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是苗疆養蠱，把蠱蟲都放進同一個甕中讓它們彼此廝殺。最后活下來的那一只蠱蟲，就是最強的?！毖┯状洳恢篮螘r放下了藥爐，湊了過來搭話，笑瞇瞇地道：“除非一開始就放棄的，其他都只能不死不休?！?/br>
    雪妙彤眼底掠過一絲贊嘆：“四meimei早就心里了然，所以便一開始就退出了這場紛爭？”

    雪幼翠擺擺手，苦笑道：“二jiejie莫要夸我，說到底我不過是怕死而已。還有那么多的書沒看完，那么多的藥方不曾親手煉制過，我不甘心就此死去?！?/br>
    對她說的理由，雪春熙原本沉重的心情頓時變成哭笑不得。

    雖然說得夠直白，不過的確有那么幾分道理。

    “我對山下的世界不感興趣，只要每天能看書煉藥就足夠了?！毖┯状渎柭柤?，倒是瀟灑：“不過我也不得不提醒七meimei，婦人之仁是會害死自己的。你死了，三殿下也活不了。只是你跟六meimei比起來，我倒是覺得七meimei勝算更大一點?！?/br>
    不說雪春熙表現的能耐，就是雪丹珍的身體，恐怕熬不了多久。

    失去雪丹珍，四皇子就像是斷了一條胳膊，不足為慮。

    雪妙彤也是贊同道：“的確，七meimei占了上風，經歷了這些時日，七meimei又長大了一些。六meimei沒在靈犀山，總是遜色些許?！?/br>
    沒經歷過生死，不可能有歷練。

    雪丹珍誤打誤撞跟隨四皇子離開靈犀山，倒是失去了這次歷練的機會。

    不過有她在，那病怏怏的身體未必能承受得住。

    雪春熙無奈，答道：“多謝兩位jiejie如此看得起我，讓meimei受之有愧?！?/br>
    “有什么愧，該是七meimei的便是你的?！毖┯状渑牧伺乃募珙^，知道雪春熙心里不痛快：“這是雪家歷代以來的規矩，七meimei不必多想。更不要想著放過誰一馬，這是對姊妹們的侮辱?！?/br>
    雪家姑娘學了一身本領，就是想要贏得這場勝利，若果對手居然因為憐憫而手下留情，光是想想就足夠讓人憤怒了。

    要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才是。

    雪春熙神色沉重地點點頭，就見雪元香紅著眼圈出來了：“家主有話對幾位meimei說，快進去吧?！?/br>
    說完，她快步越過幾人，去了隔壁的房間，再沒回頭。

    雪妙彤滿臉無奈，知道雪元香又找地方躲著哭了，顯然家主是兇多吉少：“進去吧，別讓家主久等了?！?/br>
    雪幼翠和雪春熙臉色凝重，很快跟著雪妙彤進了內屋。

    榻上的家主面色慘白，閉著眼呼吸清淺，仿佛下一刻就要仙去。

    聽見幾人的腳步聲，家主這才微微睜開眼，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都來了，見著大丫頭了嗎？”

    “大姐去隔壁房間了，”雪妙彤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可能偷偷躲起來，哭鼻子去了?！?/br>
    家主笑笑：“大丫頭這性子就是如此，沒想到讓二丫頭瞧出來了?！?/br>
    她虛弱地抬起手，雪妙彤一怔，立刻把自己的手腕伸出去。

    家主挽住雪妙彤的手腕，半晌才道：“真是苦了你，都是五丫頭不懂事，連累你了?！?/br>
    雪妙彤低下頭，只覺得雙眼澀澀的，卻沒有眼淚。

    該傷心已經傷心過了，眼淚早就流盡了：“家主不必這么說，是我教導無妨，總以為能護著meimei，說到底還是我把meimei寵壞了。黃泉路上，母親怕是要怪責我的?！?/br>
    “怎么會，不過九泉之下與母親相見，她也是念著你們姊妹二人的?！?/br>
    家主的話叫雪妙彤一怔，頓時后背一涼。沉吟片刻，她到底還是應下了：“家主，我明白了?！?/br>
    雪幼翠聽得一臉迷糊，二jiejie明白了什么？

    雪春熙卻詫異地看了家主一眼，家主分明是讓雪妙彤在撐不住的時候，把雪易煙也一并帶走。

    不要給雪家留下禍害，讓雪妙彤親自了結同母meimei的性命嗎？

    家主臉上的神色不變，仿佛說的不是人命，不過是地上的雜草罷了。

    她心里發寒，卻也明白雪易煙如今這模樣，留著是受苦，知道雪家的事又太多，若是心里有著恨，指不定會被誰利用，反過來對付雪家。

    直到最后，家主還是惦記著雪家的安危。

    雪幼翠茫然的神色落在家主眼里，她心下嘆息，見雪春熙避開自己的目光，又覺得欣慰。

    “四丫頭你早早躲開紛爭也好，只是也別只顧著自己逍遙，時不時幫姊妹搭把手?！?/br>
    “是，家主?！毖┯状湮站o家主微涼的掌心，只覺得這個總是頂天立地的長輩短短一夜間仿佛老了，虛弱得甚至只能勉強抬起手，躺在榻上不能動彈。

    這樣的家主是她從來沒見過的，畢竟記憶之中，家主總是說一不二，嚴厲得叫人心生敬畏，哪里像如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說完，家主又看向雪春熙，眼神就要復雜得多了：“當初大長老是對的，留下了七丫頭，我險些壞了事。幸好，我到底聽從了大長老的意思?！?/br>
    不然，雪家只有六個姑娘，恐怕要落于頹勢。

    正因為有雪春熙在，才扭轉了乾坤，好歹沒向皇家示弱，落于頹敗的地步。

    “以前對七丫頭多有偏見，在此賠個不是?！?/br>
    家主作勢要抬手行禮，嚇得雪春熙連忙握住她的手道：“家主不必如此，總歸是雪家的規矩?！?/br>
    “大長老說七丫頭的卦象奇特，興許你就是雪家的關鍵。大丫頭面冷心熱，總歸有些缺失，七丫頭若是可以就幫一幫她如何？就算以后離開靈犀山，也不要跟大丫頭斷了聯系?！奔抑髡f話斷斷續續的，好一會才說完，一張臉更是灰敗。

    對上她祈求的眼神，雪春熙哪里能拒絕得了？

    “家主放心，不管在哪里，丫頭也不會忘恩負義的?！?/br>
    雪家對她有養育之恩，這是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奔抑骶偷戎┐何踹@句話，又低聲提醒道：“皇上偏心大殿下，如今大殿下袒護三殿下，卻是暫時的。離開靈犀山，不再受威脅，他們就再不是親兄弟?！?/br>
    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是皇家兄弟。如今封應然救了大皇子，大皇子心里感動，在皇帝面前為他美言幾句，但是又能持續多久？

    皇位只有一個，即便封應然體內有著異族的血脈，不被皇帝所喜，又并非長子嫡子，要爭奪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是龍榻之下不容他人酣睡，大皇子不可能一直容忍著有將才之能的封應然，遲早會對他動手除去。

    第七十四章 遺言

    雪春熙受教地點頭，答道：“家主的話，我都記下了?！?/br>
    “你是個聰慧的，只是謹記一點，效忠皇家人，總要留下些分寸來……”家主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三殿下能以外族的身份活到成年，并不會像表面上看來那么溫和。他征戰多年，身上煞氣極重，卻能全然收斂起來?！?/br>
    比起狠戾的大皇子，她更害怕溫和的三皇子，仿佛是盯著獵物的野獸，藏匿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無聲無息地亮起爪子。

    “這樣的三殿下會是明君，懂得韜光隱晦，又能伸能屈。七丫頭不管何時都記得，他是君，你卻只能勉強算是臣，不要太過靠近了，免得反過來傷了自己……”

    雪春熙抿著唇，認真把家主的一字一句記下。

    等聲音驟然停下，她還沒回過神來，雪妙彤哽咽著提醒道：“七meimei，家主去了?！?/br>
    雪幼翠咬著下唇，豆大的淚水從眼眶里砸下，她背過身，沒讓二人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雪春熙早就預料得到，只是沒想到家主就連一半的時辰都沒能熬過去。

    恐怕早早就吩咐雪幼翠，送來的丹藥讓她趕緊醒來，好交代后事。消耗掉所有的精力，自然沒能扛住了。

    “我去請大姐過來，家主的后事如今一切從簡為好?！毖┐何蹰]上眼，強忍著把眸里的淚水壓了下去。

    家主直到最后，嘴角還噙著釋然的淺笑，顯然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再無遺憾。

    雪元香被雪春熙叫出來的時候，似乎已經猜到是什么事，雖然眼睛通紅有些腫，神色卻比之前鎮定得多：“家主的后事由我來cao辦，七meimei去知會皇上一聲?！?/br>
    皇上聽說家主去世，惋惜道：“暫且讓家主入土為安，等朕回宮后，再為她封賞?！?/br>
    “民女替家主多謝皇上，”雪春熙臉上帶著悲傷，低頭謝恩。

    只是人都死了，死后要如何風光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她寧愿家主活著。

    “雖說此事讓人悲痛，雪家卻不能一日無主，不知道你們幾個姊妹有什么章程？”

    皇帝話音剛落，大皇子又皺眉道：“五姑娘如今瞧著是不能離開靈犀山了，兒臣身邊不能沒有一個雪家的姑娘?！?/br>
    他的目光掃了過來，如果可以，自己更想把雪春熙收在麾下。

    只是封應然的救命之恩還在，這沒幾天的功夫，如果他把三弟身邊的七姑娘搶去，未免太讓人心寒了。

    皇帝點點頭，沉吟道：“三姑娘已死，五姑娘瞧著需要好好休養，四姑娘并不肯下山，就只能在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間挑選了?！?/br>
    這其中，一人跟隨大皇子，一人必定是下一任的家主。

    大皇子很快就有了決斷：“父皇，兒臣想要選大姑娘，如何？”

    “不錯，就看大姑娘的意思了?！?/br>
    雪春熙微微蹙眉，雪元香留下當家主的繼承人更適合，雪妙彤恐怕撐不了多久，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若是把雪元香帶走，只留下雪妙彤和雪幼翠在靈犀山。

    一旦雪妙彤不在，雪幼翠不一定能壓得住。

    雪家經此一劫，皇帝是下定決心慢慢削弱它的根基嗎？

    “回皇上，家主臨死前親口任命大姐為繼承者，民女等不能違背?！毖┐何跸肓讼?，依舊硬著頭皮開口。

    死者為大，家主死前交代的事，皇帝總不能直接抹去。

    皇帝瞇起眼，對雪春熙的回答相當不滿意。

    大皇子更是有些不高興了：“七姑娘怎么不早些開口告知，等我定下人選后才說？”

    “是民女的錯，還請皇上和大殿下責罰?！毖┐何踬橘朐诘?，甘心受罰。

    大皇子看了她一眼，哼笑道：“我可不敢責罰你，不然三弟會心疼的，回頭找我算賬該如何是好？”

    但是他又不甘心把雪妙彤帶走，自己身為皇家長子，身邊人必定是最好的。

    “此事重大，七姑娘回去問問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意思如何？”

    雪春熙知道再不能拒絕了，不然大皇子惱羞成怒，皇帝指不定會對雪家動手，只得答應下來。

    回去后把此事告知，雪幼翠譏笑道：“說什么選擇，根本就沒有選擇?！?/br>
    雪元香要是不從，就是得罪皇家，雪家還有活路嗎？

    “我去答應大殿下，二meimei來繼承家主之位?！毖┰愫敛贿t疑，做出了決斷。

    雪妙彤皺眉道：“大姐別著急，未必只能有這個選擇?！?/br>
    “不然呢？直接拒絕大殿下嗎？”雪元香搖頭，皇帝根本就不給雪家拒絕。

    “即便我活不了多久，雪家豈不是依舊搖搖欲墜？”雪妙彤并不贊同，反問道。

    “你不在，不是還有四meimei嗎？”雪元香搖頭，又道：“雪家不是一個人的責任，該是我們姊妹幾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