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蔓霜皺著一張小臉,連忙勸道:“姑娘剛回來,趕緊沐浴換上一身衣裳。廚房里早就坐好晚飯,就在爐子上溫著,可別涼了味道就不好的?!?/br> 細聲細氣地勸了又勸,雪春熙這才被她磨著進了房間沐浴。 熱水早就準備好了,倒滿了整個浴桶。 她脫下衣裳坐在浴桶里,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原本壓在心頭的疲倦仿佛也隨著這番愜意而漸漸散去,便慢慢合上眼。 蔓霜見雪春熙閉著眼仿佛睡著了,輕手輕腳替她時不時往浴桶里添了熱水,免得水涼了:“姑娘今兒究竟遇上什么事了,怎的心情這般不好?” 跟著她久了,蔓霜倒是瞧出不對勁來了。 雪春熙睜開眼,嘆道:“今兒國師跟我說了許多話,她在京中十分難過?!?/br> “難過,為何?”在蔓霜看來,國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百姓稱贊叩拜,靈犀山上不知道多少姑娘和丫鬟羨慕著,怎的在雪春熙的嘴里,國師反倒過得不好? “皇上對國師不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除了這個緣由,蔓霜實在想不到其他。 “吃住都是最精細的,跟皇上不相伯仲?!毖┐何蹩吹贸鰢鴰熥〉母咚?,那些紗帳是用鮫紗所制,一年不過十匹。就連家主也是繼任的時候得了一匹,做了一身衣裳,每逢年初祈福的時候才穿在身上。 國師卻是奢侈,滿屋掛著的鮫紗,估計就不下十匹。沒做成衣裳,倒是掛著耍了。 皇帝即便登塔看見了,也不吱聲,隨便國師糟蹋這些身外之物。 屋內的擺件也是奢華精致,足見皇帝對國師的重視。 只是國師想要的自由,卻是沒有的。 蔓霜見雪春熙臉上帶著惆悵,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奴婢相信三殿下不會這般對待七姑娘的,總會讓姑娘過得舒舒坦坦?!?/br> “希望如此,”雪春熙沒說封應然的承諾,有時候不是他不想做,而是身為帝王很多事不能做。 她起身匆匆吃了幾口飯,便放下了雙筷。 蔓霜有些焦急,撤下余下的吃食,就見封應然大步走來,不由矮身行禮:“奴婢拜見三殿下?!?/br> “免禮,怎么七姑娘只用了這么一點,可是飯菜不合口?”封應然掃了托盤上的晚飯一眼,微微蹙眉。 聞言,蔓霜低著頭小聲答道:“七姑娘見過國師回來后郁郁寡歡,想必也是長途跋涉所以累了?!?/br> 封應然腳步一頓,深深看著內屋,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家姑娘?!?/br> 蔓霜還以為他會進去勸一勸雪春熙,居然轉身走了,不由皺眉,看了眼一旁跟著來的顧青:“顧副將,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不是來見我家姑娘的嗎?” 顧青也是丈二摸不著頭腦,三皇子急著在宮門落鎖之前回府,不就是想見一見七姑娘嗎? 怎么都到了院門了,這又忽然轉身走了? “主子的事,我怎么能猜得出來?!鳖櫱嘧吡藘刹?,又小聲叮囑道:“殿下心里有數,你只管好好照顧你家姑娘便是。其他的事,不必理會。還有,殿下過來又走了,不用特地告訴你家姑娘了?!?/br> 蔓霜眼看顧青也跑了,只得命人送上好克化的點心,好歹勸著雪春熙再用上一兩塊。 雪春熙在窗邊隨手翻看著一本游記,卻有些心不在焉,封應然到了院門的事自然沒察覺。 蔓霜張了張口,到底還是聽了顧青的話沒告訴她關于三皇子來過的事。 伺候著雪春熙睡下,蔓霜在側廳幽幽嘆氣。 看自家姑娘的模樣,做國師顯然不是一件松快的事,只怕是要吃大苦頭的。 憂心忡忡了半宿,蔓霜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顧青追上封應然,跟在幾步之外,想要問卻又不敢問的樣子叫他失笑:“是疑惑我為何不進去院子勸說七姑娘?” 封應然點破了自己的心思,顧青撓撓頭道:“蔓霜那丫頭勸不動,殿下在,必然能勸得動七姑娘?!?/br> “七姑娘不信我,再是侃侃而談有什么用?倒不如身體力行,讓她眼見為實?!?/br> 等封應然進了院子,顧青還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三皇子居然為七姑娘做到這個地步,不想光說,還想盡快做出來讓她取信嗎? 顧青摸著下巴,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他只得悄悄溜到后院去,才進門,就感覺耳后有風,立刻警醒地向左一歪,勉強避開了身側的一把利刃:“爹,就差一寸,孩兒的脖子就得沒了一半,就不能下手輕一點?” 顧青抱怨著回過頭來,還得迅速避開刺到胸口的長劍。 老管家年紀不小,身手依舊了得,對于偷襲顯然是熟門熟路,根本就不是第一次了,冷笑道:“跟著殿下出去大半年,身手差了,看來平日cao練偷懶了?” “沒有的事,孩兒每天cao練一個時辰,從來沒偷懶過。不信可以問問殿下,讓殿下給孩兒作證!”顧青就差拍胸口指天發誓自己說得都是真話,卻見老管家臉色都變了。 “你好意思讓殿下給你作證,簡直尊卑不分!” 顧青就知道,自家老爹對三皇子是忠心耿耿,恨不能把一顆心掏出來讓殿下看看是不是紅的。 對自己是恨鐵不成鋼,對三皇子就跟親生兒子一樣。 也不知道誰才是親生兒子,不過顧青也習慣了。 當年要不是三皇子,老爹和他早就沒命了,哪里會像如今這般逍遙自在? 又跟老爹過了三百招,老管家終于氣喘吁吁,顧青這才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自家老爹的身手沒怎么落下,每次刀刃都是險險擦過。 要是自己偷懶了,估計哪一天就得被老爹在身上戳一個血窟窿來! 顧青扶著老管家在桌前坐下,這才想起過來的正經事:“爹,孩兒總覺得三殿下對七姑娘實在太好了。就算七姑娘以后是國師,三殿下需要得到她的輔助,也不至于照顧得方方面面地周全?!?/br> 他又提起今天雪春熙進宮,被國師請上高塔。 顧青原本覺得應該告訴三皇子一聲,誰知道殿下居然丟下皇帝就親自過來了,把他嚇了一大跳。 老管家靜靜地聽著,見顧青終于住了口,這才慢悠悠地道:“三殿下心里有數,哪里需要你多管閑事?殿下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里來這么多為什么?” 他站起身,冷不丁一腳踹向顧青。 顧青一時沒防備,被踹得摔在地上,臉向下,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爹,我的親爹,這又是做什么呀?” “就是看你不順眼,事情辦得馬馬虎虎的,心眼倒是太多。我讓你跟著殿下,那是替他分憂的,不是給他添麻煩的,記住了嗎?” 被老管家訓了一通,顧青捂著臉無精打采地走了,心想可能真是自己琢磨太多,三皇子與七姑娘能有什么事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送禮 雪春熙第二天起來,聽見外頭鬧哄哄的,不由覺得奇怪。 王府的位置實在算不上好,這跟三皇子不受寵有關系。 府里規格倒是有了,但是內里的擺件卻只能算平常,甚至對皇子的身份來說是太過于簡陋和窮酸了。 不過封應然很少住在府里,都是在外頭露宿剿匪,對這些身外物不甚在意。 老管家心疼自家殿下,但是沒必要為了面子打腫臉充胖子,把三皇子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的銀錢都揮霍在這些沒用的奢華擺件上。 只是給三皇子準備了最好的吃食,穿得是最柔軟舒服的布料,住的地方布置得整齊愜意,這就足夠了。 雪春熙正納悶著,就見蔓霜進來,嘟著嘴道:“七姑娘,外頭好多人趕著來送禮呢。一個個帶著諂媚,以前不上門,如今倒是巴巴要貼上來?!?/br> 她是看不慣這些人的,三皇子這些年來都沒見他們巴結。如今其他皇子沒了,三皇子驟然在皇帝面前掛了號,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儲君,于是立刻改了面孔,仿佛之前對三皇子的冷待不復存在,多大的臉? 蔓霜憤憤不平,恨不能讓人用掃帚把他們趕出去! “一大早擾人清夢,怪不會做事的?!?/br> 她伺候著雪春熙起來,又道:“管家說了,未免這些不長眼的沖撞了姑娘,這幾天姑娘還是呆在院子里,其他地方都別去了。顧副將剛才給奴婢提了提,說是大清早的不知道哪家的管事想要翻墻進來,想見姑娘一面,親自送禮,被侍衛發現,直接扔回墻的另一邊去?!?/br> 雪春熙聽得目瞪口呆,為了見她一面送禮,也是夠不要命的。 王府里的侍衛哪個不是跟著三皇子出戰的,手里都沾著人命,渾身的煞氣那是實打實的。 管事就這么翻墻進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要對雪春熙不利。 只是把人扔回去,倒是足夠客氣了。 估計也是擔心給三皇子惹事,畢竟殿下難得在皇帝面前著眼了。 要是皇帝因為此事對三皇子不滿,滿府的侍衛可不就要內疚死了? 雪春熙嘆氣,搖頭道:“怕是這管事家的主子沒能見著三殿下,就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不過翻墻進來,實在是下下策。那管事回去,估計也得受主子責罰?!?/br> 沒送上禮,攀上關系就罷了,還可能得罪了三皇子,那管事回去不死也得被削掉一層皮。 “那也是他活該,做什么不好居然敢翻墻進來,要是成了,嚇著姑娘該如何是好?”蔓霜嘟嘟嚷嚷的,又道:“幸好姑娘這院子附近的侍衛來往巡邏,沒半點馬虎,別說管事,就是小貓小狗恐怕也不能輕易跑進來的?!?/br> 雪春熙一怔,倒是覺得這是小題大做了:“侍衛難得回來,該是好好歇著才是。讓門房機靈些就好,還日夜勞累,倒是叫我不自在了?!?/br> 蔓霜卻笑道:“早知道姑娘會這么說,顧副將替殿下帶了話,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正是緊要的時候,難免有人要狗急跳墻,七姑娘的安危最重要。再說,侍衛雖說回京了,不必再兢兢戰戰地剿匪。只是勞累慣了,這回來只躺著不干活,卻也是受不了的。只是日夜換著人巡視罷了,倒也累不著,好歹能松動些筋骨而已?!?/br> 聽她這么說,雪春熙笑著搖頭:“我還沒說什么,倒是你頭頭是道的,叫我說不出別的話來?!?/br> 蔓霜挽著她的胳膊,嬌笑道:“七姑娘總是想得太多了,三殿下這是看重姑娘,生怕有人動了姑娘一根汗毛。這是好事來著,怎么姑娘瞧著卻是小心翼翼的?” 雪春熙依舊搖頭,卻沒再說什么。 以前三皇子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如今卻是水漲船高,成了皇帝膝下唯一的兒子,未來的儲君。 這身份不一樣,對待他就不能跟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 伴君如伴虎,這一點雪春熙心里還是清楚的。 蔓霜在靈犀山長大,心思單純,雪春熙也不想她跟著自己糾結煩惱,點著她的鼻尖道:“管家既然這么說,我們就老老實實呆在院子里便好?!?/br> 管家挑了好幾個丫鬟和婆子伺候,蔓霜也不必像以往一樣忙得腳不沾地,跑得腿都要細了,能安安穩穩陪在雪春熙身邊。 只是熱鬧了沒幾天,王府大門又開始冷冷清清了。 雪春熙倒是覺得有些古怪,卻沒仔細想,蔓霜卻是好奇去問了顧青,回來的時候臉色都是白的:“這是怎么了?” 蔓霜低著頭,小聲道:“聽顧副將說,皇帝因為刺殺的事非常震怒。加上這其中有后宮娘娘與不少臣子聯手,剛回來的時候就暗地里把叛臣賊子都抓起來了,今早開始推出午門斬首,血流成河,那些想要巴結三殿下的人都嚇得不敢出門了,哪里還會跑到王府來喧鬧?” 就是沒參與只旁觀的臣子,也害怕得后頸發涼。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絲毫不見手軟。 之前皇帝剛回宮,平平靜靜的幾天就像是醞釀著風暴。 果不其然,參與其中的背叛者皆是誅九族,一個都沒放過。 光是想想,雪春熙也忍不住臉色發白。 蔓霜見狀,倒是心疼道:“都怪奴婢好奇,特地去問了顧副將。又是嘴巴多,回來告訴了姑娘?!?/br> “沒事,遲早要知道的,嚇著倒沒有多少,只是驚著了?!毖┐何醢櫭?,皇上這么不留手的殺人,恐怕朝堂上被砍去了半數的臣子,空缺自然就多出來了。 都是跟著皇帝的老臣,卻如此無情,連婦孺孩子都沒放過,只怕要失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