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得知自己興許會沒命,小太監自然一五一十地全都說出來。 王淑蓉雖然從不來翊坤宮,但卻是其余幾位妃嬪宮里的???。朱翊鈞的后宮妃嬪并不多,除了王喜姐和早年冊封的九嬪外,就只王淑蓉和常氏兩個因孕而冊封為宮妃的都人。滿打滿算,總共十二個,剛好一輪。 王淑蓉因與王安嬪和李德嬪一同前往定陵服侍,回宮后三人又同時被診出孕身,關系倒是比先前好了許多。王淑蓉也就跑得越發勤快了。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三人同時懷孕上頭。 朱翊鈞對宮妃向來賞罰分明,心中自有一套標準。非身懷有孕,便是他再疼愛鄭夢境,也不會輕易許以皇貴妃之位。 王恭妃不得帝心,又有皇長子在前,不被晉封還說的過去??梢煌虘言械耐醢矉宥急环鉃闃s妃了,李德嬪還是在老位置上面坐著。以前見面時,她與安嬪相互見禮,而今人成了榮妃,竟是要受禮了。李德嬪心里自然有氣??捎制荒芡祚粹x那處去哭訴,同鄭夢境也不熟悉,越發不可能求上門去。 正想不通的時候,皇五女突然發起了高熱,一直不退,整夜啼哭不止。 這是李德嬪的第一個女兒,可能也會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她自然擔憂萬分。 可皇五女怕也是八字生得不好。坤寧宮的皇長女病還沒好全,所有最好的小兒太醫全在坤寧宮杵著,她也只能由次一等的太醫來診治。李德嬪豈能信得過?有心向上坤寧宮去求個人吧,王喜姐偏病了,娘家永年伯又得罪了朱翊鈞,自己又病又氣地整日躺在床上,著急上火地想替娘家人開罪。這時候過去,人是會給,但也是給人心里添堵。李德嬪自認這點眼力價自己還是有的,就也沒去要人。 想來想去,竟然真的沒法兒了。眼瞧著女兒在年輕太醫的手里一日不如一日,李德嬪也憔悴得形同枯槁,半分沒有想活的念頭了。 今日王淑蓉上門探望時,皇五女的病越發不好了。聽太醫話里話外,都指皇女即將病逝。李德嬪知悉后哭得死去活來。 王淑蓉與李德嬪一同哭了一遭,勸道:“德嬪meimei莫要傷心了,何妨叫人往翊坤宮跑一趟?我聽聞今日陛下祭祀歸來后,連皇后娘娘那處也沒去。見了兩宮太后就上翊坤宮了。陛下乃天子,福澤廣厚,興許陛下一來,公主的病就好了呢?” 李德嬪此時已經失了理智,病急亂投醫地當下就覺得此言有理,派了小太監即刻前往翊坤宮。 王淑蓉起身去搖籃看皇五女,涂著丹蔻的指甲從嬰孩的臉上擦過,伸入她的襁褓之中,“可憐的孩子……” 王淑蓉壓根就沒想過要在此處等朱翊鈞到,又安慰了李德嬪幾句后,抽身離開回宮去了。 李德嬪坐在搖籃邊,一會兒摸摸孩子guntang的額頭,一會兒望穿秋水地看著殿門,期盼著朱翊鈞的身影可以出現在那里。 可是半晌都不見那小太監回來,李德嬪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莫非是鄭氏攔著陛下不讓見? 李德嬪飛快地否定了這個念頭,她本性不是惡毒之輩,素日與鄭夢境也無怨無仇。只看德妃平日言行,不像是會攔著朱翊鈞不過來的性子。 可萬一…… 李德嬪又想起王淑蓉曾對自己說的話。 “德妃真真兒是不曉得雨露均沾,整日占著陛下。便是身子重,眼里也容不得旁人去乾清宮服侍?!?/br> 王榮妃是親身經歷的,聞言當下便點頭附和此話。 “可惜我等身居后宮,竟能幾月不見陛下一面。連坤寧宮如今也得給德妃幾分薄面?;屎竽锬锷頌閲?,端莊得體,自是不稀罕與寵妃相爭。只可憐了我們?!?/br> 說到悲中,王淑蓉用絲帕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洛兒自出生,到如今已是三歲上了,見過父皇的面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還是遠遠瞧著,都不許靠近。若非鄭氏阻撓,父子之情豈會如此淡???” 王淑蓉說的有理有據,由不得王榮妃和李德嬪不信。只當時不過是小聚閑談,李德嬪并不往心里去,如今再一想,卻覺得樁樁件件的確皆為鄭德妃霸寵所為。 思及此,李德嬪不由恨恨地死咬住下唇。 鄭夢境,我自認與你無仇無怨,你竟想要亡我兒性命!若我兒安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我要你腹中孩兒賠命! 為母則強,李德嬪將所有的顧忌統統拋之腦后,如今只想著女兒的病快些好起來。 只是她在殿內枯坐至天明,也不見朱翊鈞前來。而皇五女的身體已從滾熱成了冰涼透骨。 “我的皇兒,我的皇兒……”李德嬪的淚早在子時便哭干了。 那小太監在子時前就被張宏給放了回來,因宮門落鎖,還特特地以掌印之權行了方便。小太監回了宮后,不敢有所隱瞞,將張宏的憂慮全盤托出,滿以為自己就算沒有請來圣上的功勞,德嬪也會看在自己辛苦跑這一趟,又帶回消息的份上不予責罰。 但痛失皇女的李德嬪已然失了全部的理智。她不由分說,讓人將小太監拖去院中棍棒打死,一雙美目赤紅,死死盯著地上那具尸體。 “既然胳膊肘往外拐,那就去與人陪葬吧!我這兒,斷容不下背主之人!” 天拂曉,宮門已是大開。 李德嬪抹干臉上的淚痕,木著臉地吩咐宮人去報皇五女的死訊。心思百轉,想著如何替女兒報仇。 朱翊鈞自昨日回宮后,在翊坤宮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便覺得腹中饑餓,偏今日是有朝會的。 張宏一夜沒睡,著人在翊坤宮的小廚房備下飯菜,一個時辰就重新做,怕的就是朱翊鈞半夜醒來腹中饑餓想要吃食。見朱翊鈞起身,趕忙讓宮人將膳食擺上。 朱翊鈞因前夜睡得早,所以醒來也早,只是全身肌rou酸疼,兩條腿又酸又疼,輕輕一碰都覺得難耐。他小心翼翼地在繡墩上坐下,一碗熱粥下肚,舒服得長呼出一口氣。 鄭夢境只做簡單梳洗,就坐下來一同進膳。見他又添了一碗粥,便著人去將自己親手腌制的小菜取一點過來。 “小夢做的?”朱翊鈞看著小碟中不甚起眼的醬菜,用筷子輕輕夾了一些,鮮咸微酸的口感刺激了整個口腔,不僅胃口大開,連人都清醒不少,“好吃!張宏,等會兒從翊坤宮帶一些回乾清宮去。往后朕早膳就要配這個喝粥?!?/br> “諾?!?/br> 鄭夢境替朱翊鈞夾了一塊熏制鹿rou,笑道:“陛下喜歡就好。奴家明日再多做些?!?/br> “不了?!敝祚粹x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示意都人再給自己盛一碗,“你如今身子重,不要干這些。待皇兒誕育再做,也是一樣的?!?/br> 鄭夢境搖搖頭,“非得如今做才好?,F下的綠葉菜新鮮,做起來方有這等滋味。待我產下皇兒,哪里還來得及?!?/br> 朱翊鈞在飽口腹之欲和鄭夢境的身體之中搖擺不定,想了想,試探地問:“果真無礙?” “無礙?!编崏艟持挥昧艘煌胫?,便推開了碗筷,坐著陪朱翊鈞說話,“陛下歡喜,奴家高興還來不及?!?/br> “那……就辛苦小夢了?!敝祚粹x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以后能日日吃到愛妃親手所制的飯菜,心里又覺得欣喜高興。 正其樂融融時,張宏出了殿,又回來。 “陛下,皇五女殿下昨夜病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