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暗紫色的錦袍玉帶,來人面色沉沉帶著些許病態,似比上次一見氣色更差了幾分。 一眾侍衛臨立兩側,月門前被被讓開一條路,黑馬靴率先踏入門中,看了一眼院中的光景,而后一聲嘆息,“準兒,放了他吧?!?/br> 贏準早已平息心頭的怒意,看向許久未見的父皇,就像他所想的那樣,他并非被贏冽禁錮而是主動賣出破綻讓贏冽將他帶走,他知道他做的一切,卻放任自流,甚至主動成為贏冽的一記殺招,看似薄情寡義的人其實對宸妃對宸妃的兒子仍有留戀,下放滄州不過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兒子最后的保護。 贏準看向贏冽,見他神色淡淡并未有一絲動容,早已侵入骨髓的痛恨豈能今日便醒悟,父皇也是如此,對已去的人心懷愧疚,此時豈能醒悟。即便今日放了他,后日他也有辦法再捉到他。 贏準垂下眼簾不言不語,一側的嚴公公會意忙上前道:“奴才給太上皇請安了,恕老奴多嘴,楚王如此大膽敢擅闖皇宮,甚至想要加害皇后,這便將人放走……太上皇您要三思啊?!?/br> 太上皇沉吟半晌,嘆了口氣,明白兒子的意思,“饒他一命,其他……便由準兒做主吧?!?/br> 贏準不再看父皇,垂眸開口,“楚王意圖謀反,去除皇籍,貶為庶人?!?/br> 揮袖離開,再不看院中擁擁擠擠的人。 贏準離開,衛沉的劍也收回刀鞘,暗衛跟著隱入黑暗。 太上皇揮退兩側的侍衛,艱難的上前兩步,看著如今身量高大的三子。 他與他不像,眉目眼眸更像那明艷的女子,帝王無情不過是過盡千帆后得到多了便不在乎而撤出來的借口,生而為人怎能無情,他不敢去回想,生怕那鈍痛讓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口破碎,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人是他此生的摯愛,他身為帝王,卻不得不做出抉擇,并非帝王無情,而是帝王不該有情。 “冿兒,我知道你恨我,你若恨我今日便做出了斷吧,你的人生還長,豈能活在仇恨中,就此罷手吧?!?/br> 贏冽俯首將自己的劍撿起,這是他娘留給他為數不多的遺物,看著已經染上血漬的劍身,淡淡道:“我恨你,所以不想你輕易死,我要你看到你這江山一日日破敗,你以為自小將我下放滄州我會感激你對我最后的保護,你錯了,我娘犧牲至此絕不希望我茍活一隅,今日別過,再不相見?!?/br> 月白縱身,毫不留戀的飛身離開徒留紫袍之人佇立月下。 他是錯了,他不想負先祖統一的使命,卻只能負她,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胸口沉悶,一口鮮血噴出,明明應是硬朗之際的人如同輕飄飄的紙張一般跌落在地。 “太上皇!太上皇!快傳御醫?!?/br> 夜深更深,蟬鳴將熄,郊外一處別院內燈火通明。 贏冽端坐在榻上,任由大夫給自己包扎傷口。 周揚邁進門來一臉陰沉,緩緩坐在贏冽面前的雕花椅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不過是讓你娶了蠻夷的公主,你便頭熱的獨闖皇宮,那人明明能更好的利用卻為了救你將他放了去,贏冽,你忘了我們要做什么嗎?” 水聲潺潺,茶盞漸漸蓄滿了青茶。 贏冽許久不發一言,周揚將手里的茶盞猛力一坐,頃刻間,茶盞四分五裂被丟棄在方幾上。 “你如今為了個女人多次頭腦不清楚,看來不殺了那女人你不會專心!”說罷,握著腰間的彎月刀便要向門口走去,剛剛走到門前便聽到贏冽的聲音。 “我會娶?!背怂?,娶誰都一樣,他死心了,他與她早在自己命人殺害盛云儔盛翊瑾時便再無可能,旁人害了他娘他尚且臥薪嘗膽伺機而動,他殺了她爹爹兄長,她豈會原諒他。 周揚一嘆,雙拳握在膝上,“明日大軍到京,盛家這份兵力多半是我囊中之物,贏準今日大傷蠻夷使臣顏面,這和親不用我出手便告吹,倘若你能娶了那蠻夷公主,蟄伏幾年這大堯江山只怕便要移主了,你切莫再要兒女情長,好好休息,明日一早離京回滄州?!?/br> 腳步聲離去,贏冽靜靜的坐在床榻,想到她充滿自信的對他說的話,她那般自信的對他說贏準不會娶蠻夷的公主,贏準何其幸運得了她的情愛。 天啟十六年,夏末,蠻夷撤回降書,稱大堯君主不仁難當天下共主,將蠻夷大公主嫁與楚王,蠻夷領主招楚王為婿,愿輔佐楚王爭奪大堯江山,并奉楚王為下一任領主。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求收藏,心機復仇公主vs身懷絕技大隱隱于市的混混。 女主重生,男主本土。 【公主衣袂之下有乾坤】 簡介:公主衣袂之下有乾坤可以運籌帷幄 公主衣袂之下有美景可以奪人心魄 公主衣袂之下有一人可以鞍前馬后 和親公主重生碾壓仇人走上人生巔峰 第076章 湯藥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室內, 咳嗽聲陣陣。 淺瑜抱著女兒過來看許久不見的太上皇,對于贏準的父皇,她很陌生, 未嫁贏準前也不過是遠遠見過,印象中是個威嚴肅穆不茍言笑君王與贏準相差無幾, 但舉止卻比贏準更為溫潤些,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對這位太上皇都是評價頗高,即便日后寫入史書后世撰評也應是一代明君。 淺瑜嫁了贏準后相比從前甚少再見過這位太上皇,如今一見卻發現那本來挺拔的人竟變得如此消瘦,風光不在, 對比起正值風華的褚太后,太上皇就像遲暮的老人。 太醫歷尋問了診面色黯淡的離開。 侍奉的公公將太上皇挽起的衣袖放下,恭恭敬敬的退到一側。 太上皇起身看著兒子選中的這個兒媳,他對她不滿意的,但已經退位豈能在眾臣面前給兒子難堪, 他一生在后悔中度過,不想再做錯事了,這個兒媳他在她幼時便見過,文文靜靜適合他二子,奈何二子向來不喜任人擺布, 這婚事只能指給那陸家小子,兜兜轉轉,又嫁給了二子,咳嗽聲不斷, 太上皇看向淺瑜懷里白白凈凈的女嬰,沙啞開口:“她可取了名諱?” 淺瑜點了點頭,“是兒臣起的,單字羽?!?/br> 太上皇靠在床榻側,沉吟半晌才道:“萬古云霄難得一羽,倒是個好名字?!被始蚁矚g男兒子嗣,第一胎雖不是個男孩,但好字落筆便是一女,女孩也好?!皩⑺н^來給我瞧瞧?!?/br> 淺瑜有些為難的看著扒在自己身上連頭頭不肯抬起的女兒,“她膽子有點小,平日宮人弄些個聲響也要嚇的不敢哭。父皇不要怪罪?!?/br> 太上皇拿著帕子掩唇的手一僵,有些詫異,隨即一笑,“旁的丫頭被嚇定要放聲大哭,她被嚇到卻不敢哭,倒是個怪丫頭?!?/br> 淺瑜嘴上說著手上將女兒交給嬤嬤,嬤嬤小心的將小公主抱到太上皇跟前。 水靈靈的眼眸霎時間充盈水潤,睜的圓溜溜的眼睛不眨一下,忍著那眼淚落下,小嘴一抿就是不吭一聲。 太上皇大笑稱奇,“這膽子不似她父皇這犟脾氣倒是像足了她父皇?!闭f完又是一陣咳嗽,伸向羽兒的手又縮了回去,“快抱給她娘吧,要把丫頭憋壞了?!?/br> 門外,太醫走向端坐著的贏準,“太上皇病及心肺,恐怕時日無多?!?/br> 贏準點了點頭,而后聽到房內傳來父皇低低的笑聲,靜坐良久。 門聲響動,淺瑜抱著女兒出來便看到一臉沉悶坐在椅子上的贏準,兩人成親多時,她豈能不知他為何這般,贏準見妻女出來起身上前攬著淺瑜的腰落下一吻。 淺瑜攥著他的衣襟,咬了咬唇,“你少年征戰沙場,他信你能力,你不要多想……”贏準向來強勢,昨晚贏冽被放走即便不說心里定然氣悶,太上皇為了救下贏冽不惜用自己做餌,贏準不表現但此時定然有些不是滋味。 贏準淡笑,比起父皇放贏冽離開,他更在意的卻是那本氣勢凜然的人落得如此老態,“我知道,我去看看他?!痹捔T,摸了摸昏昏欲睡的女兒,吻了吻淺瑜邁進門內。 贏準坐在雕紋椅上,室內的兩人都不曾開口打破寂靜。 良久,太上皇閉上眼眸,“我兒卓絕,他不是你的對手,無論何時,留他一命吧,就當……就當應父皇最后的遺愿?!庇t雖然什么都沒說,但他自己知道時日無幾,自己的身體日漸被疼痛蠶食已經熄滅了他生存的念想。 贏準看著層層疊疊紗幔下的人影第一次覺得他不再是那不近人的帝王,而是一個父親,但這來之不易的父愛對的是旁人。 贏準不擅表達,一丁點的耐心都給了淺瑜,他很小便離開父母從零開始,對于父皇有的只是高位之上的輪廓,他曾想像他一樣做個冷靜的帝王,不過他遇到了他的寶兒。 贏準起身,向著門外走去,太上皇復而睜開眼眸,咳嗽開口:“我兒記得帝王切莫有情愛?!?/br> 贏準足下一頓,看著鏤空的雕花窗楣外抱著女兒向寢宮門走去的淺瑜,“我先是她的夫,而后才是大堯的帝王,我只放過他這一回,下次再見定不會留情,你若還想保他護他便努力的活吧?!?/br> 門被推開,室內再無響動。 太上皇怔怔的看著床幔,他的兒有多自信多驕傲,他信他能駕馭一切,所以有底氣對他這樣說?;逎年H上眼眸,是他無能了,是他優柔寡斷了,既不能做到絕情絕義,又不能做到情深義重。 次日。 朝堂肅穆,比往日更加凝重幾分,身著麟甲的周揚進入大殿,與朝臣一同拜禮,周揚一直駐守滄州,滄州馬匹充沛,多年來掌管馬匹規劃,雖是有實權的將領,但因為麾下兵馬都是先前周國人向來被朝堂忌憚,所以甚少參戰。 將文書呈上,周揚退到武將之列。 贏準看著呈上來的文書,兵馬人數和兵器清點確實與他所知一般無二,但周揚存的卻是避重就輕的心,絕口不提北邊虎符的歸屬,將文書隨手放在一側,贏準淡淡開口:“如今盛將軍盛少將軍恐怕難接虎符,不如由李將軍暫為接管吧?!?/br> 贏準話一落,便有人上前參拜,“圣上所言甚是,不過這李將軍從未征戰北邊。先前也一直駐守嶺南,恐怕難以適應北邊苦寒戰場?!?/br> 一人拂袖出列,冷嗤道:“劉大人,你說的這不是笑話?聽過將軍去適應環境的,沒聽過讓環境去適應領兵打仗的將士的,難不成大戰之時一個將軍適應不了環境,就臨時抱佛腳再派一個不成?皇上,既然這虎符暫由周將軍保管,周將軍又打了勝仗功不可沒,忠心可鑒,不如由周將軍暫為接管?!?/br> 論功確實應有周揚接管虎符,至少面上不能卸磨殺驢。 贏準叩了叩案幾勾唇不語,魚兒一個個浮出水面便是因為有一大塊餌。 朝堂上大有激辯之勢,這時匆匆進殿一人,白眉長須,行走匆匆間卻有幾分仙風道骨。 嚴丞相揮了揮衣袖,理了理因為走得急而撩起的衣袍,“圣上,老臣剛從將軍府回來,來的有些晚了,圣上切莫怪罪?!眹镭┫鄽v經三朝,桃李天下,一向有功無過,即便來晚也無人敢參上一本。 嚴丞相擦了擦額頭的汗,心里思忖不如這次歇了便告老還鄉得了,省的天天與皇上做戲。 贏準蹙眉順勢道:“丞相一早去將軍府有何事?” 嚴丞相俯首一拜,“老臣聽聞盛將軍大病痊愈,特去瞧上一瞧,好歹盛將軍拜在老臣門下學習兩日,說來也算老臣的門生?!笔⒃苾壌_實曾在丞相門下學習兩日,這兩日不是多日的省略,確實是只有兩日,因為盛云儔出身草莽,剛與李夫人成親不久就拿了岳父的拜帖去了當時已是丞相的岳父老友門下學些籌謀規矩,不到兩日便被趕出了丞相府,連累老丞相氣病了三日,京中人盡皆知。 一番話落地,朝臣紛紛一怔,而后則是一片嘩然。 贏準垂下眼眸,“既然來了,不如丞相說說,這北邊虎符由誰接管妥當?!?/br> 嚴丞相一怔,而后拜禮,“原北邊盛家軍雖是從京中調去,但常年在盛將軍麾下,又與盛將軍舊部合并,自然由盛將軍重新掌管為好,再不濟也要有盛少將軍接管,這這這……老臣以為應是鐵板釘釘的事?!?/br> 閣老聞言出列,震驚道:“老丞相莫不是糊涂了,盛將軍與盛少將軍此時已經……”戰死沙場,這四個字還沒說完,一道沉聲響徹大殿。 “微臣來遲,請皇上責罰?!?/br> 盛云儔身著麟甲,與盛翊瑾一同進入殿內。 朝堂內周揚面色一變,看向高座上的贏準。 比起朝堂上的風起云涌,后宮卻一派寂靜。 寢宮內,淺瑜將嬤嬤遞過來的迷糊糊放在嘴唇試了試,而后喂給一側期待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女兒喜好看自己淺瑜已經習慣了,將白玉勺送至那粉粉的小嘴旁,笑著道:“為什么總看娘親???” 羽兒仰著頭看著娘親眼睛不移開一下,將湊近嘴邊的迷糊糊乖巧的吃下。 小公主天天睜開眼睛就要看皇后,后宮的人都知道,見過纏人的嬰兒,卻沒見這么纏人的,紛紛看著小公主的表情掩帕低笑。 女兒沒生下來,淺瑜還想著若是同弟弟一般淘氣,她要如何管教,沒想到女兒生下來乖巧的令人心疼,女兒甚少哭,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比起放生大哭更讓人心軟。 下了朝,贏準一進寢宮,宮女們紛紛退下回避,嬤嬤也跟著退出房內,贏準坐在一側看著寶兒穩穩的喂女兒吃飯。 羽兒看到陌生人湊近,伸了伸胖胖的小手點了點,粉唇扁了扁作勢欲哭。 淺瑜拿過帕子給女兒擦了擦唇畔,“羽兒,那是爹爹?!?/br> 贏準看著女兒欲泣的模樣,嘆息出聲,當日寶兒怕他嫌他,如今輪到女兒了,母女倆這點倒是像了十成十。 女兒沒心思吃飯,一直用胖胖的手指頭指著贏準,淺瑜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爹爹喜歡你才看你,羽兒有娘親也有爹爹?!?/br> 羽兒眨巴兩下眼睛,豆大的眼淚掉下來,乖巧的將迷糊糊吃掉。 用完了飯,贏準試探的將羽兒從小椅子里抱出,羽兒似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爹爹,區別于對待娘親時笑瞇瞇的模樣,羽兒還淺淺的眉頭一直皺個不停,滿臉迷茫。 女兒不肯與自己親近,甚至不拿正眼看過自己,贏準多少有些挫敗,他為數不多的柔情和心思都給了寶兒,對待女兒他反而束手無策。 淺瑜隨著宮人去浴房洗漱,贏準因著想與女兒拉近關系,便打發嬤嬤離開,抱著女兒認花認草,羽兒終于不皺著眉頭苦大仇深的看著爹爹。 贏準拿出一只漆紅皮鼓,兩個耳蕩隨著贏準來回的晃動打在鼓面發出沉悶的聲響,贏準下朝時問過嚴公公,說是幾個月大的小孩對這種東西喜歡得緊。 羽兒本來好好的看著漆紅的鼓,越看越專注,對于喜歡的東西她向來專注,但隨著贏準晃動鼓把,鼓聲一響,登時嚇的一個激靈,眼眸一瞇似怕那亂晃的耳蕩打到自己一般,隨即粉唇一扁,第一次發出震耳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