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節
遼東開戰,朱常洵必是要上前線殺敵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想起兒子會戰死沙場,鄭夢境的心便揪了起來??珊⒆哟罅?,自己哪里攔得住。 昔年她攔不住兒子,現在也一樣攔不住女兒。 “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编崏艟齿p輕摸著女兒的臉龐,“不過你得答應了我,一定,一定一定要照顧好自己?!?/br> 朱軒姝“哎”了一聲,“回頭等到了,我就將洵兒給畫下來,送來給母后看?!彼蕾嗽谀赣H的懷里,“也不知現在的洵兒,會不會我都不認得了?!?/br> “怎么會呢?!编崏艟辰o女兒理著發絲,“到底是姐弟呢,連著心。你忘啦,前回治兒燒了,還想瞞著人,你不是一眼就給看出來了?” 朱軒姝嘟囔了一句,“那不一樣?!毙睦镩_始期待與弟弟的見面。 女兒走的那天,鄭夢境沒法子出宮去送。她特地叮囑了朱常治和朱常溆倆兄弟,好好看著女兒,再囑咐了熊廷弼一定要看好了有些時候特別跳脫的朱軒姝。 兒行千里母擔憂,鄭夢境只覺得對著自己的這幾個孩子,那是一輩子cao不完的心。 可心里又暗自想著女兒送來的畫像會是什么樣兒,成婚生了子的洵兒,還會同前世那樣嗎?應當會更結實了吧?洵兒前世的時候,更像是個白面書生,文文弱弱的。 去往遼東的一路上,熊廷弼都特地走得極慢。索性一路無事,一家子安安穩穩到了沈陽。 朱軒姝到了地兒,就趕緊將事兒全給料理了。她心里急著早些安頓好了,可以去見自己的的弟弟。 熊廷弼怕她累出什么好歹來,勸道:“李如松還沒領著人過來呢,便是四弟弟要來,現下也不在。你先顧好了自己的身子要緊?!?/br> 朱軒姝卻不依,“他便是不來,難不成我還不能去見了?”說著眼圈就紅了,“都是嫡親的姐弟,難不成我就見不得他了?” “好好好,待我將此處的事料理妥當,就陪著你一起去鐵嶺,好不好?”熊廷弼哄道,“到時候把阿寧也帶著一道,我看著他實在有些文弱,是該讓四弟弟好生教教了。我在他這個年紀,都能……” 朱軒姝被他的話給岔開了思緒,果然不再繼續念叨朱常洵,“這般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哎哎哎,為夫可不是這個意思?!毙芡㈠鲚p咳一聲,“不過是覺著,你太寵他了?!?/br> 朱軒姝噘嘴,“我都幾歲了呀,旁的婦人在我這年紀,不知都生了多少個。獨他一個,我哪里能不寵。有時候也知道,可這心吶,就是狠不起來?!?/br> 熊廷弼正欲說些什么,就聽外頭的門房進來回報,“有位朱姓的小哥領著妻兒在門口等著,說是夫人的舊識?!?/br> 朱軒姝眼睛一亮,淚水迅速地積聚起來,不斷從臉上滑落?!澳睦锸鞘裁磁f識!那是我親弟弟!還不快請進來?!彼嶂柜?,就要出去,“罷罷罷,還是我親自去迎?!?/br> 熊廷弼在邊上看得心驚rou跳,趕緊將她拉住,“你慢著些兒,在京里頭的時候怎么答應母后的?” “這不是洵兒來了嘛,你別拉著我?!敝燔庢话阉﹂_了不敢使勁的熊廷弼,腳下走得生風,“洵兒,可是你?” 朱常洵在門口就聽見朱軒姝的聲音,轉頭對身邊忐忑不安的張素娘道:“這是我那二jiejie了?!彼麚P聲回應里頭,“二jiejie,便是我了?!?/br> 朱軒姝走到門口,身后還跟著匆匆趕來的熊廷弼?!颁瓋骸敝缓傲诉@么一聲,就哭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拳頭一下下砸在朱常洵的身上,身上不疼心里疼?!澳阍趺淳蜕岬?,怎么就舍得……” “好了好了,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再說?!毙芡㈠錾锨芭c朱常洵見禮,“四弟弟,四弟妹?!?/br> 張素娘怯怯地應了一聲,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跟著朱常洵進去。一路上,眼睛都控制不住地四下看著。這里是沒有鐵嶺的李家大宅富麗堂皇,卻總叫她覺著心上被壓著什么。 待到了正堂,朱軒姝心緒稍定,將熊泰寧叫過來跟前,指著朱常洵,“這是你四舅舅,四舅母。你四舅母懷里抱著的,便是你的小表弟了?!?/br> 熊泰寧有些認生,抱著母親的腿不放,但嘴上乖乖地向這些陌生人打招呼。 朱常洵從懷里摸出個小孩子的玩具來,“我自己做的,不是什么貴重東西,拿著玩吧?!?/br> 朱軒姝難得對兒子虎了臉,“你要是敢不愛惜,仔細我同你外祖母要了板子打你?!?/br> 熊泰寧眨巴了幾下眼睛,又朝父親看了看。見父親沖自己點點頭,又搖搖頭,心里就明白了?!岸嘀x四舅舅?!彼е峭婢?,“阿寧很喜歡?!?/br> “喜歡便好?!敝斐dξ刂钢约旱膬鹤?,“待你表弟大了,叫他同你一處耍?!?/br> “哎!”這回熊泰寧應得很爽快。 熊廷弼知道他們姐弟倆必有許多話要說,哄著兒子出門,“玩去吧?!?/br> 兒子一離開,朱軒姝的眼淚就又涌了出來。她近前去上下摸著弟弟,“高了,瘦了,還結實了。要是到了母后跟前,她一準兒認不出來?!庇殖瘡埶啬镎J認真真地行了一禮,“有勞弟妹替我照顧這不肖的弟弟?!?/br> 張素娘慌忙回禮,“這是我……是奴家的份內之事?!彼а弁低荡蛄恐燔庢?,這就是天家的公主啊,皮膚看起來好嫩好白。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大?可瞧著卻比自己年輕許多。 朱軒姝上前去拉她,“躲什么,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何況我家四弟妹又不丑?!彼粗斐d?,“今兒便留下吃個便飯吧。我同素娘去說話,你們男人自有事兒要談?!?/br> 朱常洵朝jiejie點點頭,由熊廷弼領著去了剛收拾出來的書房談論努|爾哈赤的事。 朱軒姝帶著張素娘去后宅的花園里頭說話,把朱常洵小時候的事兒賣了個底朝天。說著說著,自己的情緒也高漲了起來,一掃先前的悲傷。 她相信自己弟弟的能耐,往后吶,這遼東一帶必定會安穩下來,再不懼北夷犯邊。 努|爾哈赤早就料到了大明朝會閉市,不獨朱常溆不斷地從蒙古女真的手里備下軍需物資,努|爾哈赤自己也不斷地通過邊境貿易積攢自己所必需的物品。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既有了這等心思,沒有萬全準備,斷不會稱帝。 病重的額實泰躺在屋中,聽著外頭熱鬧連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消息送到努|爾哈赤跟前的時候,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只將自己早就備好的反明檄文拿出來,給諸位貝勒看?!拔乙庖褯Q,今歲必征大明!” 九月,努爾哈赤開壇祭天,當眾宣讀“七大恨”,至此大明北境再無安寧之日。 縱朱常溆早做準備,又有熊廷弼調兵遣將,朱常洵奮戰于前線。但與努|爾哈赤交手也是勝負各半。遼東的戰備不比京師和漳州,軍士不慣于用火器,更偏愛于近身rou搏。 可在馬戰上,誰能和蒙古女真相抗衡。何況努|爾哈赤早已同被林海萍逼得走投無路的佛郎機人勾結,買得大量火器。 熊廷弼苦于遼東士兵訓練荒廢已久,武備又更不上,只得一面拖延,消極應對,一面對內加緊訓練。他已是根本顧不得家中,日日都歇在軍營里。 生產后的朱軒姝做完月子,就一肩挑起了所有事,帶著所有隨軍家眷cao持庶務。日子自然不比在京城的時候舒坦,但她覺得自己活得更有滋有味。她為天家女,弟弟上陣,她也絕不能被落下才是。 努|爾哈赤心知大金不比大明朝幅員遼闊,一旦戰事陷入膠著,首先垮下的不是大明朝,而是自己。在經過精心籌備后,他決定率兩萬人馬突襲撫順以東諸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