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下首還靈醒著的,趕忙高聲喊“謝陛下,謝德妃娘娘”。 鄭夢境聽著外頭的呼聲,在朱翊鈞的手上輕輕捏了一把,沒好氣地道:“好端端的,拉上我做什么?!?/br> 朱翊鈞嫌她坐在繡墩上會不舒服,把人拉起來去榻上靠著坐,不以為意道:“本就是小夢求的情,朕才放的人?!币娻崏艟尺€要說,趕忙打住,將話頭給換了,“小夢打算就此罷休?朕可不依?!?/br> 就此罷休? 才怪! 鄭夢境早就氣得牙癢癢了,她得寵懷孕招誰惹誰啦?有本事來搶啊,搶不過就耍陰招,沒用。 有本事來正面杠??!誰怕誰! 鄭夢境眼睛一轉,“此事……陛下就莫要管了,悉數交由奴家去處置便是?!彼龎旱土松ぷ?,聲音聽起來柔柔的,“這等后宮之事,陛下插手多了,到時候那起子言官又要上疏彈劾。慈圣太后娘娘那邊,恐是也得過問。這豈不是奴家的過錯了?引得陛下與太后母子不和?!?/br> 朱翊鈞替鄭夢境將耳邊的小碎發掩到耳后去,“小夢總是那么善心,為著旁人想?!庇趾闷娴貑?,“想怎么處置?” “這個嘛……”鄭夢境心里明鏡似的,卻在朱翊鈞跟前買了個關子,“待真相大白,陛下自當明白?!?/br> 朱翊鈞的好奇沒被滿足,有些不爽,“這么神神秘秘的,連朕都不能說?!?/br> 鄭夢境只朝他一笑,不再說起此事,只同他聊朱軒姝近來趣事,引得朱翊鈞開懷大笑。 而離乾清宮不遠的坤寧宮,此時卻是愁云慘霧一片。 王喜姐因為女兒的病,連著幾夜沒好好休息了,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圈,嘴唇也干裂地起了皮。平日保養得當的白皙皮膚泛了黃,看起來氣色非常差。 永年伯夫人放心不下女兒和皇長女,特地入宮探望,見了女兒的憔悴模樣,一下兒就哭了出來?!叭硕颊f皇后娘娘是享福的,哪有你這般吃苦的。都是娘不好,沒挑個好些的生辰八字將你生下來?!庇忠а莱蠢m的方向呸了一口,“那個狐貍精,整日里就知道霸占著陛下,如今竟還要大公主的命!” “娘!噤聲!”王喜姐不贊同地皺眉道,但心里卻又覺得母親說的沒錯。 這些日子她沒少聽身邊的心腹提起謠言,起先忙著女兒的病,并未太過關注。如今皇長女病情緩和了一會兒,靜下心來細細想想,莫非……真的是鄭德妃干的?沒了皇長女,她的女兒就成了大公主,是陛下心里的頭一份。再后頭呢?是不是就要以無嗣之名廢了自己的后位。 王喜姐想起鄭夢境正懷著一個,眼角突突地跳了起來。 難不成……真是個皇子? 第26章 想起仁壽宮里的那個擺設陳太后,王喜姐的心就絞痛起來。 人都道她能做皇后,母儀天下,可里頭的心酸又有誰能曉得?自封后來,王喜姐自認勤勤懇懇,服侍兩宮太后辛勞,向圣上屢進善言,唯一的缺憾便是沒有一個皇子。但恰恰這唯一的缺憾是最大的軟肋。沒有嫡子,縱是元后也得不來圣寵,更不提給娘家帶去什么好處了。 王喜姐方入宮時,尚不明內情,見朱翊鈞嫡母生母一般對待,自己也看樣學樣。日子一長,培養出的心腹宮人就婉言相勸,王喜姐并非蠢人,一點就透,漸漸地也開始轉了風向,與李太后更親一些。 到底那位才是真格兒的母親。 入宮幾年來,王喜姐一旁冷眼瞧著,聯系起隆慶朝的事,心里不覺酸澀不已。再聯想到己身,越發警惕起來。 自她與朱翊鈞大婚,便不得寵。帝后相見,過夜都是麻煩事,先得稟明李太后,再行諸般禮儀,朱翊鈞才能在坤寧宮歇下。能留在自己宮里自然是叫王喜姐高興的事,只為了端莊并不提及??稍谥祚粹x的眼里,就覺得這是件大大的麻煩。 宮中美人千姿百態,任君采擷,何必非得挑著麻煩上呢。 漸漸地,朱翊鈞來的就少了。等鄭夢境入宮,正式冊封淑嬪,朱翊鈞幾乎就沒再踏進過坤寧宮。 聽得母親的話,雖是偏頗不忿,卻到底說進王喜姐的心里去了。她是皇后,不能同宮妃一般爭寵。沒有皇嗣,更是大罪。李太后面上待自己好似親女,實則更偏著景陽宮那頭。 自己,自己竟是什么都落不著了嗎? 王喜姐再想平日陳太后不喜不怒的模樣,干干的眼里突然有了濕意。 她想做個人,而非一個擺設! 王喜姐死死捏著手里的絲帕,咬著下唇不說話,只顧心里所慮所憂。這倒叫身邊的心腹都人同永年伯夫人急壞了。 “我的兒!你倒是說句話呀!”永年伯夫人一時情急,也忘了禮儀。 王喜姐剛想開口說母親此舉不妥,卻一口氣沒上來。連日來的疲累與眼下的前途無望徹底擊垮了她的身體。她兩眼一翻,整個人從鳳座上滑下。 殿內上下大驚,宮人忙做一團。 永年伯夫人拭著淚,自己生的女兒自己心疼。眼見王喜姐人事不省,她心里又怨上了鄭夢境,心里暗罵了幾句賤蹄子、狐貍精、攪屎棍一類的話。只暗恨不能徑直去翊坤宮壓了鄭夢境過來給王喜姐賠禮。 王喜姐這邊不安寧,慈寧宮那處也不平靜。王淑蓉正抱著滿月的皇四女朱軒嫄,帶著懵懂的皇長子朱常洛,拖家帶口地在李太后跟前哭。 “娘娘若是再不管管,怕是翊坤宮就要翻了天了!”王淑蓉將朱常洛往前一推,“今日她有膽謀害大公主,翌日是不是就要朝洛兒下手了?娘娘萬不可坐視此等惡婦行兇?!?/br> 見李太后只是微微動容,并不夸口說要懲治鄭夢境。王淑蓉又加了一把火,“偏生陛下還信她,為著鄭氏將整個乾清宮都攪得亂七八糟?!?/br> 如果說朱常洛是李彩鳳的那根軟肋,那朱翊鈞便是她心尖尖上的那顆朱砂痣。王淑蓉左一個“洛兒”右一個“陛下”,幾乎是正中李彩鳳的靶心,讓她不怒也難。 不過李彩鳳到底是歷經三朝的人,她為了維持李家的富貴,可以謀劃算計親兒,卻不會真的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時候與朱翊鈞發生沖突。 作為一個宮妃,鄭夢境的殊寵便是李彩鳳自己也羨慕的??伤荒茌p易開口降下責罰,沒有證據僅憑謠言,堵得住誰的嘴? 何況朱翊鈞正為著此事龍顏大怒,顯見是站在鄭夢境那邊的,若是輕易降罪,便是和親兒當眾打擂臺。若鄭夢境真的有謀害皇嗣,掃了朱翊鈞的面子??扇羰切∪撕鷣y編排出來的,那自己屆時又如何下臺? 自有了王淑蓉的事后,朱翊鈞雖然面上還恭順孝敬,但內里……到底不如從前了。 思慮再三,李彩鳳方開口,“此事哀家會命人去查一查?!?/br> 王淑蓉不甘心,這么好的一個機會,怎能輕易放過鄭夢境。 如果朱翊鈞是雨露均沾,也許王淑蓉還能咽下這口氣,安心將朱常洛養大。但偏偏有個現成的靶子在,什么都是頭一份! 王淑蓉重金收買了幾個乾清宮的內監,聽說朱翊鈞已有再晉封鄭夢境的意思,只等這胎生下,便晉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