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朱翊鈞趕忙揮開他,“走,走開!朕要小夢,你們都走開!” 張宏不敢違令,只得帶著幾個內監前前后后地虛張開手將他二人圍住,以防不測。 朱翊鈞把頭擱在鄭夢境的肩上,“咦,小夢怎么出了這么多汗?”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在懷里翻找絲帕,“朕尋絲帕給你擦擦?!?/br> 鄭夢境只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兩只腳原就浮腫受不住力,朱翊鈞乖乖跟著走還好,現下倚著自己亂動,根本走不了路。她腳下一滑,往邊上走了半步,驚起滿園的驚呼聲。 “找到了!”朱翊鈞嘿嘿笑著,拿了帕子把鄭夢境往后面壓,“朕給小夢擦擦?!?/br> 鄭夢境再也挺不住,整個人都往后仰去??v內監及時,可肚子的一側還是重重地碰到了門檻上。 劉帶金捧著灑了一半的醒酒湯過來,“哐當”一下就掉在地上。 “啊——” 不省人事的鄭夢境裙下一片血跡。 第30章 鄭氏不慎早產的消息飛快地傳到了兩宮太后的耳中。 李太后當下就遣人去趟坤寧宮,讓王喜姐別不顧病體前往翊坤宮,另又派人去景陽宮叫王淑蓉前去。 一番安排下來再動身,李太后就到的有些晚了。 陳太后所居的仁壽宮比慈寧宮要遠得多,但她一得到消息后,立馬就喚來肩輿,趕著過來。她到時,翊坤宮上下正忙作一團,醉酒的朱翊鈞已被抬進內殿,鄭夢境叫都人們送進了產房。因是早產,本以為還早的穩婆還沒挑好,現下也不知道去請誰來接生。太醫倒是有人領了牌子去叫,卻還沒來。 按說鄭夢境已有過一次生產,翊坤宮早有經驗。但這次不同上次,乃是朱翊鈞不慎將人推倒而引起的。宮人們心里慌得不行,怕事了之后被宮里主子們拿來發泄而丟了命。心里一怕,就是平日最冷靜的劉帶金都開始語無倫次,拿不定主意,乃至見了陳太后竟連行禮都忘了。 陳太后在宮里當擺設慣了,并不拘這些,當下也沒責怪她。不過她到底是曾為裕王妃,也是嫡后,掌管宮務不在話下。有了她在,翊坤宮才有了主心骨,一聲令下,立即便有人去做事。 陳太后見翊坤宮開始井井有條,不由暗中點頭。還算是調教有方?,F下唯一值得擔心的,便是鄭夢境能否平安。 她甚至已經對皇嗣能夠平安誕下不抱任何希望。 早產最傷母身。婦人生產借不了旁力,僅能靠自己。若己身提不上一口氣,不僅孩子會悶死在腹中,便是自己也會血流不止,氣竭身亡。 陳太后對鄭夢境的感觀很不錯。這是宮里為數不少的,不跟紅頂白之人。她二人在王淑蓉生產前關系并不深,但經那一次后,鄭夢境晨昏定省從未落下,哪怕大腹便便,在生朱軒姝的前一天還頂著風雨前往仁壽宮探望著涼的自己。嚇得陳太后差點病情加重,卻也更覺得鄭夢境心意難得。 陳太后這次趕著過來,就是怕李太后先行而至,對太醫說保小不保大。她不比誕育皇上和潞王的李太后風光,手中并無甚權力,二人多年面上貌合,也不過是因陳太后的退讓。此事她不欲明著相爭,為日后惹來麻煩。 但人,卻是要救的。 陳太后到底在宮中多年,自有一套法子。先下手為強,便是其中之一。她以自己對李太后的了解,知曉她必會安排一番后才到翊坤宮,是以提前趕了來。 李太后到了之后,見陳太后諸事安排妥當,心下有些不喜,覺得自己被越過去了。多年以她意見為主已是習慣成自然,一朝改了,便渾身不自在。 “是我來晚了,幸好有jiejie在,將事兒都安排妥當?!崩钐笮σ饕鞯剡^來,王淑蓉在一旁攙著她。 陳太后聽出話中的機鋒,并不硬碰硬地對上,只當自己沒明白?!笆录睆臋?,我擔心德妃有恙,是以稍作安排?!?/br> 李太后點點頭,看著陳太后退居一旁,在側首坐下,心中滿意了。她揚聲問道:“張宏何在?!” 張宏立于一旁,聞言幾步站了出來,弓著身子聽慈圣太后娘娘的訓。 李太后對張宏非常不滿,無比懷念昔日馮保還在的日子。馮保與張宏不同,他自進了裕王府后便緊緊抱著李太后的大腿,入宮之后舉凡朱翊鈞有任何異舉,皆會稟告。張宏是派了人前去說明,但說了個囫圇,并未細表究竟發生何事。 對李太后而言,這種無法掌握全局的感覺非常難受。 “陛下呢?究竟發生了何事?你速速說來?!崩钐蟛⒉蛔?,立在廊下居高臨下地盯著張宏,試圖以威勢壓得張宏不得不說實話。 張宏并未受此影響,將事情據實以報,只不過把緣由往李德嬪御花園邀朱翊鈞飲酒上面推了推。 李太后聞言大怒,當即進里殿去找朱翊鈞。見穿著明黃色常服的長子正醉醺醺地睡著,當下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去拿醒酒湯來,給哀家灌下去!” 夫人彭金花立即便領命,叫了翊坤宮不當事的小太監帶自己去小廚房,親自煮醒酒湯。 李太后粗喘了幾口氣,把心定了一定。料理完親兒后,便將方才扔到角落里的李德嬪給拎了出來。 “德嬪有違賢淑之道,禁足一月?!?/br> “諾?!睆埡觐I了命,當下叫人上李德嬪那兒去關宮門。 諸事料理妥當,就等鄭夢境生產了。 與陳太后不同,李太后雖然也擔心鄭夢境,卻是心思更多地放在了皇嗣的身上。她倒不甚擔心鄭夢境所生的會是皇子還是皇女,哪怕事后朱翊鈞心懷愧疚而晉封皇貴妃,王淑蓉所出的朱常洛還是占著個長字。只要王喜姐生不出嫡子,立嫡立長一句話就能壓死鄭夢境。 朱翊鈞被灌下了兩大碗醒酒湯,一陣干嘔之后徹底清醒過來。他整理好儀容,去外頭見了兩宮太后。 李太后臉上的冷顏與陳太后眉間的憂慮,令朱翊鈞想起自己酒醉之時的放浪形骸來。 李太后掃了一眼兒子,不冷不熱地道:“皇上酒醒了?” 朱翊鈞趕忙跪下請罪,“是皇兒的錯?!?/br> 李太后把頭撇向一邊,冷哼一聲。陳太后溫言道:“皇上知錯便好,日后萬不能再多飲酒了。誤事?!彼恢圹E地看了眼李太后,又把目光投向產房,“德妃尚不知如何。此次你真是犯下了大錯?!?/br> 朱翊鈞的冷汗從脊背處生出,一股冷風似是透過衣袍吹過。他心中無比地痛恨起御花園中對李德嬪心軟的自己。他不是個蠢人,此時已是醒過味來了。 李德嬪是故意的。八成早就買通了內監,令人知會自己的去向。而后在御花園中設下一局,只為禍害鄭夢境與其腹中皇嗣。 朱翊鈞慢慢地磨著牙,臉色漸沉,帝王的威嚴之色在面上浮現。 身為帝王,卻叫一個妃嬪玩弄于股掌之上,真真是叫他恨之入骨! 蛇蝎心腸的婦人,莫非她的皇女病歿,就要叫旁的皇嗣賠命?真是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