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嘴巴比腦子動得還要更快一些,“父皇……兒臣昨夜夢見了太|祖?!?/br> “哦?”朱翊鈞覺得有幾分好笑。祖宗早就駕崩了,除了容像,他們根本見不得真顏,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談不上?!疤珅祖同你說了什么?” 朱常溆垂眸,“太|祖將兒臣大罵了一頓?!?/br> “好端端的,罵你做什么?!敝祚粹x捏了捏兒子的臉,“這些日子,你并未做錯什么事?!?/br> 朱常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父皇的面色,“太|祖說,兒臣未能將混淆天家血統之人查出來,理當問罪?!彼蓱z兮兮地扯著父親的衣袖,“太|祖還在夢里取了鞭子要打我,幸好有皇祖父替我求情,這才免了一頓打?!?/br> 朱翊鈞揉了揉兒子的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神鬼之說,向來都是玄妙無比。告訴兒子這是不可能的,似乎也不對。若真是如此,世人又何必求神拜佛呢。 “太|祖好兇哦?!敝斐d影T著嘴,很是委屈的模樣。 朱翊鈞漫不經心地答道:“太|祖半生戎馬,身上沾了煞氣,自然看起來要兇一些?!彼肫鹆嘶侍觾苑獯蟮鋾r發生的事。媖兒平安產子,一直慘敗的播州大捷。這個兒子真的是命定天子,受到了祖宗神佛的眷顧嗎? “太|祖同你說,有宗藩混淆血統?”朱翊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兒子的表情,“可有說是哪一位?” 朱常溆搖頭,“這倒不曾說。只道是有。我后來等太|祖消了氣,去問他,太|祖也沒理我,好似生了大氣?!?/br> “朕知道了?!敝祚粹x將早就理出來的幾本奏疏推了推,“今日你看看這些?!?/br> 朱常溆乖乖應了,抱著奏疏去了專門給自己準備的桌子那兒細細翻看,斟酌著處置的方式。 朱翊鈞時不時抬頭看看他,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午膳后,朱常溆因實在太困,所以向朱翊鈞求了一個時辰去歇午覺。朱翊鈞見他眼皮子直打架,快要撐不住了,欣然應允。 待兒子去了偏殿,朱翊鈞喚來馬堂,“你去將藩地的奏疏取來?!?/br> “陛下想看的是哪一本?”馬堂恭恭敬敬地問道。 朱翊鈞一愣,兒子說的模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要看哪一個。想了想,覺得一直自天津的馬堂可能對這些并不熟悉,另又喚了一直在宮里服侍的田義來。 “田義,你想想,自朕登基以來,可有誰是被彈劾非天家血統而襲爵的?”朱翊鈞自己也有些不清不楚,只得問他。 田義想了想,“奴才倒是記不得了,不過這幾年似乎并未有過此類奏疏。若是有,當是前幾年的事了?!?/br> “是了?!敝祚粹x想起來,“你去翻翻萬歷十年以前的奏疏?!比f歷元年至萬歷十年,這段時候文忠公還在世,朱翊鈞談不上真正地親政,許多事都是交由文忠公處理的。 田義答諾,與馬堂擦肩而過的時候,朝對方投去得意的一瞥。 與自己斗,哼,且嫩著呢! 馬堂無聲地冷笑,收起全身的鋒芒,乖順地立在殿中隨侍。 當今天子,可不喜歡那等鋒芒畢露的人。 如今是萬歷二十六年初,這二十六年奏疏浩繁,便是僅為前十年的奏疏,也夠田義翻上一陣子的了。司禮監幾個小太監一起在堆積著灰塵的文卷中翻揀著,不時因灰塵而咳嗽。 田義端著茶碗站在他們身后,不時地敦促著他們快些。 “爺爺,找到了!”一個小太監捧著發黃的奏疏,將上頭的灰塵都用袖子擦了,“爺爺瞧瞧,可是這本?” 田義翻開,先看了最后的署名,乃是楚藩府內宜賓汪若泉的上疏。再看內容,所奏的乃是楚恭王的遺腹孿生子并非天家血統。 就是這個了! 第132章 鄭夢境瞇著眼睛, 看著朱翊鈞熟練地給朱軒媁換尿布, 心里止不住發笑。 換作幾年前, 誰敢想到當今天子會做這等事?宮里多得是伺候的宮人, 哪個干不行, 非得自己來。 最開始的時候,鄭夢境在邊上看得心驚rou跳,生怕朱翊鈞下手重了,將還沒長好骨頭的孩子給傷了。偏又不能直說,生怕攪了他的興頭, 叫他面上尷尬, 平白讓人看笑話。 別說鄭夢境,就是朱翊鈞自己都怕得要命。手稍微將孩子的雙腿抬高一點, 邊上的宮人一個深吸氣,他的手就直發抖, 覺得自己是不是抬得太高了??陕苑诺鸵稽c,污穢之物就染上了朱軒媁的腿腳,不得不絞了帕子擦洗一遍,幾次下來一雙白嫩嫩的腿都紅通通了。 想起徐光啟說的話,朱翊鈞現在才真的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苦中作樂。帶孩子這事兒, 一開始確是很不容易。一路做下來,整個人都腰酸背痛的, 比在桌前坐了一整天還累。 不過后頭上手了,就習慣了。有的時候看女兒清清爽爽,笑個不停的模樣, 朱翊鈞覺得辛苦還是值得的。他甚至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兒,遠比對其他孩子來得上心些。有時沒帶在身邊,坐在啟祥宮的時候,就覺得哪里不對勁,心里總是掛念著什么。 興許這就是自己帶,和旁人帶不一樣的感覺。宮人服侍著,自己不知其中辛勞,現下自己來做,就分外不一樣了。 朱翊鈞從宮人手里接過手巾,擦了把臉上的汗。將干干凈凈的女兒抱去鄭夢境邊上。望著女兒的笑臉,他有些恨恨地道:“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誰家小子!” 鄭夢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親了親女兒的小臉蛋,“這還沒滿周歲呢,陛下就想著這事兒,是不是還太早了些?!?/br> “不早了,一眨眼的功夫?!敝祚粹x嘆道,“今歲要是再不給姝兒選駙馬,可就拖得太久了?!?/br> 鄭夢境心里一算,“可不是么,都十七了。這個年紀便是放在宮外,也有些大了?!?/br>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本來都要挑好了,偏趕上前太子病歿,后來慈圣皇太后、孝端皇后又接連過世。朱軒姝要守孝,孝期怎能議婚。一拖兩拖,這就給耽擱了。 朱翊鈞倒在榻上,右手枕在腦后,眼睛頂著頂上的帳子發呆?!斑@次就不弄那么大陣仗了,直接讓底下的人挑好了,將名單呈上來,我們自己個兒再細細斟酌哪個好?!?/br> 鄭夢境心里記掛著朱軒姝,知道她對成婚生子這事兒心里還是有疙瘩在,便加了一句,“還得讓姝兒偷偷瞧一回,她心里喜歡了才好?!?/br> 朱翊鈞不以為然,“要是她看中的是哪個最差的呢?她一直在宮中,哪里見過什么人。識人不清,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兒?!贝竺鞒惺毓训墓?,卻從沒有和離的公主?!耙艺f,這事兒還得我倆拿主意。最多放放水,讓溆兒幫著看一回,我們且當沒瞧見便是了?!?/br> 鄭夢境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么。她心里對朱翊鈞的話有些不以為意,但又覺得不無道理。左右為難之下,還是打算以后再看。反正現在連預選名單都沒呢,且不擔心這些。 朱軒媁打了個哈欠,兩只眼睛慢慢合上,顯是要睡了。 鄭夢境輕輕地將她放在床邊的搖籃里,朝朱翊鈞“噓”了一聲。 “媁兒睡啦?”朱翊鈞把聲音壓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