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舒展著雙手，讓田義替他穿上絳紫色道袍，跟著笑道：“看來小夢是十幾年來都受多了罪?！?/br>
    “那可不是這么說的?！编崏艟硰南蛔永锾袅艘欢颜渲楹J耳墜子戴上，“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奴家心疼他們幾個還不成？”

    “自然成?！敝祚粹x便對田義道，“你出去一趟，同幾個孩子說說，先去讀會兒書，等下一道來用早膳便是?！?/br>
    田義應下，低聲叮囑了幾個服侍的內監，讓他們仔細，又立在一旁盯了幾息才出去。

    聽完田義的話，朱常洵眼睛一亮，“是不是用完早膳，我同皇兄就能出宮玩去了？”

    田義想了半晌，天子沒交代，自己也不好胡亂應了。不過既然昨日說了要讓兩位皇子出宮，又要早去早回，那大約就是四殿下說的這時辰出宮吧。這般一想，也就點了頭。

    八仙桌上圍著六個人，不出聲地用完早膳后，打頭的兩個兒子同父皇母妃拜別就看不見人影。

    鄭夢境木著臉，“幸好還有女兒同小的陪著。也不算是全生了整日往外跑的野猴子?！?/br>
    “那小夢去啟祥宮伴駕？”朱翊鈞提了個建議，“若是累了，還能同皇后說說話。朕看她整日忙于宮務，實在是累得夠嗆。你去了，興許還能幫幫她?！?/br>
    鄭夢境連忙擺手，“說話解悶倒是行。宮務卻是不能夠搭把手的?！彼龂@道，“尋常人家里，就是妯娌間對家務都是有分派的，誰插了誰的手，大家心里都不高興的。奴家要是幫了娘娘，指不定人以為奴家有心擅權?！?/br>
    “就你心思多，哪有那么多的無聊人這般想?！敝祚粹x不以為然，“讓姝兒同治兒也一塊兒走吧。今日媖兒回宮來了，正好姐弟一同說說話?！?/br>
    鄭夢境在襖子外頭又披了一件披風，仔細看過了兩個孩子的衣裳，這才上了肩輿，同朱翊鈞一前一后地往啟祥宮去。

    跑出宮耍的朱常溆和朱常洵一到鄭家就被迎去花廳。那兒早擺好了茶點，新茶也在紅泥爐子上，熱騰騰地冒著氣。

    同舅母宋氏問過安后，兄弟倆再去看旁人的臉色，覺得有些不對勁。怎么大家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莫非是去奔喪的時候被靨著了？

    “也非大父之故?！编崌┑拈L子道，“好像是我們家似是沾上了一樁命案?！?/br>
    “命案？！”朱常溆和朱常洵對視一眼，不由鄭重起來，“怎么說？”

    說起這事，宋氏也覺得不安?！澳侨找虻眯磐砹?，所以咱們一家都是匆匆上路的。那時候算著時辰，也覺得到了大興得第二天早上了。所以夜里頭就是在野外過的。過夜的時候，大家都有聽到外面小樹林有什么聲響，只不當一回事，第二日起來就走了?！?/br>
    鄭家長子補充道：“因無官無職的人都是走不得官道的，所以尋常人家都是在野路上走。先前也有遇見夜里還趕路的，所以當時就沒多留心。等我們回了京城才知道，原來那里竟死了兩個太監?！?/br>
    “只不知是不是咱們那夜遇上的?！彼问想p眉微蹙，“若真是那般，我心里可是要不安一輩子了。若那夜下了馬車去瞧一瞧，興許就能救下兩條命呢？”

    鄭家長子道：“母親為著這事，這幾日沒少拜菩薩。還請二位殿下勞動一趟，去順天府問問，究竟是不是我們撞上的那夜，也好叫母親安心?！?/br>
    朱常洵點頭，“這倒無妨，我這就叫人去一趟順天府?！闭f著就要招來一旁的百戶。

    “殿下，夫人，少爺?！编嵓业拈T房氣吁吁地跑了過來，“李小大夫來了?！?/br>
    宋氏一愣，“李小大夫？哪個李小大夫？”她看看自己的兒子，一時沒明白過來。鄭家是有自己養著大夫的，姓楊，不姓李。

    “是名醫李時珍的兒子，李建元，李大夫?！遍T房有些結巴，一拍大腿說一句話，“從醫學館趕過來的，坐著驢車?！?/br>
    宋氏忙道：“原是貴客，快些請進來?！?/br>
    門房跑著回到了府門口，領著人進來。李建元沒想到這次過來竟能撞見兩個皇子，心道還真是瞌睡了還有人給遞枕頭。他原想的是來鄭家，讓人給宮里捎句話，既然有皇家人在，自然就更好了。

    “見過二位殿下?！?/br>
    朱常溆趕忙叫起，“不知李大夫前來舅家，所為何事？”

    李建元看了看鄭家人，躊躇了幾分，沒說話。宋氏倒是明白過來了，識趣地道：“我去廚房瞧瞧午膳做好了不曾?！编嵓业膬鹤觽円舱伊藗€借口離開。

    “李大夫還請說?！敝斐ｄ氐剞鹜肆隋\衣衛，花廳只留下自己兄弟和李建元。

    李建元將自己今日與沈大的談話一一告知，并說了自己的猜想?！跋惹靶滩烤驼椅胰ヲ炇?，那兩具太監的尸體便是我同仵作一起驗的。當時整理東西的時候，從張差口中聽得一二。醫學館于清華園近，我便想著是不是那處園子。今日一問沈大，倒是覺得確是可疑?！?/br>
    “不瞞李大夫，我同母妃也這般猜測?！敝斐ｄ咏z毫沒有想著要隱瞞李建元，“只是武清伯是慈圣皇祖母的娘家，沒有確鑿的證據，輕易哪敢說出來?！?/br>
    李建元面色凝重，“這倒是?！彼袢罩皇沁^來傳消息的，既然將話說明白了，便要離開回醫學館去?！叭粲信缘南?，我再來報于殿下?！?/br>
    “有勞李大夫了?！敝斐ｄ庸笆窒嘀x，招來鄭家下人送李建元出府。而后將一個百戶找來，“你去瞧瞧，武清伯……”話說一半，又覺得不妥，“無事，無事?！?/br>
    朱常洵湊近他，跟著一道往里頭走?！案绺缡桥陆腥寺犃巳ハ蛭淝宀婷?？”

    “不得不防。究竟不是自己人?！敝斐ｄ幽缶o了拳頭，轉頭望了一眼廳外林立的錦衣衛們。這些人他全不知底細，遇上這等麻煩事，便是不敢用。只怕掉以輕心就換來一局死棋。

    朱常洵想了想，問他，“哥哥是要找武清伯府的人在哪里？”朱常溆挑眉，“你知道？”

    朱常洵笑了，“旁人不能知，但李誠鉅愛上何處去，我卻是知道的?！辈坏戎斐ｄ蛹殕?，他自己就先揭了謎底，“教武藝的蔣千戶是武清伯的次子李誠矩的上峰，平日里沒少一處喝酒。他提過幾次的，不過大約哥哥那時候沒往心里去?！?/br>
    “那我們今日可能尋得他？”朱常溆的眼睛一亮。

    朱常洵看了看滴漏，“同舅母一道用了飯后，我們上周記酒樓去，同掌柜的通個氣，多使點銀兩，安排在李誠鉅包下的那間隔壁，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消息?！?/br>
    當下二人就安排了一番，為防銀錢不夠，還特地從自己的荷包里頭取了不少碎銀子一起塞給錦衣衛。那百戶看銀子多，心里笑開了花，自己還能從里頭那一些做跑腿費，自然用了心思去同周記的掌柜磨嘴皮子。

    “萬萬不可泄露我同四弟的身份?！敝斐ｄ佣诘?，“我們同李家二叔叔不常見面，怕立即去叨擾唐突了人家?！?/br>
    百戶道：“用不用另外備份禮？”小輩兒見長輩，空著手總不大好。

    兩兄弟對視一眼，笑得意味深長，“到時候舅母會替我們安排的?！?/br>
    同鄭家人用完午膳后，倆兄弟就告辭。宋氏聽說他們要去周記酒樓，原是反對的?！澳抢锒际俏墼阍愕牡胤?，有什么可去的？雖說是在鬧市，可人多嘴雜，莫不要再撞見先頭那等事?！?/br>
    說的是朱常洵被綁了的那一次。

    “舅母安心，再不會了?！敝斐ｄ悬c羞惱，但對方是自己的長輩，也明白是真心為著自己好，“我再不魯莽了，有皇兄看著呢?！彼死斐ｄ男渥?。

    朱常溆幫腔道：“舅母只安心便是了。我會看好洵兒的?！?/br>
    宋氏嘆了口氣，還是由著他們去了。只心里不安生，還是讓自己的兒子一同陪著去，“萬萬要看好了兩個殿下，你比他們都年長，遇著事靈醒些，記住了沒有？”

    三兄弟一起出了門，路上朱常溆問表兄周記酒樓的狀況，為什么宋氏這么反對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