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
鄭夢境忙打斷了她的話頭,“娘娘說的什么話,太醫署不正在配藥嗎?等藥來了就立即給太子用上?!?/br> 王喜姐哭著搖頭。她已是看出來了,朱常汐面色泛黑,出氣多進氣少,便是有了藥,恐也是神仙難救。 猛然想起罪魁禍首來。王喜姐從鄭夢境的懷中掙扎開,一下撲向朱翊鈞,跪在他跟前連連磕頭?!氨菹?,奴家侍奉天家數十年,兢兢于宮務,育嗣亦上心。不說有功,卻也辛勞。今日奴家且求了陛下,念在這點情分上,莫要輕饒了兇手才是!” 皇后是個好皇后。朱翊鈞知道,對她雖無兒女情長,心里到底是敬著的。但此事還未查地水落石出,他又怎能輕易就將朱常洛下罪。 “皇后起來吧,這事兒朕……自會替你做主?!敝祚粹x親扶了哭成淚人的王喜姐起身。思慮許久后,還是下了令,“將皇長子看管起來,多派幾個人?!庇侄?,“莫要將此事傳與慈寧宮去,慈圣太后病重,她素來寵溺皇長子,聽聞此事必加重病況?!?/br> “奴知?!标惥仡I了命,立即就出了殿。 等請來李建元的時候,太醫已經配了藥給朱常汐用上了。但朱翊鈞為了給自己放心,還是讓他給太子搭了脈。 李建元的手撫上朱常汐的手腕,只一摸,心下就狂跳。他下意識地望向幾個太醫,見他們朝自己緩緩閉了閉眼,又打開。 心下了然。 李建元不由苦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何當日父親執意離宮。能在太醫署呆久了的人,統都是人精。他們不說,只等著自己開口。 這面對又是父親,又是天子的朱翊鈞,他如何能開得了這個口?! “如何?”王喜姐緊緊抓著手中已經絞破的帕子,急切地詢問。 李建元很久都沒有說話。 殿內眾人,先是奇怪,隨后明白了過來。 王喜姐登時便暈在了鄭夢境的懷里。 朱翊鈞不敢相信地大喊道:“不是已經用了藥嗎?!”他的眼中迅速積起淚水,聲音也逐漸轉小,語氣近乎哀求?!笆撬帥]起用嗎?還是要另外再配方子?只要能救得了太子,多名貴的藥材都用上。凡是宮里有的,統統都取來?!?/br> 李建元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個頭。這好似一個信號,殿中所有的人,太醫,內監,宮人,紛紛跪下。 朱翊鈞抹了把臉,將淚水都糊在了臉上。抬起頭望著頂上的梁。中年喪子,而且還是太子,他無法接受。即便這個兒子不聰慧,不懂事,但他還是早在十幾年前就做好了將這個國朝交給他的準備。 他的心里,對朱常汐永遠都懷著一份希冀。想著也許明年,太子就會懂事些了,能好好處理朝政,亦能同皇長子解開心結,做兄弟。念著自己駕崩后,繼承大統的朱常汐可以雷厲風行地解決自己所不能解決的問題。 為他千挑萬選了翰林最有學問的人來做先生,替他尋來徐光啟教授火器,讓東廠最優秀的錦衣衛手把手地帶著學武藝。 現在,沒了。 只因一支擦傷了他的箭。 沒了。 “太子,還有多久?”朱翊鈞強忍住心中的悲慟,哽咽地問道。 李建元搖頭,輕聲道:“毒性其實并不強,只是太子體弱,又受了驚嚇,所以扛不過去。若當時就有藥,立即用上,還能有救。如今……大抵就是明日的事了?!?/br> 朱翊鈞踉蹌地走向外殿,朝李建元揮揮手,“送……送、送李御醫出宮吧?!?/br> 外頭由近及遠的哭聲傳來,不多時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 “太子!汐兒!”朱軒媖跨過門檻的時候險些摔了,還好身邊有徐光啟扶著。她撕心裂肺地一路叫著朱常汐的名字,跌跌撞撞一路進來與朱翊鈞擦身而過,都忘了行禮。 朱翊鈞淚眼模糊地望著里頭哭倒在朱常汐身上的皇后和大公主,立在那處,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的太子,他的嫡子,他內心給予了無數希望的兒子。 田義余光見陳矩要送李建元出宮,先一步走了出來。陳矩見狀,退回原處。 “李御醫,咱們走吧?” 李建元點點頭,跟著田義出了宮門。 田義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李御醫,其實這次不獨太子中了毒,翊坤宮的二皇子也叫毒蟲給咬了。您瞧著,要是妥當,可否去瞧瞧?”他沒有回頭去看李建元的表情。 “走吧?!崩罱ㄔ嫒缢氲哪前銘?。 田義走到禁閉的翊坤宮前,敲了敲門,“開門,咱家領著李御醫過來了,給二殿下看病?!?/br> 宮門上的鎖被打開,李建元隨田義一起進去。 田義立在院子里掃了一圈,見唯一亮著的地方便是朱常洵的屋子,不由奇道:“旁的殿下都歇了?” 吳贊女走過來,向田義行禮道:“二皇子一直吵著要見四皇子,二皇女扶著他去了?,F下四位殿下都在一個屋子里?!彼殖罱ㄔI?,“奴婢這就領了御醫過去?!?/br> 方才朱常溆出來的時候,臉色白得嚇人,吳贊女不敢出聲,只緊繃著一直在朱常洵的門口立著,待里面一聲叫喚便進去??上Ы袢漳锬镆踩チ舜葢c宮,這處沒個主事的人,二皇女也沒提要叫太醫。心里正擔心呢,就盼來了李建元。 “殿下,李御醫到了?!眳琴澟昧碎T,等了一會兒才聽見朱軒姝讓他們進去。 朱軒姝獨個兒坐在外殿,強自鎮定?!白尷钣t進去看看吧?!币娞锪x和吳贊女也要跟進去,趕緊攔住,“溆兒他……現在不想見外人,就讓李御醫一個人進去便好?!?/br> 田義同吳贊女對視一眼,收起了眼中的狐疑,垂首立在朱軒姝的邊上。吳贊女特地挑了個離里頭近一些的地方,可惜有屏風擋著,看不見。 李建元繞過屏風,卻見竟是有兩個患者。他看看人事不知的朱常洵,再看看勉強自持的朱常溆,一時有些鬧不明白。 田義不是說,叫毒蟲咬了的是二皇子嗎?怎得現下看來,卻好似是四皇子? 朱常溆捏緊了自己備好放了銀票的荷包,壓低了聲音,“還請李御醫先給四皇弟先行診治?!敝斐V畏鲋岄_了位置,好叫李建元坐過去把脈。 一搭手,李建元就知道自己此次赴了鴻門宴。他心下捉摸不定,不知道田義清不清楚這四皇子同太子中的是同一種毒。 應當……是知道的吧?否則這般特地領著自己來又能是為了什么? 李建元不動聲色地松了手,神情復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朱常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