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和緣空最親密的和尚無疑是他的師父了。按照緣空所說,他的師父無衣是那一輩上下最厲害的人,但是對方究竟怎么厲害緣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賈科于是只好對此持保留意見,因為幾乎所有小沙彌都會以為自己的師父是最厲害的。 就算是佛修中人。 賈科作為一個深諳佛道,又被佛經日日熏陶的佛珠,雖然修妖身上卻沒有半點妖氣。小和尚緣空經常握著他問:“珠珠,你為什么會說話?別的佛珠都會說話嗎?” “屁,”賈科說,“只有我會說話,所以你不可以告訴你的師父和其他人,否則他們會把我當做妖怪抓走?!?/br> “那你是妖怪嗎?” “我不是,我是一串佛珠?!辟Z科跟他繞圈子。 “哦,對,你是一串佛珠?!?/br> 賈科覺得,緣空腦子這么不靈光,大概不是他的愛人。 “師父,我們還有多久到山下呀?”緣空再一次問師父無衣。無衣說:“快了?!?/br> 此刻他們停了下來。無衣向前眺望了一段,忽然側過身來對緣空說:“緣空,下界已同幾百年前不同,此行務必小心行事,莫要莽撞?!?/br> “是,師父,您已經說過幾百遍啦?!本壙照f。 “不對,你師父才說了兩遍,”賈科百無聊賴地插嘴說,“而且上一遍你還在捉蝴蝶……等等,百年前是怎么回事?你幾歲了?” “我十三歲呀?!本壙照f。 “你師父幾歲了?” “我師父廿五了?!?/br> “那他說什么百年前,他能知道百年前的事嗎?”賈科嗤之以鼻。 “珠珠,你真傻,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咱們住的是共工山,直通上下兩界,我在山上住了十年,山下早就過去好幾百年啦?!?/br> 賈科聽了一愣,這同他起先所想的世界可不相同啊。 師徒兩人一前一后又行了小半天,終于在傍晚時分到了山腳下。師徒二人野宿于此。 “師父,怎么還沒看到人家呀?您說山下都是人家的?!?/br> “百年前倒是,”無衣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不同尋常,“緣空,備好驅蟲粉,今晚我們在這兒歇腳,看看此地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br> “???師父,有妖魔鬼怪作祟?”緣空瞪大了眼睛滿是興奮。賈科差點忍不住拍他一巴掌:“你師父的語氣都不對了,你興奮個什么,若是此地有妖魔鬼怪,能把那么多人家都驅盡,想必不是什么簡單的小妖怪,你看看你都會點兒什么,到時候只會給你師父拖后腿?!?/br> 緣空委屈地低估:“你怎么盡幫我師父說話?!?/br> 師徒兩人將小帳篷搭起,無衣命緣空原地等候,他則去采摘些野草來。賈科對緣空說:“你師父挑的這個地方風水不錯,妖氣最少?!?/br> “珠珠,你的話怎么跟個道修似的?!本壙招÷曊f。 賈科一愣,說道:“道修佛修,都是降魔除妖,不都是一個道理?!闭f到這里他不敢再說,生怕小沙彌看出點兒什么來。 第186章 是夜,整個荒山野嶺里的鳥獸蟲鳴忽然在子時消失了。緣空還在熟睡,無衣卻起了身,點起了一盞油燈。賈科連忙呼喚緣空,然而緣空砸吧兩下嘴,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賈科怒其不爭,又叫不醒緣空,只好將全部神識放在了無衣身上,“看”到無衣走出了帳篷。賈科能感覺到一股妖氣從他們的東南方行來,無衣前往的正是那個方向。賈科的神識追出一段距離便無法再追,囿于本體限制,賈科的神識縱然強大也遠強大不到哪兒去。他正要回來,忽然覺察到一股妖氣突然猛地從緣空附近升騰起來! 賈科悚然一驚,神識瞬間歸位!在一股濃郁的妖氣襲向熟睡的小和尚時,小和尚胸前的佛珠冒出一陣金光,那陣金光像是一面金缽一般倒扣住小和尚的身體。讓那股洶涌而來的妖氣在碰到的一瞬間發出了一陣吱吱呀呀的慘叫! 緣空滿頭大汗,卻死活醒不過來,賈科沒想到自己先前探出神識去追無衣反倒讓一只魘獸鉆了空子。只是眼下他的法力不過能擊退那道妖氣,卻無法護住小和尚,賈科正著急,無衣總算是回來了。 無衣走進帳篷時正看到那金光擊退黑沉沉的妖氣,他的雙眼一凝,一掌劈退了殘余的黑氣,來到緣空面前。他一眼就發現緣空沉睡不醒必有他因,于是用指尖在緣空額頭上點出了一點蓮心。緣空的滿頭大汗立刻消退了,緊皺的眉頭也松了開來。 無衣沒有叫起緣空,他的目光落在了緣空胸前的佛珠上。 剛剛施法耗空了法力的賈科膽戰心驚地“看著”無衣。無衣的本事有多高他尚未搞清楚,無衣會發現他是個妖修嗎?無衣和一般無欲無求海納百川的和尚可不同。佛也有怒目金剛,賈科知道無衣特別討厭妖修,雖不隨意殺生,卻是不肯善待妖修的。緣空曾經告訴他,無衣的父母乃是妖修所殺,他剃度不過十幾年,要放下仇怒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賈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無衣可能是解篌,但是無衣的性格冷淡,和解篌也毫不相同,世界上那么多個和尚,哪能個個是解篌。 無衣用手輕輕撫摸佛珠,他凝視了賈科一會兒,最終將佛珠放下了。這串佛珠看來沒有絲毫異狀,甚至連佛氣,都比一般的佛珠弱一些。 賈科沒想到能逃過一劫,想來是剛剛消耗了大量法力,讓他看上去更弱了,于是干脆收斂氣息裝純。 第二日一早,無衣帶緣空將一株枯樹腳下的一只邪崇從樹根里挖出凈化,才算是讓這一片得了個清凈。 無衣滅那邪崇時只覺得過于輕松了,昨夜那一場妖氣濃郁得方圓百里都仿佛充滿邪物,然而無衣想要下手時,那邪崇卻仿佛被瞬間抽了氣力一般慘叫著在他佛光下灰飛煙滅。無衣皺著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終沒有細究。 而悶聲發大財吃了個肚飽的賈科則老老實實地嚴密收斂自己的氣息,做一串安靜的美佛珠。 原先山上寺廟里半只邪崇都找不出來,更別說讓他拿來進補,這一次可算是讓他飽餐一頓,早已饑渴的修為立馬上去了。 師徒二人正午時分離開了這片野林,賈科悶聲閉關修煉,這一閉關,就是半年之后了。期間無衣似乎時常凈化邪崇,賈科雖是在閉關,卻對邪崇之氣分外敏感,無衣凈化邪崇之前,總會被他悄悄吸去一些,只半年,賈科的實力飛速上躥,終于到他感到暫時無法突破了,這才出了關。 一出關,他就聽到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說:“哦呵,和尚!”幾個聲音一起笑了起來,“現在的騙子,連和尚都扮上了!” 小和尚的聲音響起來說:“施主自重!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不是扮的!” 賈科聽到小和尚熟悉的聲音,差點笑起來,誰會跟流氓講道理。接著他一愣,這說話的怎么輪到小和尚了?無衣去哪兒了? 那幾個混混又哈哈大笑起來:“現在這年代了,哪里還有和尚,不就是個要飯的嗎,呸,我給你點兒口水,你就喝去吧。哈哈哈哈哈……” 賈科感到小和尚把自己捏得越來越緊,連忙叫道:“緣空!” 緣空聽到賈科的聲音立刻一喜,差點大聲叫出來,他道:“珠珠!你回來啦!” “什么回來不回來的,我一直在你身上,”賈科說,“出什么事兒了,你師父呢?” 緣空找到自己的“珠珠”了,不想再跟這些人糾纏,于是說:“師父不見了,我找了他幾個月了,現在山下的人真奇怪,他們不喜歡和尚,不讓我化緣?!?/br> 賈科心想這又不是現代社會,怎么會有和尚化不上緣,又心驚無衣竟然不見了,于是連忙說:“找個安靜的地方,慢慢跟我說?!?/br> “好,珠珠……可是他們不讓我走……” “這瘋和尚,一直自言自語的,逗我們玩兒呢?”那幾個流里流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賈科說:“怕什么,你還對付不了幾個凡人?” “師父說不能對凡人動手,不然就要失去比賽的資格?!毙『蜕幸槐菊浀卣f。 “比賽資格?什么比賽資格?”賈科一頭霧水。 “珠珠,他們要打我啦!”緣空根本沒空回答賈科的話,他揮舞手臂躲避那幾個混混的攻擊,賈科一聽連忙說:“還不跑?你又不能打!” 緣空連忙拔腿就跑。 —— “師父和我這一次下山就是來參賽的,十方佛會?!本壙者呑哌呄蛸Z科解釋。賈科先前一直閉關修煉,沒有聽過師徒二人的對話,當然也不知道這回事。他本以為無衣只是帶小和尚入世歷練,沒想到居然是為了參加一個比賽。 “比什么?佛經?教典?佛法?”賈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是看不到外界,然而他的神識和聽力已足夠讓他分辨四周的情況。 緣空說:“我不知道,師父沒有說完就不見了?!?/br> “你師父去哪兒了?”賈科連忙問。 “我不知道?!本壙照f。 “你一個人能參賽嗎?你找得到地方嗎?能聯系上你師父嗎?”賈科連問了三個問題。 “我不知道?!本壙照f。 賈科立馬怒道:“你還有什么是知道的?” “嗯……我可以問路?”小和尚絞盡腦汁說。 賈科放棄了,他對緣空道:“行了,現在是什么時辰了,找個地方住下,明天我們找佛門去問問?!?/br> 緣空耷拉著臉說:“我不知道其他佛門在哪兒?!?/br> “你不是會問路嗎!”賈科怒吼起來,“隨便找個寺去問問,若是大比賽,有哪個寺廟不知道的!” “只有佛修知道,”緣空扁著嘴巴說,“山下的寺廟都是花架子,它們不修法?!?/br> 賈科楞了一下,隱約覺得古怪。佛道盛行的世界,怎么會有佛門不修法呢,說得仿佛現代社會似的。 緣空沒多久就找到了住處,賈科聽到了周圍的水聲,于是問他這是什么地方。 “廁所,”緣空說,“我問住店的能否暫宿,他們先前告訴我這地方是不用錢的?!?/br> 賈科匪夷所思:“難不成就沒有一戶人家收留和尚?” “他們都住在大盒子里,可高了,我進不去,下面的人家說他們要做生意,不要我進門?!?/br> 賈科愣了好一會兒,念叨了一句“人心不古”,也不再說話。 —— 次日一早,緣空把他師父留給他的所有東西都給賈科說了一遍,唯一一本佛經也形容得清清楚楚,的確是沒有任何線索。賈科心道無衣怎么會突然失蹤,且不留下只言片語,難道這又是對小和尚的歷練? 他于是問緣空:“這十方佛會是什么來頭?” “每百年舉行一次的大佛會,有少年組、成年組和老年組,師父要我去參加少年組,說我若是勝了,便可進九域封禁獲取佛門密寶。那密寶本是我蘊空寺的鎮寺之寶,需拿回才是?!?/br> 賈科聽得臉頰直抽搐,什么少年組成年組,這聽起來好似國家競賽似的?!疤N空寺難道就派出了你這么個不成器的?其他的弟子呢?” 緣空很委屈:“其他弟子都跟著其他師父半月后才出發,師父說要讓我多下山長長見識,咱們是提早出發的?!?/br> 賈科心道果然如此,無衣把他還不如一只鸚鵡聰明的弟子坑了,現在也不知去哪兒逍遙快活了。賈科于是道:“你總能聯系你的師兄弟吧,問問他們那十方佛會在哪兒舉行,同他們一道上路更安全?!?/br> 緣空一拍腦袋,折出一只鶴,上面提寫了一個“卍”字,那紙鶴便飛起來不見了。 “珠珠,你真聰明,我怎么沒想到呢!” 賈科若是有頭,恐怕青筋都得暴起,他壓抑住自己說道:“咱們先找個寺廟落腳,等到你師兄弟回信了再做打算?!?/br> 緣空“哦”了一聲,于是快步離開了廁所,離開時賈科隱約聽到有人說:“……那小孩兒怎么回事,一個人在馬桶上蹲著自言自語了幾個小時……” 賈科一陣恍惚,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一直到他聽到一陣剎車聲和報站聲,他猛地問剛要上車的緣空:“這是什么!” 緣空得意地說:“珠珠,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叫公交車,我和師父都坐過好幾回啦,師父說山下不能隨意在凡人前用佛法,這架欒能助我們更快到地方?!?/br> 賈科內心是“握草”的,心說老子怎么會不知道公交車是什么玩意兒,難怪他先前一直覺得不對勁,總聽到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原來這壓根兒就不是古時社會。 賈科登時疑問更多了,隨著緣空上車,他也不好馬上問話讓緣空自言自語顯得古怪,于是一等到緣空下車,他就立馬連珠炮似的問道: “我們這是在下界,那么上界在哪兒?十方佛會也在下界舉行?不怕影響凡人?九域封禁又是什么東西?……” 緣空被他問得腦仁疼,于是邊走邊說:“十方佛會在下界舉行,上界是不能隨便去的,去上界咱們佛修要走天梯,咱們共工山就是一道天梯,不過不到奉中洪荒就算登天梯也去不了上界,這是師父說的。那些道修,管在下界的叫地仙,在上界的叫天仙?!?/br> “師父說,為了讓所有的佛修都能參賽論佛,這才辦在了下界,凡人眼睛不好,怎么能看得到我們在做什么呢?”小和尚理所當然地說,“要是勝出了,我就能去九域封禁啦,那雖說是上界的秘境,卻只要拿著令牌便能進出,里面都是寶貝,誰都想要?!?/br> 賈科聽出小和尚的垂涎之意,提醒他道:“無欲無求呢,小和尚?!?/br> 緣空連忙“哦”了一聲收斂起來,念叨著:“我不想要寶貝,我就要自在塔,我不想要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