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趙宣宮中的嬪妃們冷眼瞧著,姜璃珠這外命婦站于中間回話,嫁了老夫的小姑娘,兩個兒媳婦都是公主,顯然過的不怎么好。這些嬪妃們最喜歡瞧人取樂了,也知姜后早已厭棄于姜璃珠,更是拿她當個笑話兒一樣看著。 姜后道:“公主此刻還在生悶氣,指揮使大人和皇上眼看就到,不如如玉公主賞我個臉,把公主請出來,咱們單獨尋個地方,叫他們把手言好,大家歡歡喜喜,把九月公主請回府去,可好?” 姜璃珠試了一回便知如玉深淺,見如玉起身眼皮已在跳。而如玉恍若無事,拉過和悅的手,二人一起歡歡喜喜的走了。 姜后把那安九月安排在晏春閣中。此時牡丹已謝,滿院濃蔭。安九月氣氣乎乎,正在里頭喝酒,等著昨夜讓自己丟了臉的如玉來給自己賠罪求情。 * 如玉出了門,便問和悅:“你近來過的如何?” 和悅努著嘴道:“還能如何,仍是原樣子過唄,我本想托個假讓我隨身的嬤嬤到二哥面前敬個言,叫他能早日成了我的婚事,誰知叫那姜大家發覺,倒將我的隨身嬤嬤給攆了出去?!?/br> 毒日頭底下走路過真費勁,如玉尋到一處涼蔭下的秋千架,自顧坐了下來,打著團扇道:“來,咱們在此坐著歇會兒?!?/br> 和悅也不喜歡那蠻橫不講理,將自己看的比天還大的九月公主,也懶得跑一趟去替她說情,使著自己的婢女道:“去,到景明殿端兩杯酸漿來,我也二嫂在此閑坐,喝上一杯?!?/br> 幾個小宮婢一溜煙兒的跑了。如玉自然沒想著去給那安九月說情,閑坐了片刻,她遠瞧著趙宣與張震相挾而來,恰要經過此處時,故意說道:“若是當年的劉嬤嬤伴著你,有她那聰慧機智,只怕你能過的好些,可惜了的……” 和悅捂了嘴道:“二嫂,你怎的竟認識我那劉嬤嬤,你可曾見過她?” 如玉點頭道:“非但見過,幾年前還曾一起生活過一段日子,要說她當初也著實是冤?!?/br> 和悅嘆了一氣道:“全怪我自己不爭氣,要將那件事兒告訴二嫂,本是想幫二嫂個忙,誰知卻生生把自己身邊最得力的人給弄沒了,如今還能怪誰?!?/br> 她說的二嫂,自然就是姜后了。趙宣與張震離的不遠,聽到自己meimei與臣婦的閑話,趙宣本想經過而走,張震卻止了步子。 如玉勸和悅道:“那也怪不得你呀,再說了,皇后娘娘也是用了藥的,可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可見那些能致人不孕的話兒都是謠言,并不是真的?!?/br> 和悅傻傻乎乎,又不知身后已然有人在偷聽,聲音不禁越來越大:“她肯定不曾用過藥,若用了,便與我母妃一般,肯定也不能再生孩子了。你瞧瞧宮里這些妃嬪們,個個自以為堪比同羅姑娘,能得皇上圣寵,可她們那有一個生出過孩子來?” 趙宣身體本就不好,聽了這話,面色頓時煞白,幾欲站不穩。 一言點到,如玉便不肯再說,攬著和悅拍了拍道:“你是皇上的親meimei,宮中唯一的公主,皇上氣吞山河的胸懷,必然也早已安排妥了你的婚事,我們永樂府,也會隨時準備好,待皇上下了旨,便歡歡喜喜替你張羅婚事,好不好?” 和悅還想訴點苦,如玉在她腰間一把狠捏,厲厲一個眼色,和悅回頭,才見二哥正在自己身后站著。 如玉和和悅兩個見帝既跪。趙宣揮了揮手道:“這樣大的日頭,快去尋處涼殿躲著。至于和悅,果真是朕忘了你早已長大,也到了待嫁的年紀,也罷,明兒朕下道旨,叫宗人府將你的婚事cao辦起來,好不好?” 和悅不知趙宣聽到了多少,聽他果真要嫁自己,喜的又拜了一拜。 雖不過雪泥鴻爪一兩言,但趙宣卻一下子就了悟了自己身邊這些妃嬪們多年來無一所出的真相,又怒又哀,再無心給張震作陪替他作人情,召過內侍們坐上御輦,轉身走了。 * 張震經過如玉時,低聲說道:“出宮之后,在墨香齋等我!?!?/br> 他疾步進了晏春閣,牡丹樹成濃蔭的緩坡上,涼亭之中,安九月正坐在那里喝悶酒。她醉醉熏熏,見是張震立在玉帶橋的對面,也知他是來求自己回去的,猶還不夠,一身的小鈴鐺叮鈴鈴響個不停,扶著朵兒的手過了橋,曼啟輕眸問道:“就駙馬一個人來,也想將我請回去?” 張震負著兩手,那似雕刻過的面龐俊美無雙,那隨意縫成的傷口錯綜猙獰,若沒有那道傷口,這太過標致的男子,沒有人能感覺到他的殺氣,和藏于那俊俏皮囊下的冷漠。他一雙眸子滿盛著深情,低聲道:“九月,回花剌吧,回去找個花剌男子嫁了。你事過三個漢人男子,花剌的男子們會爭著搶著要你的?!?/br> 女子以事過漢人男子為榮,確實是花剌族的習慣,所以安九月并不以此為辱。她怒的,只是他那無所謂的態度,就好像丟棄一塊抹布一樣,要將帶著大軍而來,拯救整個大歷于水火中的,她和她的士兵就此遣散。 安九月一巴掌才甩到半空,高她至少一個肩膀的張震隨即出手扼上她的脖子。玉帶橋的圍欄不過一尺多高,他扼著她的脖子,越推越遠,最后將她半個身子都凌空在水面上:“九月,我跟你說過的,我從不打女人,但有時候嫌她們煩,會直接殺了她們!” “你休想!”安九月只待他松了脖子,便踉蹌罵道:“我要叫我父王和西遼結盟,要叫他允許西遼和金兵過境,來征你們大歷,打的你們大歷跪在耶律季連和趙蕩的腳下哭著求饒,你等著!” 張震隨即又扼上她的脖子:“那就去,此刻我便送你走。至于十萬花剌兵,那如今是我張震的私產,你一個都休想帶走?!?/br> 她整個人還蕩在半空,他的手漸漸而松,就在安九月覺得自己要落入水中時,張震忽而將她一拉,扔給在旁抽泣的朵兒,轉身離去。 * 如玉當然不會在墨香齋等張震,她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姜后倒是一臉的高興。很明顯的,她巴望不得安九月能和張震鬧掰,畢竟安九月帶著十分花剌兵,那十萬兵若是投到她麾下,姜順就不再是只掌朝政的文官,也擁有自己的精銳之兵了。 * 回到竹外軒,如玉抱著小初一親了又親吻了又吻,待哄到他睡了,便自榆木大床的頂匣中抽出當初她身子不好時,張君帶來那賈婆子,所帶來的藥出來。 這藥有股異香,外涂內用,據說可常葆婦人水嫩,即便婦人們上了年級,也可以憑此回春。當初收了藥之后,如玉便知是有人不想要自己生孩子,概因她在西京時所認識那劉婆子,就曾將這藥當作件秘事兒給她說過。 卻原來,此藥本為那劉婆子家一個做帶下醫的郎中所有,于婦人來說,內服外用,確實能達到葆青春的效果。劉婆子為和悅公主教習之后,因當年端妃待其非常好,遂將此法秘傳給了端妃,卻也告知她要慎用,概因一經服用,此生再不能有孕。 至于端妃后來是怎么做的,從歸元帝后宮就可以看出來。她自己再未有孕,歸元帝的后宮中,從此也成了不毛之地。 但這個方子一直以來都在宮廷中流傳,并未再流露到別處。和悅當年還是個小丫頭,于半夜眠中,聽到教養嬤嬤與母妃的談話,偶爾知此方的奇效。 她并不知此方能叫婦人不孕,又還是個天生熱情的性子,遂將此方告訴了初入東宮的太子妃姜映璽,端妃知道之后自然大怒,從那之后,劉婆子便離了宮,而此藥從此也就再無人知道。 后宮中的婦人們什么滋味,只有皇帝清楚。而東宮那一片片鹽堿地怎么來的,只須一言,趙宣隨即便知道了。 如玉尋思著此時只怕張君已經往西京去請那劉婆子了,正準備使個人將此藥帶給張君,才出臥室,便見張震著一襲褚色武官常服,袍帶緊束,發總玉冠,正在帳子外站著。 他直接進了弟媳的臥室,冠逼月門,止步在那層冰紗薄帳處。 如玉心生不快,持匣擦肩出了臥室,將那條匣擱到中堂前的云頭翹角案上。張震撿起來,抽開看得一眼又合上:“所以,這就是姜映璽能叫后宮婦人們不孕的東西?” 如玉提醒道:“這東西是物證,要送入宮廷,送到皇上面前,和他自后宮嬪妃房中搜出來的東西做對比?!?/br> 張震不著痕跡的輕掃了如玉一眼,她當沒用過這種東西,她的母親是花剌同羅氏的姑娘,天生如水做成,并不需要這種東西,姜映璽費很大的周章,在還為太子妃的時候,要通過宮里的內侍,宮婢等人,將這東西送到張君手中,當是為了不叫她有孕,畢竟生過孩子的婦人,吸引力總不及沒有生過孩子的。 那時候,姜映璽計劃將如玉送到花剌,以換取花剌十萬援兵。安達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遼國公主,還特此照著黃頭花剌的建筑風格,造了一座賢召殿。 這也要鎖? 第118章 青龍 如玉當時壓下此事, 隱而不宣,卻打聽清楚來龍去脈揣在心中, 到如今能幫他們兄弟一個天大的忙。 為婦人者, 能于世事湍流中如此慎密而又從容, 將險險分崩離析的永樂府艱難縫補, 成如今兄弟齊心,手足團結的模樣, 與朝同始的永樂府,至今才有個真正的宗婦。 * 晚上哄睡了初一, 如玉一人舒舒服服在浴缶中泡了個澡,披上衣服出來, 卻發現張君回來了, 而且竟把個睡在隔壁的小初一也抱了回來。 如玉未敢驚動他, 擦著頭發慢慢靠近,便見張君支肘側坐在床上, 正在看著沉睡中的小初一。他伸指掠過孩子的頭發,見孩子仍穩穩的睡著, 手癢癢又去觸他的臉,再摸摸他的小手。如玉眼看著張君作死,果然, 小初一撇撇嘴左右扭一扭,開始哭了。 張君嚇的幾乎跳起來,又連連兒拍著孩子的胸脯要哄他繼續入睡。初一既醒了,那里肯再睡, 揉著眼睛越發大聲哭起來。如玉過去抱起孩子哄著,問道:“可吃過飯了不曾?” 張君道:“跟大哥他們一起吃過了?!?/br> 他看著初一吞上他的糧袋,也是下意識的吞口水:“我瞧他睡的香沉,以為他不會醒的?!?/br> 如玉握著兒子的小手兒,嘴里彈著舌頭得得逗著孩子,見張君兩目也緊盯著孩子的臉,笑問道:“我兒子生的好看否?” 張君去摸初一的小手,初一望著這慣常偷奶的賊一臉警覺,一只腳一踮一踮護住了另一只糧袋,顯然,他如今也知道每每跟他搶奶的那個人,正是這個爹。 張君道:“一開始,我并不覺得他有多好看,或者多愛他。他那么小丁點兒人,嗓門卻那么大,占了我的床,我的位置,理直氣壯的霸占著你,一絲兒也不肯分給我。 后來,慢慢的,出門在外時我常常會想他,想他吃奶的樣子,想他笑著揪我的耳朵,我的頭發,無論在那里,但凡想到他,我就有種沖動,恨不能即刻便策馬回來看他一眼。 普普通通上朝的路,出京的路,每每走過,我就會想,等初一長大一點,我一定要帶著他走一回,我想教他騎馬,教他躍墻,教他射箭,教他我所會的一切。我總是懷著這樣的沖動匆匆趕回家,看他長大了不曾,結果每每回來,他總還是這樣一點點的小?!?/br> 這大約就是父親對于兒子的愛吧。如玉低頭笑著,喂完了奶將兒子遞給張君,歪在床上與張君兩個一起趴著逗那一翻身趴過來就要銜著口水的兒子,要他往父母身邊爬。 初一看看爹又看看娘,兩只小腿兒一蹬又一蹬,初學跳的青蛙一樣費力的往如玉身邊爬著。好容易等初一玩困了,將他送到隔壁時,倆人皆是精疲力竭。 張君躺到如玉身側,她順勢偎了過來,側躺在他肩頭,累極,卻無睡意。一個精力充沛,吃飽了奶就知道亂蹬亂叫的孩子,耗費光了她所有的力氣,也讓她的生活格外充實。張君轉過身來,指膚在如玉頰畔輕撫著,撫了許久,低聲道:“對不起!” 他說的,自然是那秘藥的事情。 宮廷里秘密流傳的禁藥,當初如玉身體不濟時,禁軍侍衛周倉通過宮婢得來的。但其實暗隱在這之下的,是姜映璽,她當初意欲把如玉送給花剌,卻又生怕如玉在永國府有了身孕,于是通過宮廷里的宮婢們露口風給周倉,周倉再露口風給曾禁,如此一耳傳一耳,張君親自請到那帶著秘藥的賈婆子,將藥傳到如玉手中。 若如玉果真服用了,他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初一那么可愛一個孩子。而她,也將像趙宣后宮里那些鹽堿地一樣,永遠都不可能有孩子。 一聲對不起無法抹消他對她造成的傷害。就像當初在陳家村,他不過扔下一句承諾就走,而她所面對的,是金滿堂的利誘,是陳貢與陳全兄弟的惡逼,她只為那么一句承諾,就在惡狼環伺的村子里癡癡等著他,等他前去接她。 就像當初他要為趙宣掩蓋失璽之失,一句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可以等到我回來,而后轉身就走。等待她的,是如錦的□□,是姜大家連番的難纏。她只為一句承諾,抵抗所有壓力,仍是在等他。 就像在一線天誘殺趙鈺,他將她托付給一頭餓狼,便果真相信她能叫獅子茹素,老虎念經,而后伏在一線天靜等,等她誘趙鈺踏入那死局之中,全軍覆滅。 “對不起!”張君挽著如玉的手在空中搖晃,暖暖的夏夜,蟬鳴鳥啾啾,風送院外的荷香陣陣,他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如玉,對不起!” 這樣的事情數不可數,他總是一廂情愿,而她費心竭力,筋疲力盡想要跟上他的腳步。 所以她走的時候心如灰色,她頭也不回,因為他什么都沒給過她,邁開兩條飛毛腿,一路窮極心思的奔跑。而她跌跌撞撞,兩條細腿想要跟上他的腳步,他從來沒有回頭,沒有看過她一眼,沒有看到她滿腔的愛與熱情一點點被耗盡,那前行的路終于變成沉負,她跑不動了,也不想再追他。 她不是愛上趙蕩,或者愛上任何人,她只是愛的太辛苦,太累,太沒有底線,于是不想再愛任何人,封閉上自己,想要休息,不那么累而已。 如玉瞇瞇蒙蒙,任憑張君滿臉滿身的吻著,輕聲道:“我接受你所有的道歉,當然,如果你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的話?!?/br> 她累的動都不想再動,張君卻還有的是力氣,他今天格外的猛,幾番弄的如玉招架不住,半途瞇了片刻,末尾叫他一通折騰趕走了困意。摸上胸膛問道:“你今兒可是不高興,難道將那秘藥呈給皇上之后,他仍舊原諒了姜后?” 張君道:“趙宣如今也三十了,女兒連著生了四個,兒子卻一個都沒有,大臣們急,他比大臣更心急,你與和悅在后宮說破此事之后,他氣到走不得路,是被抬回去的。 下午我帶那劉婆子入宮,又喚了和悅出來,幾廂對證,他也提了幾個嬪妃來問,才知道那味秘藥,從在東宮開始,但凡他看上眼的女子,姜后都會親自贈之,如此一個不漏,才會果真個個都懷不了孩子。 趙宣當時便要下旨廢后,大哥心急太過,還未等趙宣廢后的旨意出來,便急著為虎哥求情,稱姜順與姜后聯手誣賴張虎大哥,要求趙宣立即釋放虎哥。他如此轉移話題,非但張虎沒能救出來,趙宣又擱下了廢后一事,情況瞬息萬變,趙宣此時不廢后,等到明日,姜順等人有了新的應對方法,豈不前功盡棄?” 如玉道:“大哥提的,果真不是時候?!?/br> 張君又道:“回府之后,于后院里談及此事,張項他們幾個亦有些埋怨我當時不支持大哥,不及時將虎哥救出來。他們總嫌我文人氣性,遇事不夠果斷,可憑他們一股匪氣,打仗或許可行,真正要圖謀天下,謀的不是兵,而是人心?!?/br> 如玉趴了起來,笑盯著張君看得許久,低聲道:“所以,你覺得大哥其實不那么堪作領頭人?” 張君亦趴了起來,三更半夜的,兩夫妻相對而臥。他道:“大哥將文臣們想的太過簡單,覺得不過一群軟蛋而已,不聽話,殺了就是??晌覀儾皇峭练?,我們要名正言順的取而代之,要禪讓不要篡國,要讓江山平穩過渡,以我的心思,一個文臣都不能殺,收買他們的心即可?!?/br> 但永樂府中,張震為統帥,即便他內心不能認同張震的想法,也只能埋頭跟著他干。 如玉支肘躺著,一頭青絲直溜溜逶垂于床,張君忍不住伸手要去撫摸。她道:“你可記得在陳家村時,看我們犁地?” 張君不知她為何要提到犁地,卻也點頭:“記得?!?/br> 如玉比劃道:“犁地的時候,騾子走在最前面,拉著犁,后面才是掌犁的人。如今一府之中,大哥可做那頭騾子,但騾子只能帶動犁,卻不知道該如何衡量一片地的曲折拐彎,不知道如何用最短的距離,花最少的功夫犁完那片地,這皆是掌犁人的事情。 騾子不可替代,掌犁的人也不可替代。大哥是那頭騾子,是騾子,就聽不懂人的話,你得想辦法潛移默化,叫他按著你的思路來辦,可犁地缺不得那頭騾子,人也不可能替代騾子的位置,你們都無可替代,但必須相互攜作。 若說兄弟不合,趙蕩三兄弟的下場你是看到的,人人皆有能力,三匹馬架著一輛車往三個方向跑,最終好好一個國家分崩離析。如今你是兄弟之中最清理冷靜的一個,大哥其人,并不是聽不進去話的那種,你與他好好說,他會聽的?!?/br> 她如今更習慣一個人睡,依舊轉身,縮窩到了壁角上。張君細細思量著如玉這番話,她呼吸淺淺,已經進入了夢鄉,忽而輕輕一抽,整個人團的更緊了。 張君默默起身,自床側衣架后取過瓦锏來,側身坐到床邊,吹熄燈閉上了眼睛。夜復一夜,即便張震等人頗有埋怨,他也不肯再像當年歸元帝病重時一樣,白日黑夜守在宮中。在外無論多晚,無論多繁忙,事情多緊急多嚴重,他都會趕回家來過夜。 雖如玉不曾言,可他不在的日子,她總要做噩夢,夢到死去的趙鈺。若是趙鈺活著,他依舊能毫不猶豫在他脖子上抹一刀,可他死了,他成了一抹鬼魂,活人如何與死人一戰? 張君從未想過以法事超度,或者用道法去鎮壓趙鈺那抹冤魂,他夜夜持锏守在如玉榻前,便是要以自己的戾性嚇退趙鈺,而此法一直以來頗為管用,自他持锏開始守候之后,如玉已經很久都沒有夢到過趙鈺了。 腰酸腿軟的如玉沉沉陷入夢中,她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夢中,連綿無盡的大雪,夢雪則有長輩喪,她心道,難道永樂府又要有喪事了,不然為何在這夢里,我總要遇到無盡的大雪? 她忽而聽到隱隱哭聲,出門在竹外軒的游廊上走著,隱隱聽哭聲是在墻外,是個男子的聲音,又熟悉無比,遂隔著墻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在我的院外如此嚎哭?” 這人道:“我乃一縷冤魂,還有半句未訴完的話,要說于趙如玉聽,可我如今近不得她的身,故才在此嚎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