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君無顏以為,他能喊著這個稱呼,一直追在那個人的身后,直到能夠和他并肩而行,直到能夠將他和自己的母親一起,護在身后。 ——曾經,他真的是這么以為的。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曾叔叔,我們去哪?”抱著一把比自己還要高的長刀,有些吃力地跟在曾巖的身后,君無顏仰起頭,看著這個男人。 “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痹鴰r的表情逆著光,看起來有些模糊。他頓了頓,似乎笑了一下,開口說道:“不用把刀帶上也沒關系?!?/br> 可聽到曾巖的話的君無顏卻用力地搖了搖頭,將手里的刀抱得更緊了。這把刀是幾天前曾巖送給他的,自從拿到手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娘親呢?”君無顏又問。 “她吃了藥,睡下了?!痹鴰r回答。 君無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是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原本君柔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傷藥自然也不必喝了,可最近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身子似乎又差了許多,那斷了的湯藥就又續上了。 轉過頭看了看走在身邊的曾巖,君無顏的眼睛眨了眨,剛才的那一點擔憂立馬就消失不見。只要有這個人在,他就完全不必為這種事擔心——因為,他總會在他擔心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角,君無顏沒有回答曾巖“什么事這么高興”的問題,自顧自地觀察起周圍來。 這里距離曾巖的別府已經有好些距離了,也不再似那里那般荒無人煙,兩人走在路上,偶爾還能和腳步匆匆的農家人擦肩而過。 前些日子這附近突然爆發了一場古怪的瘟疫,感染者皆渾身膿腫潰爛,直至五臟六腑都腐爛殆盡后,才痛苦至極地死去。因此,現在這地方的氛圍顯得格外的凄清??杉幢闳绱?,對于君無顏來說,卻已經足夠讓他感到新奇了。 在逃亡的途中,為了避免暴露行蹤,君柔向來都是帶著他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的,而為曾巖所救之后,為了不被追捕的人發現,他甚至都沒有邁出過那處別府的門。因為這事,曾巖時常對他感到歉疚,每次外出的時候,總會帶些府內沒有的新奇玩意兒回來。所以這一回被曾巖給帶出來,君無顏的心里是帶著些許忐忑的。他總是擔心會有人認出他,進而給曾巖帶來麻煩。 好在這一路上碰到的人不是行色匆匆,就是神色惶惶,根本就沒有人往他的身上多投一分注意力。 跟在曾巖的身后走了一路,君無顏在一間農舍的門前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曾巖,君無顏忍不住打量了下眼前的這間農舍,看了半晌也沒能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在躲避追殺的途中,他還曾經進過長得差不多的農家里,拿過一些東西。 ……好吧,這是君無顏努力想要忘掉的黑歷史。 曾巖在農舍的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看了君無顏一眼,仿佛終于整理好了情緒一般,推開門走了進去。 直覺地感到剛才曾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可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的君無顏,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將它拋到了腦后,小跑著追上了曾巖。 農舍內部的場景與君無顏預想中的并沒有太大的差別,斑駁的墻壁,做工簡陋的桌椅,隨意擺放的雜物——除了那四個站在大堂正中的人之外。 他們穿著相似的白色長袍,只是其中的兩人袖口繡著金色的牡丹,而另外兩人的衣衫上,則是銀絲云卷暗紋。這兩套衣服,君無顏見過許多次。他最熟悉的,便是它們沾染了血污的模樣。 仙界與華府。 君無顏愕然地睜大了雙眼,轉過頭去看著神色有些僵硬的曾巖??稍鴰r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君無顏的目光似的,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直到走到那四個人的身邊,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曾叔叔?”君無顏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不可抑制的顫抖。 曾巖看著他,在一瞬的復雜之色過后,眼中便又浮現出君無顏熟悉的溫和笑意來。君無顏聽到他說:“無顏,你過來?!?/br> 君無顏緊抿著唇,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曾巖。許久之后,他才抬起腳,緩緩地走了過去。一步一步,直到來到曾巖的面前。 他停下腳步,用與往常無二的姿勢仰起頭來,看著面前人的臉,再次開口:“曾叔叔?!彼粗鴰r,努力地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他又喊了一聲:“曾叔叔?!?/br> ——告訴我,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樣,這只是你有一個惡劣的玩笑而已。 ——求求你,快告訴我。 “曾叔叔……”君無顏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顫音,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倒下似的。 可面對君無顏的目光,曾巖卻側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他看向站在邊上的那四個人,溫和地笑了一下:“人我已經交給你們了?!辈贿^幾個字,卻讓君無顏如置冰窖,連血液都被凍結。 “這次的事情,還真是仰仗了曾先生了?!逼渲械囊蝗藢χ鴰r拱了拱手,繡著金色牡丹的袖口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華府定然不會虧待先生的?!?/br> 曾巖笑了笑,沒有答話,又說了句什么,就拱手告辭了。在整個過程中,他沒有再看君無顏一眼。身后傳來門被合上時發出的輕響,君無顏的眼皮一顫,淚珠毫無征兆地掉落了下來。他大睜著眼睛看著,其中滿是茫然的神色,似乎依舊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墒O碌哪撬娜藚s顯然沒有給他解釋來龍去脈的意思,只是拿出繩索,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君無顏并沒有反抗,他只是雙眼直直地看著被合上的木門,等著下一秒有人將它推開,然后露出一臉惡作劇成功的笑容說道:“怎么樣,又騙到你了吧?” 可是沒有。直到君無顏被捆著拖上飛劍,他也沒有再看到那個總是一臉和煦笑容的男人。 有人伸手想要將君無顏懷中的長刀拿開,可他的手剛一碰到刀柄,原本安靜的君無顏卻猛地抬起頭來,一雙黑眸帶著兇光,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兇獸。那人的動作頓了頓,放棄了將刀收走的想法——反正一個不滿十歲、修為低微的人,哪怕拿著武器,也根本傷不到他們。 見到對方收回了手,君無顏又再次低下頭去。 看著腳下遙遠而模糊的景色,君無顏驀地覺得腹中一陣抽搐,難受得他忍不住趴下來干嘔起來。他的動作嚇了載著他的人一跳,而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就變成了嫌惡與厭憎。他狠狠地踹了君無顏一腳,踹了之后,似乎還覺得不解氣,想要再動手,卻被旁邊的人給阻止了:“算了,別和他一般見識?!?/br> “就是,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绷硪蝗艘查_口說道。 那人大概是被勸住了,可還是覺得君無顏看著不順眼,于是就啐了一口:“雜種!” 君無顏顫了顫,沒有說話,可那人卻依舊不消停,蹲下身來拍了拍君無顏的臉:“叫你呢,聽到了沒?”可君無顏仍然咬緊了牙,不發一言。 也許是君無顏的反應讓那人感到了幾分無趣,也或許是覺得被君無顏下了面子,眼珠子轉了轉,目光落在了君無顏懷里的那把長刀上。他剛才可是注意到了,這個小雜種對這刀可是寶貝得很。 這么想著,他“嘿”的笑了一聲,朝著那把刀伸出手去。果然,還沒碰到刀柄呢,君無顏就惡狠狠地瞪了過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應,那人似乎很高興。他像是沒有看到君無顏的目光似的,飛快地抽刀出鞘,還故意拿在手里把玩:“嘖,看你這么寶貝,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呢,原來就是一把破刀,連一點靈性都沒有?!蹦弥峨S手甩了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斜著眼看著君無顏,“難不成這刀是曾巖送給你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曾家確實是用刀的吧?嘿,我可是聽說他對你們很不錯,該不會把曾家的家傳刀法也……??!”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慘叫給打斷了。只見剛剛還縮在飛劍上的君無顏突然撲過來,對著那人拿著刀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也許是被剛剛的話刺激到了,也或許是剛才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一股腦兒地爆發了出來,他那樣一口,幾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任由對方怎么打罵都不松口。終于,那人也發了狠,對著君無顏的下腹狠狠地踹了一腳,終于把君無顏踹了開去,可即便如此,他手上的血rou也被帶下去一片,而且由于他用力過猛,君無顏也被踹下了飛劍,朝著底下的樹林直直地落了下去。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長刀,也隨著君無顏一起落了下去。 第85章 存活第八十五天。 見到這樣的場景,邊上的另外三人都愣了一下,之前出聲制止過這人的一人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中也帶上了斥責的意思:“你在干什么?!” “他要是在見到長老之前就沒命了怎么辦?!”另一人也開口,有些氣急。 “可是他……”那人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可面對另外三人指責的目光,卻硬生生地把話給吞了回去,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冷哼了一聲,“死不了?!闭f著,正準備驅動飛劍下去接人,可剛才率先出聲的人卻搶在他之前行動了,讓他頓時僵在了原地,胸中一口悶氣??墒?,還不等他在心里罵上對方幾句,就聽到下方傳來一陣金鐵交戈的聲響,與此同時,還有下去的人的悶哼聲。 還停留在上頭的人互相對視一眼,也顧不上別的什么了,連忙驅動飛劍沖了下去。 “只有四個嗎?”倚樹而立的婦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兩鬢發絲間能夠看到不少的銀絲,她一手攬著被解開了束縛的君無顏,一手持著一把青鋒長劍,眼角眉梢俱是冷意。先前下來的一人正捂著腹部,無力地跌坐在地上,而隨著君無顏一起落下的長刀正斜斜地插在兩人的身側。 “滾,或者死?!睕]有多余的廢話,君柔冷冷地拋出了這幾個字,握著劍柄的指尖由于用力過度而泛著青白,還帶著些許由于后怕而產生的抑制不住的顫抖。 許是被君柔的氣勢所懾,那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對視一眼,忽地冷笑出聲:“你以為憑你一個人,能贏得了我們?”更是有人開口嘲諷:“曾巖花了多大的力氣保下你,結果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白白地浪費了他的一番苦心?!?/br> “閉嘴!”也不知道這話究竟哪里刺激到了君柔,她手中的長劍一顫,對準了說話的人就刺了過去,青色的劍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正中對方的胸口,那人來不及躲避,只是后退了一步,睜大了雙眼??傻攘撕靡粫?,胸口也沒有傳來預期中的疼痛。他恍惚著低下頭去,卻只見斜里伸出一把長劍,恰好擋住了劍尖。 “外強中干,軟綿無力,靈力凝滯,空有個花架子!”每說一句,空中就傳來兩劍相撞的聲音,待到最后一個字落下,君柔手中的長劍也被遠遠地挑了出去,落在了林中的草叢里。沒有往被挑飛的長劍多投去一個眼神,穿著銀絲云卷暗紋長衫的男子收劍而立,目光平靜地看著君柔:“君小姐你快撐不住了吧?” “娘……?”驀地聽到這話,君無顏的心里猛地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君柔。起先君無顏因為之前那一系列的變故而心慌意亂,沒有察覺到君柔不對勁的地方,這一看之下,就發現了問題。比之尋常的時候,君柔的面孔明顯蒼白了許多,兩鬢的銀發也增加了不少,雖說樣貌并無太多的變化,可整體卻給人一種日薄西山的感覺。發現了這一點,君無顏頓時慌亂起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眶也有些泛紅:“娘?!” “我沒事?!卑矒岬孛嗣裏o顏的腦袋,君柔抬起頭,冷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你想說什么?” “長老在等你回去?!睕]有繼續動手的意思,男人將手中的長劍收入劍鞘之中,平靜地開口。 不過一句話,卻讓君柔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愣怔的神色來。她的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要說點什么,可幾次張開口,卻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好半晌,她才用帶著顫音的聲音開了口:“他……”可她才吐出了一個字,就猛地止住了話頭,一雙秀目猛地睜大。對面的男子皺了皺眉,正想說點什么,卻突地感到胸口一痛。有些愣愣地低下頭去,看著透胸而出的那只手掌,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阿柔想要去哪里?”將手掌從男子的胸口抽回,任由對方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身玄紫色長袍的男人面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渾身僵硬的君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阿柔的,難道阿柔又要扔下我了嗎?” “沈異……”君柔的嗓音有些艱澀,身子也搖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穩的模樣。 “上次阿柔什么都沒說,就扔下我走了,我可是很傷心呢……”被稱作沈異的男人一步步朝著君柔走過來,垂下的指尖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著血,他卻恍若未覺,只是眉眼含笑地望著君柔,“明明有很多次都快要追上你了,可最后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讓我著實難受得緊啊?!彼蝗煌O铝四_步,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滿,“我和阿柔說話,有外人在可不好?!?/br> 這話一出,自他出現后一直都在高度戒備著的三人立即分散開來,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逃離,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擅鎸θ说膭幼?,沈異卻只是微微一笑,纏在腰間的紫色長鞭如靈蛇般甩出,不過瞬息之間,那三個人就成了焦黑的尸體,如同垃圾一般被丟在腳邊。 目光往地上的三具尸體隨意地掃了一眼,沈異側過頭,視線落在站在一旁的君無顏身上。幾乎是在他看過去的同時,君柔往邊上走了兩步,擋住了沈異看向君無顏的視線。目光在君柔的身上頓了頓,沈異突然笑開了:“阿柔這是在干什么?” 君柔沒有說話,只是挺直了脊背站在君無顏身前。沈異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中的神色似乎帶上了些許委屈:“阿柔覺得我會做什么?”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似是有些憂傷,“他是阿柔的孩子,我怎么舍得傷他?” 君柔還是沒有開口,可那停止的脊背卻似乎僵硬了幾分。沈異彎了彎唇角,正要說點什么,腦后卻突然傳來破空之響。皺著眉頭回過頭去,沈異有些訝異地發現,剛才被他穿透了胸膛的男人竟然還活著,此刻正是他舉著出鞘的長劍,朝著他的后心刺了過來。但可惜的是,受了這般重的傷,哪怕還留有一口氣,想要發揮自身的實力,卻也是不可能的了,那劍招也不過是看著凌厲罷了,根本就傷不到沈異分毫。抬起手擋住劍刃甩到一邊,沈異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臉上的笑容不減分毫。被他掐住了脖子,男人卻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沈異的眉頭一皺,直覺不妙,就聽到頭頂傳來類似煙花炸響的聲音。 隨手扭斷了男人的脖子扔在一邊,沈異抬頭看了看上方那逐漸散去的金色煙霧,露出了有些懊惱的神色:“仙族的這些小玩意兒,實在是煩人?!彼み^頭看著君柔,表情有些遺憾,“原本還想和阿柔多說說話的,畢竟這么久沒有見面了,可現在看來,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了呢?!彼麤_著君柔笑了笑,“阿柔也知道,我是個討厭麻煩的人?!?/br> “你想要怎樣?”沒有回應沈異的話,君柔開口問道。 “我只是想接阿柔回去而已?!鄙虍惪粗?,眼中的神色溫柔而專注,“可是阿柔定然是不愿意的吧?” 君柔的身子微微一顫,目光復雜,她的雙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垂下了目光。 見到君柔的樣子,沈異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是真的得到這個回答,我果然還是會傷心呢?!彼Φ?,“果然,感情就是這么奇怪的東西啊?!狈路鸶袊@一般地說完后,沈異抬起頭來,朝著君柔微微一笑,下一秒,原先距離君柔還有十幾步遠的沈異,忽地出現在君柔的面前,而他的一只手掌,穿透了君柔的胸口。 胸口傳來的劇痛讓君柔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甚至也站立不穩,向前傾去。沈異小心地接住君柔的身子,貼在她耳邊,語氣輕柔地低語著:“疼嗎?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br> 君柔仰起頭,看著沈異毫無波動的雙眼,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血液順著嘴角淌下,淹沒了喉嚨里傳出的細微嗚咽。那雙眼睛里的光芒終于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搭在沈異身上的手也滑了下來,她的身上再沒有一絲生氣。 目睹了這一切的君無顏仿佛這時候才驚醒過來,他看著倒在沈異懷中的君柔,抬起腳想要向前,卻又好像害怕什么似的,又佇立原地,只能用顫抖的聲音,發出輕到不能再輕的呼喚:“娘……?” “她死了?!比缤幸话?,這三個字將君無顏全身的血液都給褪去了。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漸漸地,這種顫抖彌漫至全身,他仿佛花了所有的力氣,才抑制住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他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沈異,從喉嚨中吐出三個字:“為什么?” “你問什么?”沈異望過去,依舊是那一副溫柔可親的笑容。 “為什么?!”君無顏向前一步,又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 “啊,你說這個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沈異低下頭去,用沒有沾染血污的手小心地梳理了一下君柔有些凌亂的頭發,輕輕一笑,“她究竟都是要死的,比起讓她死在我見不到的地方,不如讓她死在我的懷里,死在我的手下,不是嗎?”他低頭吻了吻君柔的發頂,露出了孩童般滿足的笑容,“這樣,她就不能再離開我了?!?/br> 君無顏木然地看著沈異的動作,仿佛一具失去了cao控的人偶。良久,他啞著嗓子開口:“你愛她嗎?” “當然愛!”沈異的表情就好像君無顏問出了什么愚蠢的問題一樣,“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他看著君無顏,眼中驀地浮現出一絲戾氣,面孔也變得有些猙獰,“要不是……”猛地止住了話頭,沈異看了君無顏一眼,突然笑了起來,“我想,她一定沒有告訴過你,她會變成這個模樣,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她一定沒有告訴過你,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她就會死這一點吧?” 君無顏覺得,他應該是哭了??墒撬置嗣劢?,卻一片干涸。 沈異早已經帶著君柔的離開了,只剩下君無顏和那四具涼透了的尸體,以及那斜斜地插在一旁的長刀。 周圍靜得可怕,君無顏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長刀上,指尖動了動。身后傳來了踏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可君無顏卻一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無顏……”這個聲音帶著君無顏深入骨髓的熟悉,讓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就看到曾巖神色復雜地站在那里。曾巖眼中的神色太過復雜,君無顏看不分明,也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只是木著一張臉,直愣愣地看著對方。 曾巖在距離君無顏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能輕嘆一聲:“你……走吧?!?/br> 君無顏依舊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只是仰著頭看他。那樣的目光讓曾巖感到心慌,他略微偏過頭去,錯開了視線:“因為剛才的信號,這里很快就會有其他人來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彼哪抗庠诘厣系氖w上停留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可這并不是探究的好時機,“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只有自己留住性命,才有將一切盡數奉還的可能?!狈路鹨晃徽佌伣虒У拈L者一般,曾巖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在談論對方該如何找自己報仇。 可無論他怎么說,君無顏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仿佛了無生氣的人偶。 曾巖的眉頭終于皺了起來,他上前幾步來到君無顏的身邊,伸手想要抓住君無顏的肩,卻被對方側身避了過去。曾巖的動作一僵,眼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他收回手,苦笑一聲:“你……” “曾先生每次動作都是如此迅速,我等不及啊?!蓖蝗豁懫鸬穆曇舸驍嗔嗽鴰r尚未出口的話,曾巖一驚,下意識地往前跨了一步,攔在了君無顏身前,這才抬起頭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人一身做工精細的白色長袍,衣領與袖擺處用金線繡著盛開的牡丹,被周身的十幾人拱立于前,一派高人一等的模樣??吹皆鴰r的動作,他冷哼一聲:“看曾先生的樣子,難不成還想護著這個雜種不成?” 聽到某個刺耳的字眼,曾巖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對上對方那滿含惡意的視線,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側身讓了開來:“我并無此意?!?/br> “是嗎?”那人看了曾巖一眼,忽地勾唇一笑,“那就殺了他吧?!?/br> 曾巖猛地睜大了雙眼,沒來得及掩飾的震驚流露了出來。他掐了掐掌心,有些艱難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可是仙界的長老要的人,若是死在了這兒……”“他們要的只是尸體罷了?!遍_口打斷了曾巖的話,那人看了曾巖一眼,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既然此人是由先生最先找到的,我們自然不好居功,這件事還是先生來吧?!?/br> “什……”“若是先生擔心殺這個雜種會臟了自己的刀的話,那兒不是正好有一把合適的武器嗎?”拿下巴點了點插在一旁的長刀,那人的語氣帶著隨意,“說起來也是巧,這個雜種習的居然也是刀法,不過,我相信他和曾先生定然是沒有半分關系的,是吧,曾先生?” “他畢竟是仙界的……”曾巖似乎還想反駁,可對方卻絲毫不給他這個機會:“仙界長老座下的一名弟子喪命于此,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我想曾先生不會不明白的,對嗎?” “我聽說曾先生的弟妹懷孕了,連名字都定下了,若是男孩,就叫曾浩,若是女孩,就叫曾敏,我說的可有錯?” “那曾某……就不再推辭了?!痹鴰r扯了扯嘴角,伸手抓住了插在地上的長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