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寧舟還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齊樂人小聲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它是想要你mama的信物胸針,也許是想拿了這枚胸針逃出領域吧?” 猶豫了一下,齊樂人還是拿出了信物胸針:“要不,還是你來保管吧,畢竟這個本來就是你mama的東西……” “現在再交給寧舟先生也來不及了……其實知曉它的目的的話,它能動用的手段就很好猜了,再用變形的辦法騙取信物已經行不通了,你又有可能將信物交給其他人來保管,所以要確保拿到領域信物,最好的辦法是迫使我們交出來?!碧K和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慢條斯理地說。 “迫使?”呂醫生嘀咕了一聲,很有自覺地問道,“不會是想抓我當人質吧?” “這是一個可能,到時候隨機應變吧?!碧K和笑笑說。 “……”這也太隨意了,齊樂人和呂醫生無語地看著蘇和,要不要這么劃水? 蘇和鎮定地說:“不用擔心,我們要面對的只是一個藏頭露尾不敢正面對抗的對手,它處心積慮小心翼翼,不過是因為它弱小而已,所以自信一點吧,這一次我們才是獵人?!?/br> 蘇和的話讓齊樂人豁然開朗,是啊,他習慣以弱者的角度來對待敵人,每一次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什么意外,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他帶了神隊友??!在自帶外掛的神隊友面前,一個不是領域級的對手注定是要被碾壓的。 蘇和溫柔道:“不過還是要稍微做點準備……嗯,我有個想法可以一試?!?/br> …… …… …… 雖然在《噩夢游戲》里,齊樂人在朔月之夜死得飛快,但是這一次他充滿了信心。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蘇和放在桌子上的懷表在清脆的機械聲中走動著,終于,時針和分針在羅馬數字Ⅻ上重疊,他拿起懷表,對三人露出了一個從容的微笑:“出發吧?!?/br> 零點之后的世界看似和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四人從領主城堡一路向圣城的繁華區走去,一片漆黑寂靜,沒有月光,也沒有燈光,沒有夜視能力的齊樂人抓瞎了:“不能點燈嗎?” 黑暗中,躲在寵物行囊里的語鷹飛了出來,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輕哼,拍著翅膀飛入了黑夜中,在前方探路。 呂醫生比齊樂人還慘,拉著齊樂人的衣服生怕自己腳下一崴又是一個慘烈的平地摔。 “恐怕不行,如果開著燈,遠處的人看這里就會有非常奇怪的效果……大概就是亮光中有一個半徑五米的黑洞吧?!碧K和說。 想象著畫面實在有點醉人,隱身不隱身還有什么區別?老老實實地繼續摸黑走路吧。 一片黑暗中,齊樂人的眼睛也逐漸適應了起來,在星光下隱約能看到同伴的輪廓了,可惜光顧著看人,腳下沒留心,一腳踢上了一塊突起的石塊,立刻重心不穩地往前栽去,還以為這下要摔個五體投地,不料被人一把拎了起來。 “……謝謝啊?!北蛔ё∈直劾饋淼凝R樂人悶悶地道謝。 寧舟沉默地松開了手。 “如果擔心絆倒的話,可以拉著我?!碧K和帶著笑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齊樂人猶豫了一下,還沒吭聲,旁邊的呂醫生已經開心地叫了起來:“好啊好??!剛才我都絆了兩下了,太黑了根本看不見!”說著,他高高興興地拉住了蘇和的胳膊。 一只溫暖的手握在了齊樂人的手腕上,他扭過頭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寧舟的輪廓,他目視著前方,仿佛拉著他的人和他無關。 “小心腳下?!彼f。 “哦……嗯?!饼R樂人應了兩聲。手腕上的溫度從皮膚滲入了血液中,隨著跳動的心臟一直傳遞到每一個角落,那是另一個人的體溫,來自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個體。他們有著不同成長經歷,不同的性格愛好,不同的宗教信仰,他們甚至不是一個人世界的人,卻命運一般地相遇,甚至相愛…… 齊樂人緊緊捏住自己出汗了的手心,靜靜感受著手腕上的溫度,他不說話,也不敢動作。 為什么? 牽著他的人已經不再是被他誤會了性別的夢中情人,可是他的心臟卻依舊為他雀躍地跳動著。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歡喜又絕望地想,不應該是這樣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修女的夢境(十六) 寧舟的語鷹在前方盤旋了一周后回到了主人的身邊。 “前面有動靜?!睂幹鄣玫搅苏Z鷹的提醒后說道。 一片黑暗中,前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建筑物,濃郁的黑色蒙蔽著人的視覺,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懼,因為黑暗,也因為未知。 寧舟看向前方,街道的另一頭,數個人影正搖搖晃晃地徘徊著,他的夜視能力雖然不錯,但還是無法看清楚,肩頭上的語鷹再次振翅而起,在黑暗中飛向那里。 “是惡魔?!睂幹壅Z氣森冷地說。 果然,和《噩夢游戲》里一樣,進入朔月災厄后圣城內就開始出現惡魔,當時齊樂人就是被這群惡魔攻擊導致死亡,但是這一次就不會重蹈覆轍了。 “放心,它們不會發現我們的?!碧K和說著,繼續向前走。 這群異化的惡魔行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搖搖晃晃,似乎毫無神智和思想,齊樂人近距離地觀察它們,雖然黑暗讓他無法看清它們的外表,但是隱約可以看到它們裸露著變異的軀體,像喪尸一樣緩慢地行走著。 隨著一行人走入圣城的繁華區,這群惡魔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它們沒有組織和紀律,卻遵守著奇怪的指令,在這里游蕩……等待…… “圣城的居民們沒事嗎?這些惡魔會不會攻擊人類?”呂醫生提心吊膽地問道。 “沒有人類了?!碧K和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現在,這座圣城就只剩下惡魔了?!?/br> 一股寒意從腳下爬到了后頸,齊樂人不禁毛骨悚然,雖然他知道零點之后圣城里會充滿惡魔,但卻沒想到這些惡魔……竟然就是居住在這里的居民嗎? “為什么會這樣?這里的居民知道自己會變成惡魔嗎?等等,如果不睡的話……”齊樂人想起在朔月之夜堅持不睡最后一個個消失的居民,一種更為可怕的猜想涌上了他的腦海。 “一旦在朔月之夜睡著,零點之后就會異化成惡魔,如果保持清醒,那么……”蘇和停頓了一下,緩緩道,“……就會變成惡魔的獵物?!?/br> 仿佛在印證著蘇和的猜想,前方街道中突然響起了開門聲,路邊的房屋大門打開,一個年輕男性慘叫著沖了出來:“不,惡魔!別過來!” 在他身后,兩個身形怪異的惡魔搖搖晃晃地追逐著他。 隨著他逃出房屋,街道上混沌地游蕩著的惡魔們被驚醒了,這群毫無理智的怪物興奮地發出了吼叫,追逐著他朝著四人的方向跑來,年輕人一邊哭叫一邊逃跑,在黑暗中他摔倒了,連滾帶爬地起來繼續跑,可是身后貪婪的獵食者們已經越來越逼近了,下一秒就要抓住他…… 齊樂人感到手腕上一松,寧舟已經沖了出去。 “別殺他們!他們是活人!”齊樂人喊道。 寧舟果然沒下死手,他拉住倉皇逃竄的年輕人,將撲向他的惡魔一個個踢開,一手提著一個成年男人,一手攀住臨近房屋的欄桿將人拉了上去。更多的惡魔被驚動了,瘋狂地向這里涌來…… 黑暗中傳來一陣短笛聲,并不優美,反倒吊得人七上八下,可是在這詭異的笛聲中,原本瘋狂的惡魔們卻平靜了下來,它們茫然地站在那里,呆立了一會兒后三三兩兩地繼續游蕩了起來,對兩個大活人視而不見。 這笛子的聲音太詭異了,會是那個金發的小女孩嗎?齊樂人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里被純粹的黑暗浸染著,隱約看見幾個人影,正在向這里走來。 三個身穿斗篷的人影來到了寧舟面前,其中一個還吹著笛子,最前面的那人抬頭看著屋頂上的兩人,用嘶啞飄忽的聲音說道:“外鄉人,請將他交給我們?!?/br> 已經被嚇破了膽的年輕人跪趴在屋頂上,瑟瑟發抖,用破了音的嗓子叫道:“不不不,“不要把我交出去……我要回家,我要睡覺……” “我們會送你回家,你會平安地睡到天亮,然后忘掉這件事情,來吧,我們送你回家?!倍放袢苏f。 “你們是誰?”寧舟問道,他對這三個穿著斗篷的人充滿了警惕,因為他感覺得到這幾個人身上也有濃郁的惡魔之力。 齊樂人緊張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被蘇和拉住了:“再等等,先看看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br> 斗篷人沉默了一下,其中兩人低聲交談了一下,最后說道:“你可以叫我們守夜人?!?/br> “惡魔?”寧舟冷冷地反問。 斗篷下的惡魔苦笑了一聲,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變異了的猙獰臉龐:“對,只不過,我們是清醒的惡魔?!?/br> 被寧舟救下的年輕人抖得更厲害了,顫抖中的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 “這朔月之夜,所有睡著的人都會變成惡魔,而清醒的人……則會成為惡魔追逐的對象。雖然現在我們站在這里,能走路能說話,但其實我們也一樣沉睡著,這應該叫做‘夢游’,在每一個朔月之夜,我們會在夢游中四處尋找沒有入睡的活人,在惡魔吃掉他們前救下他們,讓他們忘掉這一切,然后安然睡去。外鄉人,答應我,像我們一樣保守這個秘密?!倍放袢松硢〉卣f道。 “為什么不說出來?而是任由這種事情繼續下去?”寧舟質問道。 幽幽的短笛聲中,守夜人變異了的臉上露出一個猙獰又悲涼的笑容。 “人在蒙昧中犯下的罪行,是可以被神原諒的。每一個朔月的夜晚,這群入睡的人在夢中脫掉自己的衣服,化身吃人的惡魔,到處獵食自己的同類,然后在天亮之前清理掉一切痕跡,再一次披上人類的外衣,安然無事地醒來……這樣的日子已經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八年。如果有一天,這虛偽的和平被打破,無辜的人知道自己在吃人,這座城市才真正地完了,他們……我們,任何人都將墜入地獄,再也無法得到救贖?!?/br> 吃人……齊樂人再一次想起在筆記本里記錄下這一切的那個年輕人,他最后竟然是被惡魔分食了嗎?再聯想一下他最后聽到的敲門聲……那一晚會出現在他家中的人,恐怕就只有他早已入睡的親人們。 齊樂人覺得胃里一陣翻滾,仿佛在灼燒一樣,他捂住肚子,努力不去想象那個血腥殘忍的畫面。 被寧舟救下的青年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哀鳴,趴在屋頂上嘔吐了起來,在這一夜前的每一個朔月的夜晚,沉睡的他都和那群血腥的惡魔一樣,貪婪地攻擊著活人。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在夢中平安度過朔月的夜晚,醒來后還感覺到身心愉悅滿足,好似做了一個美夢。就是那一天,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鄰居奶奶在朔月災厄中失蹤了…… 守夜人魔鬼一般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笑容:“看吧,知道自己吃人,遠比吃人本身更可怕?!?/br>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修女的夢境(十七) “原來如此?!碧K和低聲道,帶著兩人向守夜人的方向走。 領域的力量將守夜人也一同帶入了干涉范圍內,蘇和在守夜人面前現出了身形,守夜人們終于意識到了齊樂人等人的存在,驚訝又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又是誰?” “同樣是你們口中的外鄉人,正在調查朔月災厄的起因,想辦法結束這一場噩夢?!碧K和溫雅地說道。 守夜人們審視地打量著他們,被這種變形的怪異臉孔打量著,齊樂人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并不是說他們的眼神里充滿惡意,只是那張猙獰恐怖的臉令人渾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們,從外面的世界穿過迷霧來到這里,也許你們才是結束這一切的鑰匙。如果你們想知道,好吧……這場災難,是從八年前開始的……” 守夜人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將朔月災厄的事情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圣城被惡魔入侵,之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整座城市就被迷霧包圍,但惡魔卻消失了,圣城恢復了平靜,劫后余生的居民們發現自己再也走不出迷霧,無論在迷霧中走多遠,最終都會回到圣城中。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女人懷孕,也沒有新生兒降生,這座城市在迷霧中孤獨地老去…… 直到八年前的某個朔月之夜,噩夢開始了。 “那一晚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消失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驚恐不安中,在那之后的第二個朔月之夜,又有一群人消失了……慢慢地我們找到了規律,每當朔月之夜降臨,零點到太陽升起之前,絕對不能保持清醒,否則就會消失。之后人們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每當朔月之夜來臨,他們會喝下安眠藥劑,確保一覺睡到天亮,失蹤的人口開始減少,但總有意外發生……例如剛才那位差點成為惡魔的食物的朋友?!?/br> 還趴在地上的年輕人哆嗦了一下,顫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頭抽泣,知道朔月災厄的真相讓他瀕臨崩潰,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不止一次地吃過活人,他就陷入了無法升入天堂的恐懼中。 “我從小就會夢游,某一次的朔月之夜,我夢游了,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的夢游中,我是清醒的,我‘看到’我的妻子脫下了睡衣,身體慢慢轉變成惡魔,那時候我嚇瘋了,可是當我看向自己的時候,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我跟著她走出了家中……” “那一晚,我看到了一個地獄一樣的圣城,我的妻子和那群惡魔一起尋找著追逐著獵物,他們找到了一個沒有睡著的活人,瘋狂地攻擊他蠶食他。我這一生從沒有見過這樣殘酷野蠻的景象,一群人瘋狗一般地吃著人,他們從慘叫的活人身上摳下血淋淋的rou塊,貪婪地塞進嘴里咀嚼著,好像這是上帝賜下的食物,我試圖阻止這場暴行,奮力推開了我的妻子,她一頭撞在了墻壁上,鮮血直流地醒來了?!?/br> 守夜人怪異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哭泣一般的笑容:“她醒來了?!?/br> 所有人都沉默著,就連那個抽泣著的年輕人也屏住了呼吸忘記了抽泣,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那個面目可怖的守夜人哀鳴著:“她變回了人類,看著一片黑暗中分尸著血rou的惡魔們尖叫。我靠近她,想要保護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惡魔,她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了,只是一邊慘叫一邊逃跑。那群可怕的、喪失了人性的野獸撲了上來……我怒吼著,掙扎著和它們搏斗,我想在這一刻醒來,哪怕和我的妻子一起死去……我用頭去撞擊墻壁,一下又一下,頭破血流,可就是無法醒來,我被困在了噩夢里。這個夢太漫長,也太絕望了……” “惡魔們飽餐了一頓,我不想承認,我和它們一樣饑渴難耐,我用自己最后身為人的尊嚴和理智才沒有墮落地和它們爭搶我的妻子的血rou。在太陽升起前,它們秩序井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有幾個惡魔自發地將獵食的痕跡打掃干凈,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血跡,若無其事地醒回到床上迎接黎明。奄奄一息的我躺在地上等死,東方的天亮了,身體變回了人類,傷口全部愈合,在這個血腥的夜里發生的一切,只能由我獨自承擔。天亮以后,那些分食了我妻子的鄰居們恢復了人類的模樣,關切地詢問我和我的妻子昨晚睡得如何,他們根本不知道幾個小時前他們才剛剛殺害了她。我甚至不能說這一切!我只能沉默地留在地獄里,一個人,留在地獄里!” “蘇珊,我的妻子,成了一個在朔月災厄里消失的人,永遠?!庇H眼目睹這一切的守夜人,選擇保守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