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
“不錯,備戰?!敝斐d诱J真地望著父親,“努|爾哈赤勢起,韃靼又蠢蠢欲動,遼東李氏恐日后未必是其對手。放眼長遠,若不從當下準備起來,恐怕日后必逢不測?!?/br> 朱翊鈞的心一下子就亂了,他沖兒子擺擺手,“你等等,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一想?!?/br> 兒子的話,說出了一直以來他不敢面對的問題。 其實這個道理再淺顯不過了。努|爾哈赤既然統一了女真,心中必會存下偌大的野望。再有曾經被祖宗從中原趕出去的蒙古各部,難道他們就不想從前朝攻入中原的路再重新走一遍嗎? 曾經,這里就是他們的天下。 現在,這個曾經被無數先祖想過的問題再一次擺在了朱翊鈞的面前。 必有一戰。 在這一刻,朱翊鈞發現自己對努|爾哈赤起了殺心。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要殺了此人,已經統一起來的女真諸部,指不定就會開始內訌,繼而淪為一盤散沙,再也起不來了。 但很快,朱翊鈞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他是大明朝的天子,先生們自小就教導他,理當走君子之道。暗殺之為,實在小人行徑。 可萬一……努|爾哈赤真的成了大明朝最大的威脅呢? 朱翊鈞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讓身旁的兒子看出了父親的心思——和自己方才一樣。 朱常溆微微笑了,他知道父皇最后選擇的路,還是會和自己一樣。 沒有糧草,沒有軍費,沒有良將,什么都沒有,他們怎么和女真打?無非是自取滅亡。 忍字頭上一把刀。眼下忍不了,就只會加速大明朝亡國的腳步。而他和母親先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朱常溆看著父親,平靜了自己的呼吸。在這一瞬間,他想了許多事,前世、現世,兩輩子曾經經歷過的事,一件件地在腦海中浮現。 “父皇?!敝斐d虞p輕喚道,“要開市嗎?” 第173章 開市! 當天子召集大學士們說出這個決定時, 沈一貫心里是無比蕩漾的。自己總歸還是簡在帝心。他得意地朝面色不虞的沈鯉看去, 雖然對方根本就沒接這茬,但心里仍舊覺得爽快。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旁的,一旁觀政的朱常溆就先站起來, “父皇, 另有一事, 兒臣想上奏?!?/br> “說吧?!敝祚粹x沖幾位閣老掃了眼, 見他們都沒什么意見,就讓兒子說來聽聽。 大學士們還忙著消化天子決意開市的這個決定, 并未對朱常溆要說的太過在意。 可實際上對于他們而言, 朱常溆即將訴之于口的事,并不亞于開市。 “武舉廢止已久, 兒臣以為今當重啟?!敝斐d託舛ㄉ耖e地說出自己考慮了幾天之后的決定。 這件事, 非做不可。尤其是在決定會舉國而戰的情況下,大明朝并不獨女真和蒙古, 還有各地的民變。雖然民變在減輕百姓身上的苛捐雜稅的情況下, 能有所緩解,但也不得不防野心之輩。 朱常溆覺得,提高武備這事,有備無患。遲早都要開戰的,自然要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這一次,他絕不會讓薩爾滸之戰成為大明朝亡國的第一聲鐘響。 “重開武舉?”朱翊鈞沉吟了幾分。他知道兒子的意思,前幾日他剛和皇太子討論過,日后大明朝的邊境必將戰事四起。朝中無良將這點, 也的確是關鍵之一。他將目光不著痕跡地轉向了幾位大學士。 可他們,會同意嗎? 王家屏皺了皺眉,沒說什么。沈一貫是頭一個跳出來反對的,理由也很充分。大明朝武官選拔,主要是世蔭,武舉所選□□的人只作補充用?,F今邊境大安,雖北境沒少被滋擾,年年北夷都要南下劫掠一番,但當地官民都習以為常了。 其實武舉一直都有,只不過并不受到重視。雖然武舉和文舉一樣,自弘治十七年后,從六年一試改為三年一試??晌渑e卻比文舉少了一樣考試。 萬歷年間的武舉沒有殿試。 不能在天子跟前露臉,行伍又是個辛苦事。入了朝堂,并非同文舉一般平步青云,不僅如此,還會受到文臣的白眼。何苦來哉。倒不如索性悶頭去苦讀書,若得一朝高中,可比考中武舉風光多了。 朱常溆現在提出武舉,不僅要讓武舉的地位變得和文舉一樣,也有殿試。而且他還打算一改現今武舉重策論,輕武事的風氣。 紙上談兵的庸才,他和大明朝都不需要。 這件事是朱常溆在除藩后,又一次表現出他的堅決來。經過上一回的教訓,閣老們對這個平日溫和,關鍵問題上卻執拗的皇太子有了新認識。知道如果不能現在就將這提議給打回去,恐怕最終仍舊會成。 當今天子可是對皇太子滿意得很,生下皇太子的中宮也是獨寵于后宮。朝臣便是再厲害,也抵不過至親。 況且也并不算得上是壞事,未必會聚攏起所有人來反對——有了輿論,反倒好鉗制天子。 朱常溆是特地在今日提出來的。聽說努|爾哈赤已經快到京城了,若不能趕在他來之前,就將這件事定下來??峙潞笳咝闹袝鹨?。 沈鯉將事情在心里轉了一圈,但笑不語,只看著沈一貫想拉著朱賡和王家屏一起和自己站隊,反對此事。卻不看首輔雖不是非常贊同,卻只字不言,朱賡秉持了趙志皋的中正,也不會和他同流合污。 這人吶,看不清形勢,就只會讓自己受辱罷了。 朱賡并未聽信沈一貫的話,而是先問了一直未曾開口的沈鯉怎么看。陳于陛是個壁上花,且不去管他,最后自然會表態。 沈鯉思索了一會兒,道:“圣上,依臣之見,可行?!?/br> 朱常溆懸著的心略略放下了一點。哪怕只多一個良將,大明朝的未來就能多一分希望,而遠在遼東的弟弟,也許會因這一點希望而活下來。 無論于公于私,朱常溆這件事做定了。 朱翊鈞自那日和兒子推心置腹了一番后,現在也并不反對。如果說開市的事兒,他還會有些猶豫,那武舉之事,出于私心,就不會說一個不字。 沈一貫對沈鯉恨得牙癢癢,在心里的小本子上又給此人記上了一筆。 且看三年后的京察,到時候自己怎么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