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不過多時,塔外又亮起一陣金光,賈科的“眼睛”差點兒被閃瞎,只見到十數個佛身進入佛塔,其中有一朵便是先前總是尋不到的金蓮。緣空驚呼道:“光祖法師,明輪法師……思惑法師!” 善靜立刻說:“這都是來評判的大法師??!” 賈科見小和尚激動得差點要手舞足蹈,順口說:“這思惑怎么也是評判的法師了?他不是要參賽嗎?” 緣空一愣,一拍腦袋道:“對呀,思惑法師來參賽怎么會做參賽者呢,必然是評委呀?!?/br> 賈科:“……” 之間十幾道金光入內,往常百年難得一見的法師齊聚一堂,周身佛光差點沒講在場的妖道湮滅賈科雖說是一串佛珠,修習的也是妖法,連忙藏匿到佛珠深處閃避。幾位法師入內,有高高在上宛如尊者,有慈悲似仙尊佛陀,有面目平平如rou體凡胎……在賈科眼中,他們的法身卻一個個極為龐大,有璀璨如旭日,有剛硬入金鐵,也有和煦若春風…… 緣空和善靜和周圍的小沙彌一樣都看得呆了,仿佛聽到黃鐘大呂。賈科卻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這些和尚,也不過如此?!?/br> 緣空的崇拜敬仰被打斷,惱怒道:“珠珠,你怎么可以如此無禮!” 賈科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他倒也不存著什么必爭之心,只是他曾經險些歷經九九八十一劫飛升九天,在他看來,這些人也不過是從前位列他之后的佛修,各個胸腹藏有欲念,不得其果。而他如今也不是什么佛修了,不再禁錮自己的七情六欲,該評評判判指指點點的自然直說,只不過他現今弱小,不便現身,也沒有任何依憑與興趣來說自己的過去,便不再說話。 這十幾人當中,只有思惑讓他驚嘆,無非是因為思惑的年紀。 緣空見賈科不說話,也不再理他,抓住還在發呆的善靜的手,像是兩尾小泥鰍一般鉆進了人群里,一直湊到最前方,占據了觀瞻前輩的最好位置。 不多時,佛塔外的結界閉合了,善靜趁著一位佛道大能前輩主持之時,悄悄在緣空耳邊介紹了諸位前輩,介紹完了還意猶未盡,又介紹起這尊佛塔來:“這尊佛塔原先是不在這兒的,這里原來舉辦過道修的地仙大賽,死傷無數,明輪法師受邀凈化此地冤魂與陰穢,才將自己的昆侖塔寄在此處,千年之后收回……” 賈科看了看那位明輪法師,明輪法師在他眼中當真是一輪彎月,光芒鄙人,這佛塔也氣勢逼人,不知道比起共工山的鎮寺之寶自在塔如何。 大賽的規程一介紹完畢,所有佛修就自行分邊登記參賽了。賈科心想佛修這點最好,特別聽話,從來不起紛爭,只要有個領頭人,就全跟綿羊似的,力爭無欲無求。 緣空在分組之時就看到了自己的師兄弟,與他們寒暄了幾句,又問道自己的師父無衣,卻發現無衣也未到此處,當下奇怪,在賈科的催促下與善靜一道去登記了。 在緣空登記之時,賈科特意對那幾個旁觀的道修妖修看了幾眼。道修倒是各個正經,妖修好幾個居然在向佛修暗送秋波,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膽子。 緣空和善靜恰巧被分為了同一組,賈科隨口便問:“這第一輪考校的是什么?” “教典?!本壙照f。 賈科心想少年組就是少年組,考校得也容易一些。 這么想著,他就看到佛塔分為了三部分,每一部分仿佛都和上面的空間聯通,每一部分卻又都是分割的。 賈科一抬頭就看到明輪法師站在半空中俯視下方,那輪彎月亮得耀眼。 “考校教典怎么考校?”難道像是學生一樣做試卷嗎?賈科內心想著,卻看到一名佛修走向前來,即便面對著少年組的小和尚們,也恭敬禮貌地行了個禮,指著一旁的一面石壁道:“諸位可自行挑選一段刻于壁上,三個時辰為限?!?/br> 緣空撓了撓腦袋說:“珠珠,這比賽真簡單?!?/br> 賈科瞇眼看了看那石壁,沒有提醒緣空那石壁有古怪。無衣都把自己的小弟子放飛了,賈科若是一直護著他,這小和尚別說不聰明,就是聰明也長不成器。 善靜看到其他人都上前了,于是認準自己組的石壁也上前了。石壁旁躺著一束石棍,幾個同組的小和尚一人一支,先后靠近了石壁。只聽見緣空身旁不遠處一個小胖子說:“不過是寫字,有什么難的,我能把金剛經倒著寫下來!” 緣空被他唬住了,瞪大眼睛看著那小胖和尚上前,飛快地在石板上劃了起來。然而方寫了一個字那小胖子就愣住了。石壁上光滑如初,什么痕跡都沒有留下。 善靜在一旁說道:“這石頭好硬呀!” 賈科心里笑了笑,這石壁可不是硬,而是考驗氣力。佛修先注重修身,接著修心,最后修業。只見那小胖子這一次用上了力氣,卻也只留下了一道極淺薄的痕跡,那小胖子頓時有些愣住了。 緣空此時也上去了,他也不挑,就將自己念得最多最熟的金剛經第一品給刻了下來。緣空好歹是共工山的人,力氣不小,天天早上要打一通拳法用以強身健體。 緣空比那小胖子略有準備些,于是第一筆就有了痕跡,于是更多的小和尚上前落下他們的第一筆。善靜就在緣空的身邊,然而善靜卻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來,只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刻出一條筆畫便是氣喘吁吁,緣空刻完了一行字,他還在掙扎第一個字。 緣空的速度算不上頂快,卻也不覺得有何困難之處,只是第一遍刻下不久,他就發覺那些字跡開始漸漸消失了。緣空大驚,連忙問:“珠珠!珠珠!它們怎么都消失了!” “先前那和尚說什么來著?”賈科懶洋洋地提點了一句。 “諸位可自行挑選一段刻于壁上,三個時辰為限……”緣空楞了一下,“三個時辰……莫非要刻滿三個時辰才作罷嗎?” 沒聽到賈科回答他,緣空只好又繼續刻下去,果然他一落筆,那些半消失的字跡便不再消失了。緣空只好往下寫去: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緣空寫得胳膊酸疼,背上直冒熱汗,總想放棄,卻又提醒自己要一鼓作氣。只要一斷,那些字跡就會變淡,前面所寫功虧一簣,干脆在心里念起了經文,這樣反倒讓他心無旁騖好受了一些。他一旁那小胖子早已是大汗淋漓,刻得手腕顫抖不已,而善靜則是兩手兩腳一齊上陣,每劃一筆都艱難困苦。 緣空刻完十品,三個時辰便到了。許多人僅僅刻了百來個字,甚至有人一字未能刻上,還有更多的人則是半途休息,結果所有的字跡都消失了。小胖子算是及格了,眼見先前那說話的佛修眼神掃過小胖子向善靜看來,善靜的臉色都僵白了。他的背后不足十字,恐怕是過不了關。 賈科對善靜這小和尚挺有好感,眼見著他要被刷下去,便悄悄吹了口氣。緣空的佛珠一閃,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發現異常。善靜面色蒼白地挪開身體,等候那位前輩報到他的名號令他出去,誰料閉眼等候半天也沒有什么動靜。一旁的緣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善靜你真厲害,刻的字每一個都那么深,我都刻不下去啦!” 善靜楞了一下回頭一看,只看到方才自己所刻的那九個字每一個都深深陷入石壁三寸,足見力量之大! 善靜再一看緣空,緣空的字淺,卻洋洋灑灑刻了十品金剛經,這在眾多弟子之中也不常見,果然,待佛修前輩宣布之時,緣空的名次一下子從混亂的近千人當中竄上來,占據了前五十的位置。 善靜的佛號出乎意料地出現在第三百名,這讓善靜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歡呼一聲抱住了緣空。 此刻正是名次布出之時,塔內難免一片喧嘩。思惑身邊的一位法師見他不看自己負責的青年組,目光卻投向少年組,便問道:“看什么呢?” 思惑收起了目光,閉上眼睛撥動佛珠。那法師看了一眼,只看到兩個抱在一起高興得直蹦跳的小和尚,于是也笑道:“小輩沉不住氣?!?/br> 只這一輪,就刷掉了一半的佛修,被刷掉的佛修也不氣餒,就坐在塔的周圍觀看。緣空興奮地和門內的師兄弟揮手,賈科看了兩眼,共工山的倒是沒有一個下場。 但見先前那佛修再度起來了,淡淡地布置了第二個比試,四周的道修和妖修都竊竊私語起來。 第189章 “此塔昆侖乃明輪法師寶物,諸位任選一道金蓮盤坐于上?!弊〕址鹦揲_口便吩咐眾人上金蓮。那些金蓮在下方佛修看來,統統浮于半空,無階梯也無攀繩。 善靜瞪著眼睛說:“毫無依憑,如何能上去?” 當下諸僧眾之間有人向上猛地跳躍,憑一己之力攀上了蓮臺。正當其他人也打算上去時,最先碰到了蓮臺的人群突然大叫一聲墜落下去!緊接著一心想要拔得頭籌跳得最高的和尚接二連三掉了下來! 緣空和善靜睜大眼睛看著一個個往下墜落的人,心高的那些起初跳得越高,墜落下來就越慘。善靜趕緊找到一個最為低矮的金蓮努力試著往上跳,然而剛一碰到那金蓮的邊緣,便仿佛灼傷了手一般大叫一聲松手掉了下來。 “看來我是要折在這里了,”善靜心有戚戚地說,“緣空你有辦法么?” 賈科心道:緣空不比你聰明多少,他要是有辦法,一定是我有辦法。 果然,緣空低聲說:“珠珠,這可怎么辦!” 賈科哼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緣空楞了一下:“你是我的佛珠?!?/br> “我是你的佛珠又不是你爸,憑什么告訴你,你又不給我好處?!?/br> 緣空呆楞了一下,說:“師父說給予不求報償……” “佛亦講究因果報償,”賈科說,“你問我要東西,卻不給我報償,怎么斷因果?” 緣空愣了好一會兒,糾結著說:“你……你要什么好處?!?/br> 賈科想了想,說道:“首先,我可不是你的佛珠,我這么有靈性的菩提珠,世間再找不出第二串了。我教了你那么多東西,你要把我當前輩看?!?/br> 緣空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珠珠是教了他不少東西,年歲也比他大,于是緣空點了點頭。 “第二,”賈科說,“不準再叫我珠珠?!?/br> “那叫你什么?”緣空皺起了小臉。 “叫我……叫我……叫我前輩?!辟Z科也沒想好該用什么名字,于是不耐煩地說。 善靜見緣空一直自言自語,于是問道:“緣空,你在說什么呢?” 緣空看向他道:“珠珠前輩讓我仔細看看這金蓮?!?/br> 賈科:“……” “珠珠前輩是誰?”善靜問。 緣空托起手里的佛珠道:“是我——脖子上——的這串佛珠?!?/br> 善靜睜大眼睛盯了賈科好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賈科被他看煩了,于是說:“看什么看,小光頭?!?/br> 善靜嚇了一跳,猛地跳起來,指著賈科說:“這、這佛珠會說話?!” 賈科和緣空都楞了一下,賈科心里一跳,又問道:“你能聽見我?” 善靜見了鬼似的看著賈科道:“緣、緣……空,你聽見他說話了嗎?” 緣空說:“珠珠前輩一直會說話?!?/br> 賈科心里此刻卻是日了狗了的。善靜能聽到他說話,也就是說除了緣空也有別人能聽到他說話。下山之前他確定自己的聲音從來沒被其他的和尚聽到過,下山之后他吞噬了不少妖精陰魄,難道實力已經有了精進?凡人聽不見他情有可原,可是……和他們一路行來的除了凡人還有那個思惑法師! 賈科見了鬼一般,一時之間不敢開口。 緣空卻仿佛有幾分欣慰愉悅。他說:“珠珠前輩先前說這蓮花是用來考校我們的心境的,需要仔細看才能看出端倪?!?/br> 緣空說著看向了面前的蓮花。賈科知道緣空這小笨蛋理解東西起來有時候很困難,但也正因如此,心境純粹如一張白紙,長大了恐怕也難產生心魔。 果然,緣空看了半個時辰之后,仿佛看出了什么,雙眼一下子瞪大了。他看到金色的蓮座下出現了幾行小字,于是驚訝地小聲叫了一聲。 賈科問道:“你看見什么了?” “它說:‘無知小兒,也妄圖登我寶塔,不自量力?!本壙照J真地說,“可師父說世間無有萬般艱難,若是艱難,必是通往心之所向之地。我佛修所求盡皆不過脫于輪回天地,身證各果……若登塔是件困難的事,那必然是我途之必經,我無論如何也是要登的?!?/br> 緣空說完,上方那行字就消隱了,接著一道隱隱約約的金鏈垂落下來,緣空一伸手就抓住了。一旁的善靜驚愕地瞪大眼睛看著緣空竟然仿佛抓住了什么無形之物一般往上爬,連忙往四周看了看,只見有不少人也在仿佛依憑什么往上爬去,還有人在蓮下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善靜連忙找到另一朵金蓮,使勁瞪著那蓮花,心道他那未受佛祖點化的師父是不是忘記給自己的眼睛開了光,怎么讓他什么都看不見。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金蓮底座上顯出了幾行字:“天賦貧弱,四體不勤,修佛一途,無期無望?!?/br> 善靜楞了一下,臉色變化些許,說道:“這難不成是評判弟子資質?我的資質不如緣空,但是……” “人貴有自知之明,修行不足,亦因墮、欲、貪牽魂縈夢,無有佛心,亦缺誠意,從何而來,由何而去。昆侖塔不留廢人,不留不禮佛之人,不留六根不清凈之人!” 善靜臉色發白,仿佛被什么擊中,一屁股坐倒在地,但見周圍名門子弟一個個都上去了,仿佛都捏住了那條通途,自己的上方卻只有一個金燦燦的大字:“滾!” 緣空已經到了蓮座上方,他向下看去,卻見到善靜面無血色,滿臉難堪,神思恍惚。賈科說:“那小家伙自卑心重,可能上不來了?!?/br> 緣空急了,連忙對善靜叫喊,善靜仿佛感覺到什么,看了他一眼,卻聽不見緣空的任何話。他們一個天一個地,竟然連對話都不成了。 善靜想到這里,登時跳了起來,大聲道:“佛眼中眾生平等,此塔之內妖道橫行,怎么不留不禮佛之人了?我生來不是大門派的弟子,難不成連說話都不能和人說了?你這塔真不是好塔,硬生生將人分了三六九等!” 善靜話音剛落,一道金鏈竟然漸漸從蓮座上垂落下來,看得善靜的眼珠越瞪越大。他一抓住那金蓮,緣空的話就聽得見了。緣空高興地說:“珠珠前輩,你看他還是上來了!” 只聽那串佛珠說:“那你就別管了,別以為你登上蓮座就大功告成?!?/br> 緣空剛想問為什么,就看到自己座下金蓮震動起來,頭頂上的金蓮底座又顯示出了兩行字:“心甘情愿位居人下?不實現你師父的愿望了?” 緣空楞了一下,眼神忽然有些渙散。 不遠處有個和尚看著此地,卻是也不知何時進來的無衣。他看著上方的緣空皺著眉道:“緣空怎么上了第二層?” “教導有方啊?!睙o衣身邊的同門佛修微笑道,“緣空這孩子看上去不甚機靈,卻是大智若愚,多少人都下來了,緣空卻一次就上去了?!?/br> 無衣皺著眉。他是緣空的師父,自然最明白緣空平時能有多愚鈍,本來他以為緣空最多走到這一步,這昆侖塔里的金蓮足以令他修心體悟上數年,怎么突然間就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