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
見她生氣,父女倆都心里忐忑起來。朱翊鈞狠狠瞪了一眼女兒,上前勸道:“這不是姝兒不懂事,別為著她氣傷了身子才是?!?/br> 朱軒姝立在一旁,倒是想開口說不嫁了,也不鬧了??尚睦镉洅熘芡㈠鲈趺炊颊f不出口。 鄭夢境用絲帕擦了淚,帶著哭音兒道:“你說要嫁,你倒是說說看,不除籍,你怎么嫁?我已經見不著洵兒了,難不成還要再叫我往后見不著你不成?”說話間,又怨上了朱翊鈞,“祖宗定的好規矩!竟生生叫我這輩子都見不著自己孩子!” 朱翊鈞能有什么法子?他也無奈的很,但凡有一丁點的法子,都愿意成全了女兒。誰不想見自己女兒過得開開心心,幸幸福福的?誰不希望自己女兒可以覓得稱心如意的郎君? 也不知當日祖宗是怎么想的!便是防著外戚,也得人名正言順不是?隨便扯個清君側的大旗,真當人是傻子?誰會應?駙馬那是隔著多少層的外戚了,自古以來能有哪個駙馬謀反成功的? 朱翊鈞見鄭夢境哭得不行,就先沖女兒使了眼色,叫她出去,別再他倆跟前晃悠。 朱軒姝委委屈屈地出了門,就見著自己兩個弟弟過來。她忙上前去,“父皇都不叫我留著,母后正哭著呢?!?/br> 朱常溆有心說jiejie做的不對,卻又舍不得。前世熊廷弼的結局可不怎么好,叫自己的皇兄給砍了首級,傳首九邊。到了自己手里才重新平冤昭雪。他對熊廷弼心里是有一份愧疚的。 而且沒人能比他更清楚熊廷弼的能耐了。母后雖然和自己一樣都是重生的,可到底久居后宮,對外朝事并不很清楚。 朱常溆也很想自己的jiejie可以如愿以償,只是……不易。父皇母后舍不得她除籍,可不除籍,按照太|祖定下的規矩,駙馬是不能入朝為官的。 朱軒姝拉著兩個弟弟出了殿,求道:“好弟弟,總歸看在多年的手足情分上,替我想想法子不是?!?/br> 朱常治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從懷里取了一份信出來?!斑?,我那個……也許是未將來的二姐夫,叫我給你的?!?/br> 朱軒姝幾乎是將信搶過來的,當著弟弟們的面拆開,如饑似渴地看起來。見不著熊廷弼的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害怕。怕自己的真心錯付,怕熊廷弼仍舊礙于世俗的眼光,而決意抽身離開。 幸好,他沒有。他寧愿舍了自己的抱負,自己的夢想,也要堅守對自己的承諾。 這份諾言如此之重,便是窮盡自己的一生,怕也無以為報。 朱軒姝捂著嘴,好不叫那哭聲透出來,淚珠兒成串地掉下來,濕了衣襟。 “別哭了?!敝斐V螌⒆约旱慕z帕遞過去,悶悶地道,“二jiejie,別難過了?!?/br> 朱常溆看了看他,再看看朱軒姝,心里煩亂地就是拿不出一個主意來。 朱常治算是這jiejie一手帶著的,哪里忍心看jiejie難過。他猶豫再猶豫,終究說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彼荒樥痼@的朱常溆看去,“但能不能成,可就不知道了?!?/br> 朱軒姝止了淚,牽住他的手,“我的好弟弟,快說。便是最后不能成……我也不怨你的?!爆F在只要有一點點的希望,她都愿意去試一試。 萬歷三十二年十一月,天子降旨詔告天下,云和公主將與熊廷弼于明歲正月成婚。 眾人嘩然,沒想到熊廷弼最后還真的成了天家的駙馬。只不知這位云和公主有什么能耐,竟將這位文武雙解元都收入囊中,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 但很快,左都御史清醒了過來。 不對呀,上回自己遞上去的熊廷弼的辭官信,似乎陛下還沒批?這、這是說,尚公主的不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熊廷弼,而是監察御史熊廷弼?! 都察院上下都震驚了。旋即所有人一齊上疏,要求天子悔婚。若不悔婚,就必須要罷免熊廷弼的官身。 二者擇其一,絕不能違背祖宗定下的規矩。 面對眾人的口誅筆伐,朱翊鈞無奈地對女兒道:“你干的好事兒,還得你自己去擺平了?!?/br> 朱軒姝笑得眼睛如同一彎皎月。她向父親福身行禮,“這是自然?!敝逼鹕碜?,她的面容上又回到了天家的尊貴公主模樣,“我自當堵得他們啞口無言!” 同廷推一般,諸位大學士及九卿齊齊聚在乾清宮。 只是今日有些不一般,殿中除了天子、皇太子外,還有一面屏風。 諸臣面面相覷,這后頭必定是女子,只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中宮。若是皇后,這事兒可不大妥當。后宮不得干政,女子豈能坐于朝堂之上,與群臣相對? 沈鯉身為首輔,主動出來,“陛下……” 朱翊鈞擺擺手,“沈先生且慢,還有人沒來?!币娦芡㈠鲎缘钔膺M來,才點點頭,“都到齊了,開始吧?!彼戳搜燮溜L后面笑得開心的女兒。 凈出幺蛾子! 熊廷弼上前見過天子、皇太子,以及諸臣,就站在屏風邊上。他朝面如嬌花的朱軒姝輕喚一聲,“殿下?!?/br> 許久不見的朱軒姝臉色微紅,并不應聲,只微微點頭,兩只攏在袖子里的手不斷絞著指頭。 朱軒姝清了清嗓子,“聽說諸位卿家對我的婚事有異議?” 左都御史立即站出來,理直氣壯地道:“這是自然,當年開國時,太|祖就定下駙馬不得為官之訓。而今殿下的婚事,顯是壞了祖訓,破了規矩?!?/br> “壞祖訓?破規矩?”朱軒姝冷哼,“我慈圣皇祖母非后,并不該有徽號,可禮部不也過了嗎?怎么?現下倒是想起來要照著規矩、祖訓辦事了?當年怎么不見有人反對?” 左都御史語噎,忙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朱軒姝喝道,“《皇明祖訓》哪一條寫了可以的?還請教御史大人能指出來,叫我開開眼?!?/br> 熊廷弼有些吃驚地斜眼去看,他從未見過朱軒姝這一面,一時竟有些愕然。待回過神來,反而越發喜歡了。 諸臣一愣,他們還是頭一次這樣在殿上被一個女子這般斥責?;仡^看看緊閉的宮門,再看看上首完全不管事的天子。 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這不就是陛下拗不過愛女,無視禮節,叫人親自出來懟人嗎? 怪道人言大明朝要……這般不顧禮數,尊卑不分,陰陽不諧,真真是有禮崩樂壞的春秋之嫌! 左都御史落敗,他自然說不出來《皇明祖訓》里哪一條允了的。這本來就是當年權傾朝野一手遮天的文忠公,為了穩固自己的首輔之位,能毫無顧忌地推出條鞭法,才聽了馮保的話,特地為討好了李氏給上的徽號。 早已是既定的事實,塵埃落定,哪里還容得下他們置喙。 沈鯉見左都御史支吾著說不出話來,皺了眉,上前道:“慈圣皇太后一事,已是陳年舊事,殿下而今不應再提。再者,慈圣皇太后乃是陛下生母,合該受了這尊榮?!?/br> “對啊,哪里敢說不對呢?!敝燔庢瓝Q了個姿勢,“這不就是逼著我父皇去受列祖列宗的唾罵,叫天下人說他不孝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