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封應然再厲害又如何,不過只有一雙手罷了,總不可能對付得了一隊的侍衛,還不是束手就擒? 挑起簾子,封應然下意識環顧一周,皇帝坐在正中,看著起色還好,顯然四皇子沒敢這么快對他下手,不過臉色就好不到哪里去,只怕已經知道了四皇子所圖為何。 聽見腳步聲,皇帝睜開眼瞥向封應然,并沒有開口。 四皇子就坐在皇帝身后,身邊還有一個低著頭的老頭兒。 老頭穿著華貴的綢緞衣袍,卻是干瘦得很,寬大的衣袍沒能撐起來,看著也有些不倫不類的。 雙手滿是皺紋,膚色黝黑,這不是一雙富貴的手。 封應然不過看了老頭一眼,沒有過多的關注,這是四弟的幫手? 四皇子對他挑眉,笑笑道:“就知道三哥過來,大哥又在哪里躲懶了吧?這么些年來,三哥總是為大哥跑腿,就不會覺得難受和不甘心嗎?” 聞言,封應然似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過去,奇怪道:“既然四弟叫一聲大哥,替大哥做事跑腿不是弟弟應該的嗎?哪里就有那么多的不滿,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br> 四皇子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真是個榆木疙瘩!難怪被大皇子使喚得團團轉,還親親熱熱叫他一聲“大哥”! 在大皇子心里,未必把封應然當作弟弟就是。 “拜見父皇,”封應然對皇上行禮后,就要走近,被四皇子叫住了。 “三哥知道父皇素來不喜歡你,走那么近讓父皇不喜該如何是好?” 皇帝一直沒開口,封應然知道他或許是被四皇子制住了,開不了口。 這話著實傷人,封應然低著頭,順從地在不遠處停住腳步:“不知道父皇召見,所謂何事?” “歹人圍剿,還懂得聲東擊西,必然有人里應外合,父皇想問的就是此事,不知道三哥有沒頭緒,知道是何人所為?”四皇子一路替皇帝問話,倒像是這里的主人。 封應然搖頭,一派茫然:“兒臣聽說大哥受傷,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一時驚怒,把歹人殺了個干干凈凈,倒是沒能捉住一兩個活口來問話,還請父皇恕罪?!?/br> 不小心把人都殺干凈了? 四皇子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皺眉道:“三哥魯莽了,哪能把人都殺光,好歹留下一兩個活口……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也沒必要。只是弟弟要提醒三哥,還是少造些殺孽為好?!?/br> 殺孽嗎? 封應然忽然退后幾步,沮喪地道:“原來在四弟看來,這些是殺孽嗎?包括之前剿匪,那些盜匪殺了多少無辜百姓,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在四弟眼中這些反而不是該殺之人?” 他突然退后,讓四皇子一驚,又聽封應然不忿地反駁,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和緩道:“三哥說的什么話,不過是弟弟念著三哥的好,這些雜碎讓手下處置就好,沒必要讓三哥親自動手。說了這么多話,卻沒個奉茶的,實在是怠慢,外面的奴才還不趕緊滾過來?” 有侍從惶恐地應了一聲,很快有兩人挑起簾子進來,一人端著木桌和墊子,一人捧著茶具,在封應然剛才站立的位置上擺好。 封應然等著兩人退下,依舊沒上前落座,繃著臉道:“若是父皇沒別的事,兒臣就先退下了?!?/br> 他急著要走,分明是剛才四皇子的話不怎么動聽,這是惱了。 四皇子心下不痛快,不過隨口說了幾句,三皇子卻記在心上,孩子氣地鬧脾氣,難怪一直讓父皇看不上眼。 果真是有外族血緣,玷污了皇家血脈的,行事一點分寸都沒有。 “三哥急什么,茶水都送來了,好歹喝上一壺才走。父皇等會也有話對三哥說,對吧?”四皇子聲音輕柔,看向前面的皇帝。 皇帝目光復雜地看了封應然一眼,這個兒子他素來看不上,但是絕不會是草包,估計在外頭已經察覺出不對了,依舊走進來。 大皇子沒來,皇帝心下失望。 他一面盼著最喜歡的長子不要涉險,卻又失望于這個兒子果然打發封應然過來探路。 也不知道這個三兒子是真傻還是完全沒察覺出來,被大皇子支使著到這里來冒險,就連佩劍都被取走,根本如同甕中之鱉,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 皇帝看向封應然眨了眨眼,有心提醒他還是趕緊離開才好。 封應然有些驚訝,還以為皇帝無動于衷,到底還是擔憂他的安危,一時之間心下百味雜陳。 他垂下眼簾,四皇子一直挽留自己,這有些不對勁。 封應然沒有離開,卻也沒有上前,似乎還有些惱怒道:“喝茶就不必了,父皇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兒臣洗耳恭聽?!?/br> 四皇子皺了皺眉頭,看向身邊的錦衣老頭。斬龍陣要完成,缺少了一味引子是不成的。 如果來的是大哥,那就最合適了。 大哥不來,眼前的封應然來代替也沒什么。到時候把封應然的死推到大哥身上去,他就能摘個一干二凈。 不過封應然似乎有所察覺,死活不肯到陣中去,該如何是好? 原本想要智取,畢竟封應然身手厲害,侍衛一時半刻還奈何不了他。 如今只是把人逼進陣中,倒應該不難。 “來人——”四皇子沒了耐性,不打算等了,直接叫來門外久候的侍衛。 侍衛一股腦沖了進來,長矛在手,指向封應然,逼著他后退。 四皇子見封應然被長矛逼退了一步,這才笑了:“三哥聽聽話話不就好了,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讓弟弟發愁,只能得罪了?!?/br> 他見侍衛束手束腳的,仿佛不敢傷了封應然,不由面露惱意思 封應然再是有一半的外族血統,眼眸跟平常人不同,到底是皇家血脈,是當今的三皇子,侍衛有所忌諱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四皇子到底沒了耐心,催促道:“都愣著做什么,讓三哥乖乖坐下。要是三哥不聽話,就只能動武了,反正一時半會死不了就行?!?/br> 侍衛心下發涼,彼此面面相覷,只能咬牙聽命。 他們是四皇子身邊的侍衛,若是失敗了,誰都活不了,倒不如如今聽命行事,回頭可能加官進爵,有著從龍之功。 思及此,侍衛頓時有著使不完的力氣,硬生生把封應然又逼退了幾步。 眼看就差一點就進陣中,四皇子催著身邊的老頭兒道:“大師,祭品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該著手開始了?” 老頭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跟雙手完全不一樣的面容。滿頭白發,一張臉卻年輕如弱冠男子,皮膚白皙,一雙眼卻有著不是這個歲數該有的滄桑和深沉,他目光陰霾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張口道:“四殿下不必心急,老夫答應娘娘的事絕不會食言?!?/br> 若非惠妃的母族對他有恩,自己是絕不會聽從這么個黃毛小子行事的。 四皇子心下懊惱,這個老頭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內。等事成之后,自己也絕不會讓他輕易離開就是了。 想到惠妃接下來的布置,他這才稍稍緩和了臉色:“那就有勞大師了,畢竟此事只能勝不能敗?!?/br> 要是擺了,他們二人誰都逃不掉,算得上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老頭冷哼一聲,目光轉向陣中,只等著封應然一進斬龍陣,自己就開啟陣法。 任何人進去,除了死人,不然是絕對出不來的。 就差一步,他就能功成身退,再不用被一個黃毛小子指手畫腳。 想到自己的家族與雪家起名,到頭來卻是這些娘們依附皇家,得了一個山頭,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反倒他們幾代人只能勉強混個溫飽,還得擔心仇家找上門來,過得兢兢戰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事成之后,他無論如何都要敲這黃毛小子一記,起碼讓家族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第八十六章 變故 眼看封應然就要踏進陣中,老頭捏著手指,準備開啟陣法,卻突然出了變故。 原本該是抓著長矛向前揮舞,逼著封應然后退的侍衛,其中兩人忽然把矛頭指向身邊的人,一個巧勁掃過去,頓時倒了好幾個。 幾人倒下,瞬間壓著身邊人,場面立刻混亂起來。 “飯桶,一群飯桶,你們這是做什么,連個長矛都拿不穩嗎?”四皇子武藝不精,在他看來就像是一時手滑拿不住長矛,掃倒了一小片的侍衛,氣得臉都紅了。 老頭比他多了兩分眼力勁,立刻感覺不對付。向后一退,他抓著窗口整個人就翻身溜了。 四皇子冷不丁察覺身邊的老頭居然跑了,起身就要追上去,又遲疑地盯著身前的皇帝。 要是皇帝跑了,他還怎么成事? 只是老頭跑不遠的,車外還有自己的人守著呢! 老頭也不蠢,知道車外肯定有四皇子的人,翻身出來還沒站穩,趁著侍衛沒防備撒了一把粉末。 侍衛立即到頭栽在地上不省人事,老頭這才站穩,“嘿嘿”冷笑:“你們這些小子想捉住老夫,還嫩得很……” 他話還沒說完,一把匕首就指著自己的脖頸。 涼意從刀刃傳到皮膚上,讓老頭脖子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不敢轉頭,小聲哀求道:“是四殿下捉了老夫的家人,威脅老夫為他做事,老夫也是無辜的……” “無辜?”一道女聲從身后傳來,帶著nongnong的嘲諷:“怎么卦象里透著一股血腥味,死在你這個無辜老頭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還別玷污了無辜二字?!?/br> 老頭沒料到居然被一個年輕的丫頭給制住了,目露兇光。還以為是落單的侍衛,沒被藥粉弄倒,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憑他的身手想要脫身還不是輕而易舉? 他正要動,又聽她涼涼開口道:“我也不喜歡見血,所以在刀刃上抹了毒藥。名字該是聽說過的,就是七蟲。四jiejie做了不少,一股腦都塞給我了,沒料到如今居然派上用場。沒有傷口還好,要是出了丁點的傷口……” 毒藥就會從傷口滲進去,到時候就真的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七蟲是什么毒藥,老頭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誰知道七蟲都是什么,要弄出解藥簡直難如登天,頓時歇了心思,小心翼翼陪著笑道:“姑娘千萬小心,老夫絕不敢輕舉妄動?” 雪春熙見他果真僵著身子不敢動了,便問道:“里面什么狀況,三殿下還好嗎?” “原來是三殿下身邊的姑娘,是老夫有眼不識泰山……”感覺刀刃壓著脖子往前了一點,老頭立刻不敢多嘴,連忙正經道:“三殿下沒事,差點要進陣中的時候侍衛里有人反水,擱倒了一片人。老夫跳出來的時候,三殿下還好著呢?!?/br> 至于他出來后,三皇子如何,就不清楚了。 “你倒是說實話,不過助紂為虐,看著就不是好人。大姐,我們該怎么處置他?”雪春熙問身邊的雪元香,兩人卜卦之后,察覺這里能夠撿漏,果真逮著四皇子帶來的幫兇。 看著大皇子派來的兩個侍衛倒在地上,難為他們之前干掉了四皇子的侍衛準備從這里伏擊,誰能想到一個老頭會跳出來,還在半路撒藥粉把人撂倒了? “這是禍門的人,家主曾經提到過?!毖┰惆櫫税櫭碱^,她會記得此事,是因為家主再三強調過,遇到禍門的人,絕不能放過:“他們人人手上都沾著人命,只要給銀錢,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都愿意做。尤其對陣法十分熟悉,這些禁術是隨手拈來,為此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家主說過,遇到一個就殺一個,不必留手?!?/br> 老頭沒料到兩個女娃娃居然知道禍門的事,又聽雪元香提起家主二字,哪里能不清楚? 他嗤笑一聲道:“原來是雪家的人,老夫早該知道皇家人身邊哪里能缺了雪家人?別說得雪家一雙手也干干凈凈的,光是雪府的歷代家主,手上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倒是懂得遮掩罷了,喜歡借刀殺人,沒臟了自己的手,哪里有老夫的禍門來得坦率?” “住口,家主絕不會是你口中所說之人?!毖┰闳滩蛔『浅馑?,在她心里面,家主殺的都是該殺之人,絕不會濫殺無辜。 “誰是誰非,光憑一面之詞,丫頭又怎么能明白?禍門淪落至此,還不是雪家的緣故。別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來,老夫看著就煩。雪家如今能依附皇家,吃香喝辣的,還不是當年不擇手段陷害禍門,不然現在皇家身邊輔助他們的就是老夫了,哪里是你們這些黃毛丫頭?”老頭冷笑著,皇家當初選擇雪家,恐怕也是因為雪府歷代都是女人,好拿捏在手里。 禍門跟雪家相反,上上下下都是男子,皇家生怕他們跳出自己的掌控,所以順著雪家的意思打壓。 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可以說是敗雪家所賜,老頭哪能不惱? 雪春熙盯著他的臉,也是一聲冷笑:“說雪家不好,瞧瞧你這張臉,哪里像是老叟該有的?想必用陣法從哪里偷來的,這張臉瞧著不過弱冠之年,究竟禍害了哪家的年輕公子?恐怕搶了這張臉還不夠,連身家性命也一并奪了去?!?/br> 不然怎會一雙黝黑的手,分明是做慣苦力的,卻有一張細皮嫩rou的臉,連帶著穿上一身華美綢緞? 這緞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貨色,平常人家哪里穿得起? 老頭也不在隱瞞,嘿嘿笑道:“還是小丫頭有眼色,這是上好的云紗,皇親國戚才能穿上的。不過換了一層臉皮罷了,這些就通通歸我這個老頭了。那小子是個蠢貨,出身好,又繼承了偌大的府邸,吃喝不愁,偏偏為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老夫索性就成全了他,讓那小子跟他心愛的女人死在一起,也算是如愿以償?!?/br> 雪春熙聽得腳底一股寒意涌上來,這老頭不但殺人,還直接殺了一雙? 思及此,她手里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分,嚇得老頭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得意神色:“老夫什么都坦白了,小丫頭究竟還想知道什么,老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