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這時候,他終于知道什么叫惡果自嘗了。 第122章 此后,朱翊鈞每天的日程上就多了一項事兒,每日必將給鄭夢境把脈的太醫叫來跟前問一回。有的時候都要歇了,躺上床了,突然想起這事兒,就讓田義趕緊將太醫給召過來。 問完了,確定鄭夢境和腹中的孩子都暫且安然無恙,這一覺才睡得著。 也有不是那么好的時候。鄭夢境這回已是多次見了紅,好幾次都出現了滑胎的征兆。 這消息聽在耳中,攪得朱翊鈞一晚上都沒睡好。在榻上翻來覆去大半夜,最后還是讓人將鑾駕備起來,去翊坤宮瞧一回。 半夜的時候,宮門都落了鎖,通關了。朱翊鈞也只坐在鑾駕上,伸長了脖子,努力想越過宮檐往里頭看看。 哪里能看得到呢,宮墻巍峨,遠高于視線。 不過只要里頭沒有大的動靜,朱翊鈞心里就穩當一些,安慰著自己并沒大事。 白日里,天子已是抽空來過好多回了。只鄭夢境不愿見他,次次都讓他吃了閉門羹。 朱翊鈞也不惱,心頭只怕得厲害。 開礦的事自開了個頭,就不曾有下文了。張位有些急,不免在朱翊鈞重新視朝之后提出,讓天子最后做個決斷,看到底是開,還是不開。 依著張位的想法,最好是開礦。雖然有弊,卻能解當下的燃眉之急。 朝廷缺錢??! 不過這事兒由不得他說了算。朱翊鈞早就已經在心里做出了決斷,只不過一直沒提,想含混著過去。畢竟這事也曾是自己興致勃勃,向大家表現是非干不可的?,F在見有人主動問了,邊開口說道:“開礦之事,就此作罷?!鳖D了頓,又加了一句,“往后也休要再提?!?/br> 張位當場愣住,沒想到等了許久之后,會是這么個答案。這不對啊,按照先前天子的態度,事情本不該如此發展的。 張位甚至已經想好了,開礦增稅,提高國庫收入,這會成為自己重要的政績之一。如今這到手的鴨子,飛了?! 對于這個決定,朱翊鈞也是想了許久。他想起當日自己與小夢起爭執,不就因為是否開礦嗎?而今小夢保胎要緊,開礦之事……暫且放一旁,不要引起她的反彈就好。 都說懷了身子的婦人萬不可動氣的,如今母子一體,要是因為孩子有個什么差錯,導致小夢就此香消玉殞,朱翊鈞覺得自己必定會自責一輩子。 現在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就是了,就順著小夢的毛捋。 “可若是不開礦,兩宮的修繕銀錢從何處來?再有明歲努|爾哈赤的朝貢賞賜?!睆埼坏拿碱^死死擰在了一起??v他城府再深,也想不出有什么旁的辦法來了。 朱翊鈞試探著問:“朕欲效仿先帝,再開一處海禁,如何?” 隆慶年間從有過一次開關,只是后來因反對聲音太大,所以最終挨個關了,最后只剩下了現在的月港這一處。 這幾年史賓出海行海事,給私帑賺來了不少錢。又因招撫了林海萍,讓自月港出行的海商有了明軍保護,存活率及被劫持的次數大大減少,帶動了月港的稅賦提高。 朱翊鈞想著,從月港就能看出來,開海禁一事大有可為。若是能多開幾處,不提從此國庫豐盈,起碼也能解一點困,多一份收入。 只是此事涉及眾多,朱翊鈞也沒有把握能叫朝臣們點頭。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用最緩和的辦法——辦出先帝的名義,且盡增加一處。 一提要開海禁,沈一貫就咂巴了一下嘴。他瞇縫著眼睛,朝左右的同僚看了看。 當朝五位首輔,唯有首輔王家屏是北方人,山西山陰縣出身。余下的四位全是南方的??膳c海禁關系最大的就是沈一貫。陳于陛是四川南充,內陸地區。張位乃江西南昌籍,離海遠一些。趙志皋雖出生浙江,籍貫也是在離海遠一些的蘭溪,家里也窮,與海商沒有半點關系。 唯有沈一貫。他的出生地寧波就在海邊上,從來就是倭寇掠劫的重要地段,明朝在此地不知道投下多少兵力。與海賊相抗的戰役不下百場。正德年間,寧波就曾受過海賊劫掠的重創。 沈家在寧波當地也算是望族,書香門第。沈一貫的祖父及伯父,都是有名的詩人。其伯父沈明成乃當朝三大“布衣詩人”之一。其家學可見一斑。 要說沈家沒有行私船出海,說破天去都沒人信。這里頭是多大的利啊。 正是因為這一點,沈一貫自己不能提。太打眼了。他心中冷笑,便是自己不說,也會有人跳出來,拿著太|祖定下的規矩來說事。 何況隆慶開關本身就并未受到絕大多數人的贊同,否則早就上疏奏請多開港口進行海事了。 這不僅是侵占了沈一貫一家的利益。沿海地區富饒,又有崇尚讀書的風氣,自來南方多才子,考中進士的學子每次都是南方人多于北方人。 牽一發而動全身,開海禁是在向沿海的官紳伸手要錢。誰會愿意將自己口袋里的錢取出來呢? 自然是得到了許多反對聲。倒也有幾個正直又看得長遠的,覺得開關可行,不過很快就被人進行攻訐,不得不退縮回去,再不說話了。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雖然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景象,可心中到底失望。真正為了大明朝著想的,并沒有幾個。 這時,先前朱常溆的那封奏疏又跳入了朱翊鈞的腦海中。 朝臣結黨營私,已是不可擋,內廷能做的終究有限。也的確是時候,給現下的朝堂進行一次改變。 朱翊鈞不愿再聽殿下朝臣們的吵鬧聲,當下宣布收回開關之言,散了朝會。 不過獨留了五位大學士下來。閣臣們本以為天子是想通過對他們的說合,婉轉地達到自己開海禁的目的,不過不曾想,卻是另一件事。 朱常溆的那封奏疏雖然保存得當,但因時日久了,封面已經微微褪色。又因朱翊鈞翻閱過多次,紙張的邊緣也起了毛。他將這封奏疏遞給王家屏,“雖然眾位愛卿已經看過了,不過時日已久,興許有些已經忘了,不妨再重新看看?!?/br> 王家屏接過奏疏,眉頭微微蹙起。天子這態度并非是要否決了皇太子的奏疏,所以……這是要將宗親除籍之事,正式提上來,讓大家商討商討? 趙志皋本身就是贊成,在朱常溆提出之后,甚至私底下就細細想過章程,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只是寫好的奏疏一直沒遞上來,今日倒是服下一顆定心丸。 奏疏在閣臣手里輪完一圈,又回到了朱翊鈞的手中,他將奏疏合起,并不去看,上頭寫的每一個字,都是能倒背如流了。 “如何?”朱翊鈞眼睛不眨地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五個人。他知道,同海禁一樣,此事必定會有反對聲。 陳于陛是東閣大學士,最邊緣的那一個。他知道自己能入閣,是占了父祖的光,所以平日里都隨大流,并不發表自己的看法。這次也不例外。他朝其他四位同僚看了看,拈了拈胡須,并不發話。 張位沉吟了下,“臣以為,此事不妥?!?/br> 沈一貫點頭,“臣附議?!?/br> 朱翊鈞默了一下,朝他們揚了揚下巴,“兩位卿家說來聽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