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曾經的厭惡怕是慢慢消除,再沒有選擇,皇帝只會為封應然一點點鋪路。 雪元香張了張口,滿腹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含糊地提醒了雪春熙,卻又不敢說得太多,免得隔墻有耳,反倒害了這個七meimei。 卻又想清清楚楚告訴雪春熙,三皇子不是善茬,最后謹守君臣之別,不要過于靠近。 不要對封應然動情,不然雪春熙只會萬劫不復…… 雪元香思緒萬千,張開口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契約的束縛已經開始了,她再是擔心雪春熙,也不能再說什么。 雪元香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直到最后才放開。 雪春熙看著她慢慢合上眼,神色平和中沒了生息,眼淚便止不住,卻又怕車外的蔓霜擔心,只是閉上眼,任由淚水落滿臉頰。 直到雪元香到最后還是在擔心她,雪春熙俯身,用額頭貼著雪元香的手背,輕聲道:“大姐放心,你說的話meimei都記下了?!?/br> 之前不是她看不見,而是想要自欺欺人。 封應然離開得太迅速,回來得又太及時,如何真的沒有算計在里頭? 雪春熙只覺得皇家之爭,正如封應然曾經說過的一樣,皇家沒有父子沒有兄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封應然從出生前就被冷待,不可能沒有怨沒有恨。 如今是為了活著,更多的或許是為了報仇。 雪春熙默默替雪元香整理衣裳,三皇子算計大皇子,連帶著沒放過這個大姐,她也是明白究竟是什么緣故。 一山不容二虎,皇宮里不可能有兩個雪家的姑娘。 不是她死,就是雪元香死。 從兩人下山開始,這就是注定的結局。 封應然是否出于不忍心,這才替雪春熙動手,無聲無息除掉雪元香。 還是如同雪元香說的一樣,這一手也是有目的,為的是籠絡她以后能替三皇子心甘情愿地賣命。 雪春熙的心情復雜,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封應然。 憎恨還不至于,卻有些難過。 封應然到底是皇家人,因為過得艱難,每一步比誰想得更多更遠,這也是無可厚非。 只是雪春熙有些承受不住,有一天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又或者雪家有更出色的雪家姑娘出生,是不是也會像雪元香那樣,封應然根本不必臟了自己的手,就能讓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這般想著,她的胸口便有了冷意。 雪春熙進去許久,卻沒有聲響,又遲遲不出來,蔓霜忍不住擔心,低聲喚道:“七姑娘,七姑娘……” “你們進來吧?!?/br> 紫藤和蔓霜進了馬車看見雪春熙通紅的雙眼以及滿臉的淚痕,哪里能不明白? 紫藤身形一晃,也是紅了眼圈。 蔓霜胡亂擦去眼角的淚水,上前勸道:“七姑娘節哀,莫要悲傷過度,累著身子骨了?!?/br> “替大姐入殮,再傳信回靈犀山?!毖┘业墓媚?,既是從靈犀山入世,也該是最后的寧靜歸宿之處。 聞言,蔓霜點點頭,徑直出去傳信了。 紫藤小心翼翼替雪元香整理衣裳和梳發,打理得整整齊齊又漂漂亮亮的,就像以往每一天一樣。 “你是跟著我,還是跟著大姐回靈犀山去?”雪春熙知道身邊的大丫鬟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非同一般,紫藤只怕不會留下。 果不其然,紫藤搖頭道:“多謝七姑娘挽留,奴婢想要親眼看著大姑娘入土為安?!?/br> 知道雪元香是因為大皇子連累才會丟了性命,她對雪春熙并沒有怨恨,矮身行禮道:“七姑娘莫要自責,大姑娘甚是喜歡七姑娘,曾說七姑娘是國師最適合的繼任人選?!?/br> 聽了這話,雪春熙感覺心里更難過了,搖搖頭,什么都沒說便下了馬車。 沒想到封應然正等在車外,見她下來,關切地問道:“七姑娘還請節哀?!?/br> 對上那雙銀灰色的眼眸,雪春熙一怔,并沒有在里面看見絲毫的假情假意,只有真誠的擔憂。 她撇開臉,低聲道:“大姐去得太突然,我有些接受不了。這幾天想要獨自靜一靜,可以嗎?” “當然,七姑娘只管慢慢收拾心情?!?/br> 封應然伸出手扶著雪春熙下了馬車,在她就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壓低聲音問道:“三殿下是不是都預料到了,所以這些時日以來不讓我卜卦?” 說什么身子虛弱不能卜卦,再三阻攔。 起初雪春熙真的以為是封應然對她關懷備至,不忍自己卜卦太多而傷了身子骨。 如今想來,正因為她沒卜卦,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這才沒能出手挽救。 不然雪元香興許不會死去,但是這樣一來,大皇子也不會死,必然壞了封應然的謀劃。 雪春熙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徑直向前走了。 想要得到答案,卻又害怕聽到不想聽見的,倒不如什么都不聽不看。 只是封應然在她身后輕輕嘆息一聲,張口答道:“如果我說,事先并不知道大哥私下跟大姑娘訂下生死契約,七姑娘信還是不信?”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種下,不可能被清除干凈。 雪春熙明白,即便封應然口若懸河地辯解,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錯來,她也是不能像之前那般全然相信了。 所以她沒停下來,頭也不回地回到馬車上。 車隊休整片刻,此地不宜久留,只能勉強把御林軍死去的侍衛尸身就地掩埋,便要即刻啟程回京中。 清點人數,侍衛死傷過半,兩位將軍也負傷,簡單包扎好就過來面見皇上:“皇上,要不要先南下,調兵遣將,再一舉回京中去?” 他也是謹慎,生怕京中還會有什么變故。 侍衛的人數少了,誰知道京中會不會還有硬茬在等著他們? 封應然卻不認為如此,拱手道:“父皇,兒臣想著宮里那位孤注一擲,恐怕手里能調動的人手只有這么多了?!?/br> 言下之意,他們直接回京,不可能再有這么多的伏兵。 皇帝沉吟片刻,贊同了封應然的說法。貴妃再是想一手遮天,京中恐怕圍觀的人多,真正出手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貴妃失去了二皇子,就等于是沒了依靠。 即便勝利了,也只會給人送做嫁衣,誰愿意跟著她做這個冤大頭? 惠妃聰慧,就算想跟隨皇貴妃,家族的根基卻不深,能力相當有限。 能調動這么多的伏兵,已經足夠出乎皇帝意料之外了,再多就不是兩個家族能夠承受得了的。 “直接回京,朕也是累了?!被实劢佣B三被親生兒子背叛,不管是從小親自養大的長子,還是最為寵愛的幼子,都傷了他的心。 他又看著面前等著自己開口的三子,依舊如同以前那般聽話,心里又是一嘆。 無論封應然是真的像表面看起來這般愚孝木訥,還是深諳隱藏,就連自己也沒瞧出一絲端倪,他都是唯一的繼位之人。 如果是前者,那么三子的氣運不錯。如果是后者,那么皇帝更要傳位于他了。 這樣的心計謀略,無疑是成為真正的帝王所要具備的。 第一百零四章 吵架 蔓霜端著幾乎沒吃過的午飯下了馬車,顧青見了,不由皺眉:“七姑娘好幾天沒吃什么了,身子骨受得住嗎?” 她也是憂心忡忡,卻是無奈道:“大姑娘驟然去世,七姑娘是傷心了,也就沒能吃下幾口東西。我勸了好久,才喝了幾口白粥?!?/br> 顧青挑眉,想到封應然一直拍馬在前面趕路,不像以往回馬車休息,更別提是跟雪春熙說上幾句話了。 這兩人之間怪怪的,就連他都瞧出來了,不由拽著蔓霜到角落悄聲問道:“是不是七姑娘生殿下的氣了,這才不愿意吃東西?” 蔓霜白了他一眼,覺得這個猜測簡直莫名其妙:“三殿下和七姑娘什么時候紅過臉?兩人一直客客氣氣的,最近連話都沒說幾句,怎么吵起來?” 她也是覺得奇怪,自從大姑娘去世后,雪春熙還真是再沒跟三皇子說過話。 難不成正像顧青說的,兩人真是吵架了? 問題也得他們見面說上話,才能吵得起來??! “總得有理由吧,七姑娘怎么就生氣了?” 顧青皺著眉頭嘆氣:“要是三殿下能早些趕回來,救下大殿下,大姑娘就不會死……” “這事哪能拿捏得恰好,而且三殿下也是盡力了?!甭蛑?,卻覺得雪春熙指不定真的因為此事而對三皇子有些埋怨,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三皇子是被大皇子調遣出去的,到頭來沒能及時救下,哪能怨得了封應然,只能怪大皇子自作孽,大姑娘命不好。 思及此,蔓霜又輕輕一嘆:“我會勸著七姑娘的,若是可以,還要勞煩顧副將在三殿下跟前美言幾句,可別讓三殿下跟七姑娘生分了?!?/br> 她是跟雪春熙一起長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不管如何,雪春熙跟隨三皇子,如今四位殿下里就剩下他一人了。 以后問鼎是毫無疑問的,雪春熙若是跟三皇子離了心,要是封應然心里不痛快,自家姑娘會不會就要過得艱難? 雪春熙總在馬車里,蔓霜倒是跟侍從有些來往,看得出這些侍從表面風光,卻是過得不容易。 主子都是極為金貴的,削尖腦袋冒頭,真要當了貼身侍從,在外耀武揚威,在主子跟前就得卑微到泥了去。 若是主子沒了,這些侍從就得重新投靠別的主子,卻過得更是艱難。 原本的侍從哪里愿意他靠近新主子,搶了自己的飯碗? 若是主子那里不得寵,侍從也過得不好,誰都能踩上一腳,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 不管怎樣,蔓霜只盼著雪春熙跟三皇子的關系親近些,見風使舵的人也不敢揉搓自家姑娘,在宮里也能體體面面的過日子。 顧青笑著道:“你這丫頭片子擔心得太過了,你家姑娘以后興許就是國師,三殿下依仗她的地方多著呢,哪里會怠慢七姑娘?” 蔓霜想想也覺得如此,這才露了點笑,回頭找伙頭兵,打算親自下廚做兩個小菜,好歹勸著雪春熙晚飯的時候用一點。 見她走了,顧青扭頭就騎馬上前,就在封應然半個馬身后跟著:“七姑娘沒吃多少東西,也沒出馬車?!?/br> 封應然微微頷首,依舊看著前頭,并沒有轉過臉來,神色如常。 只有常年跟在他身邊的顧青明白,三皇子這是有心事了。 “殿下,七姑娘終歸會想明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