的舉動,分明是被三皇子誤導的! 平日看著三皇子極為孝順,以前跟在大皇子身后忠心耿耿。 說的不好聽的,三皇子就像是大皇子養的一條狗。 誰能想到有一天,狗主人反倒被狗給反咬一口,甚至害死了呢。 原本大皇子的一切,最后都便宜了三皇子,簡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太監總管還以為三皇子這是走運了,撿了便宜。 如今看來,更像是所有人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不是皇帝的暈厥,御醫的鋌而走險,還有他在內,都被三皇子算計了呢? 因為皇帝的暴戾,殺了不少人。這位御醫當初不走運,進宮的路上抬轎的棍子斷了,侍從急急忙忙去雇新的轎子,偏偏停下的地方就離午門不遠。 恰好幾個太醫院的御醫被推出來午門斬首,其中一個甚至被凌遲。 御醫眼睜睜看著,幾乎要嚇破膽。 如今三皇子不過稍微一提,御醫就立刻下定決心鋌而走險了。 當初抬轎的棍子會斷,轎子又恰好停在午門前,說是巧合,也未免太碰巧了。 現在想來,想必是三皇子特意安排的,為的就是讓御醫看見這一幕,然后甘心情愿地謀害皇帝。 太監總管思及此,渾身打了個哆嗦。 回想著自己以前只是個位置不高不低的太監,倒是沒跟著其他人一起怠慢這位三皇子。 若非如此,如今坐在太監總管這個位置上的,就不會是他了。 他又打了個哆嗦,越發覺得三皇子的城府深不可測。 想當年其他幾位皇子對三皇子不屑一顧,尤其看輕他出身卑微的生母。 如今死的死,殘的殘,太監總管不免想到幾位皇子真是有眼無珠。 以為三皇子是個無害的忠犬,誰會想到其實是一條吃人的頭狼? 太監總管看了眼躺在龍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心有戚戚然。 當初皇帝對大皇子多有偏愛,就對三皇子有多忽略。 忽略不說,說是苛待也不為過。 如今皇帝落在三皇子的手里,只怕沒什么好下場了。 太監總管又想到御醫拿出的秘藥,三皇子難道連這個也算計上了? 不然怎的這般巧合,御醫家里有秘藥的方子,能讓皇帝死得無聲無息?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扭頭對寢殿里的宮人狠狠敲打一番。 這時候可不能出岔子,不然自己沒能跟著享福,首先就得先掉腦袋了。 不出三天,皇帝果真的昏睡中駕崩。 幸好早先就有了遺旨意,加上皇帝因為沉迷貢品,早早把政事交給三皇子不說,就連傳承也是交代得七七八八。 如今只要安葬好皇帝,三皇子就能立刻順利登基。 禮部正加緊把龍袍最后一點刺繡做好,這也是皇帝早早就交代的,他們準備已久,卻沒想到忽然之間要用上,這才有些手忙腳亂。 皇宮里的白綢掛滿了,遠遠望著就像是落雪了一般。 封應然起碼回府,已經快天黑了,卻見雪春熙提著燈籠等在門口,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果真冰涼刺骨,也不知道她在這里等了多久:“怎么不進前廳等著,沒得凍病了該如何是好?” 雪春熙笑笑,任由封應然牽著她的手進了前廳。 老管家早就命人在前廳把火盆燒上,進來后雪春熙便感覺暖和得很,原本泛白的小臉沒多久就飄起兩朵紅暈。 她低頭看見封應然還握著自己的小手,暖意從掌心里蔓延過來,只覺得耳根都guntang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急如焚 雪春熙有些不自在,抽回手道:“我只是擔心殿下,便迫不及待在府門等著了。管家也勸著進前廳里等,卻是我任性了,累得殿下擔心?!?/br> 封應然聽她率先告罪,有些無奈道:“我剛才有些急躁,說得語氣重了,還望七姑娘別放在心上。只是姑娘早早等在府門,總不會只因為擔心?” 就知道他素來聰明,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緊處。 雪春熙微微點頭,望著門外只有老管家一人候著,這才輕聲開口道:“我今天卜卦的時候,察覺有些不對勁,便心急如焚,按耐不住到大門等著帶你下了?!?/br> 她擔心隔墻有耳,抓住封應然的手,在掌心慢吞吞寫下幾個字。 封應然感覺掌心癢癢的,直到雪春熙寫了第三遍之后,他才認出究竟是什么,并沒有多少驚訝:“此事我早就知曉,卻是勞累七姑娘擔憂了。我該早些告訴姑娘的,此事很不必放在心上?!?/br> 聞言,雪春熙有些急了,壓低聲音道:“殿下,此事可不能忽視,畢竟這生母的身份卻是家世顯赫的貴女?!?/br> 她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在宮外留下一個孩子。 當初皇帝南巡的時候遇到一個世家貴女,兩人一見傾心。只是那年南方有戰事,不好帶著她一并趕赴戰場。 貴女留下后不到一年生下一個孩子,卻遲遲沒等到皇帝接她去宮里。 世家以此為恥辱,兩母子被送去偏遠山莊呆著。 當年知情人都是老一輩,死得精光,大多認為此事不光彩。 也是一個后輩忽然發現這對母子,恰逢皇帝駕崩,便起了心思。 封應然見雪春熙滿臉焦急,握住她的柔荑道:“七姑娘,此事我早就知道了。父皇前陣子親口告訴我的,不是不想接那孩子回來,而是那孩子未必是皇家的骨rou?!?/br> “什么?”雪春熙驚得連他握住自己的手也忘了,急急問道:“這貴女如此大膽,竟然想要混淆皇家血脈,不知道這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世家素來有恃無恐,篤定父皇就算發現了端倪,也絕不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狈鈶粨u搖頭,世家敢這么做,肯定有萬全的準備。 當初父皇被美色蒙蔽了雙眼,等從戰場回來的時候,貴女已經生下一個男孩。世家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皇帝的,但是皇帝總覺得有些違和,并沒有接孩子接回來。 畢竟是無媒而合,皇帝愿意承認,這孩子才是皇子。若是含糊不清,并沒有親口認下,那就只能在宮外以不清不楚的身份活著了。 雪春熙聽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世家為了謀算皇帝,把貴女推了出來。等皇帝有所察覺,并沒有中計,又把貴女送到偏遠的莊園自生自滅。 如今皇帝駕崩,膝下只有三皇子一個,世家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真是利欲熏心,簡直不當貴女和那孩子是家人! “難道說,世家如今把這對母子接出來,是打算以皇子的身份送到宮里來?”雪春熙皺眉,沒有證據證明這孩子不是皇帝的血脈。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以貴女的出身來比較,三皇子的生母必然要被比下去。 “他們是不自量力,說是以卵擊石也不為過?!迸牧伺乃氖直钞斪靼矒?,封應然有些不以為然:“空口無憑,朝臣也不會因為世家區區幾句話就把那孩子當作是皇子來看待?!?/br> 他沒有說的是,如今的自己已經掌握了朝政。 世家就算能證明那孩子的確是父皇的血脈,也是于事無補的。 “他們敢來,我就出手把人趕回來。若是還不識趣,我就只能不客氣了?!狈鈶荒罅四笏闹讣?,忽然又道:“七姑娘說雪家因為得到卦術之能而短壽,是不是再不用卦術,就能長命百歲?” 雪春熙一愣,沒料到他會突然話鋒一轉,含糊地道:“我其實也不清楚,畢竟沒有人這么做過?!?/br> 身為雪家人卻不卜卦,這怎么可能? 就是她們想要這樣做,歷代皇帝都不會讓雪家如愿。 “既然不清楚,那就試一試?從今天開始,七姑娘暫時別用卦術,如何?”封應然上下打量著她,輕輕嘆道:“我看著七姑娘回到京中,反倒比在路上時候還消瘦了幾分,更是費神。想必卜卦太頻密了,回頭我就讓蔓霜盯著七姑娘,可不能讓姑娘再胡亂卜卦,傷了身子骨的?!?/br> 雪春熙低下頭,目光閃爍,有些不敢跟他對視。 她在雪家,所有人都認為卜卦是理所當然的事。在其他幾位皇子上山之時,自己就看出來了,沒有卜卦之能的雪家姑娘根本不會如此重視。 如今三皇子卻讓自己不要卜卦,免得傷了身,這話聽得雪春熙感覺雙眼微熱。 不說皇帝,山下多少人想要得到雪家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