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吃飽喝足有點困倦的齊樂人干脆踩著露出地面的樹根爬進了樹墩里,枕著清新的野草和散發這香味的落花,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這棵被劈斷的巨木的樹墩就成了他午睡的小床,剛好能睡下一個人,躺在里面的齊樂人閉上了眼,任由陽光灑落在身上,照得他的臉紅撲撲的,渾身的血液都里都流淌著陽光的味道,暖暖的。 靜匿的圣墓花園里,齊樂人還能依稀聽到呂醫生和蘇和說話的聲音,可是他們的聲音也被睡意越推越遠,他睡著了。 “為什么這個墓碑上要刻玫瑰花?”呂醫生指著一塊墓碑問道。 蘇和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這塊墓碑后說道:“關鍵應該不是玫瑰花,而是數量的問題,玫瑰花剛好七朵,在這里是代表‘我愛你’的意思,這應該是為愛人立的墓碑?!?/br> 呂醫生左手捶了一下右手:“對,我記得在古堡任務里你跟我和樂人說過?!?/br> 兩人的談話吸引了寧舟的注意,他也看到了這塊墓碑,上面是一位教廷信徒的名字和生平,她叫蘇珊,是一名虔誠的教徒,消失于朔月之夜中,她的丈夫為她舉行了葬禮,祈禱她的靈魂能得到上帝的救贖,墓碑上的玫瑰花浮雕被涂成了白色,栩栩如生。 “白色的玫瑰,是純潔的愛情?!睂幹壅f?,斃麃嗙姁郯咨拿倒?,所以他記得。 他還記得,瑪利亞跟他說起過圣城教廷外的圣墓花園,當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她在這里種了很多玫瑰花,五顏六色,她最鐘愛白色。圣墓花園的角落有一棵參天大樹,她在那里掛了一個秋千,在晚風中獨自玩耍,那是一段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時光。 二十多年過去了,瑪利亞種下的玫瑰花頑強地存活了下來,生長在圣墓花園的角角落落,而被她懸掛過秋千的樹…… “咦,樂人跑哪里去了?”呂醫生奇怪地問道。 “他好像往那邊逛過去了?!碧K和指了指花園的角落。 寧舟大步走了過去,果然在花園的角落里找到了齊樂人,他躺在了蛀空的樹墩里,枕著青草和花瓣,在午后暖暖的陽光下小睡。一片調皮的花瓣順著風滾落到了他的頭發上,又打著滾往他的臉上跑,被卡在了睫毛里,他似乎覺得癢,皺了皺鼻子嘟噥了一聲,微風將那片花瓣從睫毛里拯救了出來,它打著卷動彈了一下,落在了他的嘴唇間,藍白色的花瓣襯得原本就紅潤的嘴唇越發鮮艷,寧舟久久地凝望著,凝望著…… “齊樂人——你跑哪里去了?” 呂醫生的叫喊聲從遠處傳來,睡得正香的齊樂人被驚醒了,猛地睜開眼,似乎有什么東西擋住了陽光……他躺在花瓣里仰起頭,視線落在一片蔚藍中,那是比天空更藍的顏色,澄澈純凈,直擊內心。他恍惚了一瞬間才意識到那不是天空,而是站在樹旁的寧舟,他安靜地看著他,依舊是那么冷淡,仿佛剛才一剎那他看到的那一抹溫柔的藍色,是他還未醒轉的錯覺。 “我睡著了?”齊樂人一張嘴,落在嘴唇間的花瓣被他吃了進去,他趕緊坐了起來東張西望,尋找剛才聲音的來源。 呂醫生一溜小跑來到他身邊,驚嘆地叫道:“這張床看起來好舒服啊,還是純天然原生態的,你可真會找地方?!?/br> 齊樂人從樹墩里跳了出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瓣和草屑:“你要躺會兒嗎?” 呂醫生糾結地看了一會兒這個樹墩,還是放棄了:“算了,我們去吃小蛋糕吧,我從黃昏之鄉帶來的,可好吃了?!?/br> 齊樂人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張舒服的樹床,最后還是跟著呂醫生走向野餐的地方,蘇和正隨意地坐在草地上,笑著舉起盛了葡萄酒的高腳杯,對他們致意。齊樂人一邊走一邊回過頭,寧舟還站在樹墩邊,無聲地望著他們。 他沒有想到他會回過頭,微小的詫異浮現在他的藍眼睛里,還有某種來不及的藏好的情感,克制到近乎自虐,含蓄、內斂、悄無聲息,總是太容易錯過。那一剎那有太多的細節,多到讓人來不及理清就全盤忽略,午后溫暖的陽光里,齊樂人笑著舉起手,對寧舟揮了揮:“一起來??!” 于是他只是躊躇了一剎那,然后筆直堅定地向他走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圣修女的夢境(十二) “還是理一理這個任務的思路吧?!碧K和啜了一口色澤鮮艷的葡萄酒后說道,“距離朔月之夜還剩兩天,雖然這個任務一個朔月之夜可能還無法完成的,但是關鍵點應該就在這一夜了,我們必須在這一夜找到突破口,否則就又要在這里耽擱至少一個月,你們也不想一結束任務就面對連續幾次的‘月考’吧?!?/br> 呂醫生一臉菜色:“不,絕對不要!” “首先,任務要求是結束圣修女的夢境,但是沒有說獎勵,在主世界里的任務經常是這樣,不會像副本任務一樣預先告知你獎勵,有時候連完成方法都很模糊,需要自己去摸索?!碧K和說。 齊樂人點了點頭,獻祭女巫的時候也是這樣,根本沒有提前說獎勵,支線也是撞上一個算一個,根本不給提醒,不過獻祭女巫的任務鏈比這個任務清晰得多,大概因為這是個主世界循環任務,每三年進行一次,規則明確。 “結束圣修女的夢境,意思就是說突破這個領域。理論上來說領域的主人死去,這個領域應該也會隨之終結,但是現在卻沒有……教廷的信仰力凝結的領域和普通的領域有所不同,這一點我就不清楚了,需要寧舟先生來為我們解惑?!碧K和淡淡道。 “……教廷的領域形成需要一件物品,信仰力凝結在那件信物上,形成半領域?!睂幹矍謇涞穆曇魝鱽?,道出教廷領域的秘密,齊樂人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那個信物掛墜還掛在寧舟的脖子上嗎?因為有衣服的遮擋,所以他看不見,但他想寧舟應當是掛著的。 “這個領域的信物,就是那枚胸針?!睂幹壅f。 齊樂人將瑪利亞的胸針拿了出來,攤在手上,小巧精致的胸針微微發熱,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正是擁有它,他們才像是拿到了鑰匙一樣,得以走入已經死亡的封閉領域中,但如果過分使用它,它也將崩潰。 “半領域成型后逐漸成長,過程有快有慢,足夠親和足夠堅定,一剎那就可以凝結成領域。領域形成后會凝結成另一件信物,代表著……毀滅?!?/br> 蘇和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要終結領域,需要用到這個信物嗎?” 寧舟點了點頭:“這個領域已經死了,不會再衍化下去,也無法被領域的主人控制,它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了。要終結它,需要用毀滅的信物,將它摧毀?!?/br> 兩個凝結了信仰力的信物,一個代表生,一個代表死,開始與終結……這就是教廷領域的奧妙嗎?可惜,寧舟的半領域只是剛剛開始,就已經毀滅了,齊樂人不禁有些惆悵。 “看來我們需要找到那件毀滅的信物了?!碧K和說著,看向了被惡魔的力量籠罩的教廷舊址,“唔……直覺東西應該是在那里呢?!?/br> “的確在那里?!睂幹壅f。 “咦?”“欸?”呂醫生和齊樂人都驚奇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寧舟眺望著遠方山頂上的殘破建筑,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是她告訴我的,她用那把劍,殺死了魔王?!?/br> “……你和那個圣修女認識?!”呂醫生呆呆問道。 “她是我的母親瑪利亞?!睂幹壅f。 “玩家?”呂醫生緊張地追問。 寧舟搖了搖頭,他不會用npc這個詞語去稱呼這個世界的人,在他眼中這群自稱為“玩家”的人,才是外來者。 呂醫生一臉崩潰地看著齊樂人,欲言又止的同情。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呂醫生的嘴巴開了又閉,閉了又開,活像一條擱淺在了沙灘上的魚。蘇和卻似乎早有預料,不疾不徐地說:“這種情況在這里倒也挺常見……繼續說任務吧,現在看來要結束圣修女的夢境,需要拿到瑪利亞女士殺死魔王的那把劍,但是要得到那把劍就必須先打開籠罩在教廷四周的惡魔結界。按照現有的線索來看,朔月災厄極有可能和惡魔有關系,我們就需要先破解朔月災厄……一環套一環,典型的任務鏈?!?/br> 問題又回到了朔月災厄,現在關于朔月災厄的線索還不全,他們只能大膽猜測這和惡魔有關——據齊樂人在《噩夢游戲》里的了解也的確如此。 “這樣吧,兩天后的朔月之夜我保持清醒,我在古堡任務里得到的那個【惡魔的禮儀】技能卡裝備上,如果到時候真的出現惡魔,我也惡魔化一下,說不定可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線索?!饼R樂人說,他其實還是有點怕的,畢竟在《噩夢游戲》里他就是在朔月之夜里死于惡魔的攻擊。 “我記得,那個技能是需要惡魔結晶的?!碧K和記得挺清楚。 “這個……我有?!饼R樂人拿出了一塊惡魔結晶,殺戮密會臥底任務結束后剩余的惡魔結晶沒充公,審判所大方地留給他了。 蘇和拿起惡魔結晶觀察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融融的陽光下他的笑容暖得像是春水一般:“這是魅魔的結晶啊?!?/br> 被一眼看穿的齊樂人:“……” 蘇和把惡魔結晶還了回去,收回手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低頭?!?/br> 齊樂人不明所以地低下了頭,蘇和一手撥開他的頭發,一手從發絲里挑出了一片藍白色的花瓣,應該是他睡在樹洞里的時候粘上的,花瓣被拈在蘇和修長的手指間,纖弱柔軟,看起來一碰既碎。 “這花可真好看啊?!碧K和看著齊樂人的眼睛笑道。 “啊……嗯,蠻好看的?!饼R樂人呆呆地說。 寧舟的語鷹在四周玩耍夠了,終于拍著翅膀飛回來了,它理直氣壯地往籃子的提手上一站,歪著腦袋打量幾人,瞅見蘇和手上的花瓣,突然拍著翅膀嘎嘎地叫了兩聲,一口啄走了那片花瓣,叼著它飛到了寧舟的肩上,將花瓣丟在了他的頭發上。 齊樂人看著寧舟頭發里的花瓣,和他那面無表情的俊臉上明顯狀況外的迷茫,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被他的笑聲感染,呂醫生也笑出了聲,最后是蘇和,他笑盈盈地看著他們,俊美的眉眼里一派溫柔。 這溫暖的午后陽光里,喜悅和快樂感染了所有人,讓他們得以短暫地擺脫夢魘一般的生存壓力,在鮮花和日光中度過一段快活的時光??上лp松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在結束了午餐和休息后,四人繼續搜尋起了關于朔月之夜的線索,直到夜幕降臨才回到領主的城堡中。 晚餐后一行人又回到了藏書室,尋找疑似和朔月之夜有關的線索,一些親歷者的筆記也都已經看完了,內容大同小異,沒有人能寫下自己究竟是遇見了什么東西,因為在他們落筆前就已經永遠消失了…… 就在眾人苦苦尋覓之際,坐在桌邊的蘇和突然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問題:“你們注意到了嗎?今天我們在圣城內走了一整天,沒有遇見一個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一個都沒有?!?/br> 蘇和調整了一下坐姿,用手背支著側臉,追問道:“所以我們看見的那個小女孩,究竟在暗示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圣修女的夢境(十三) 蘇和的話讓齊樂人意識到了這一整天來他隱約感覺到卻說不出的古怪,這座城市里從衛兵到普通居民,沒有一個未成年,最年輕的也有二十多歲了,聯系二十多年前這座城市被封閉的歷史……難道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小孩子出生? 但是那個神秘的金發小女孩……又是從哪來的? 看來她真的不是人類,而是惡魔? 懷著這樣的疑問,幾人詢問了城堡內的仆從,他們中的一些承認了自從二十多年前圣城被封閉起就再也沒有新生兒降生,但是因為領主嚴禁他們討論這件事,所以之前他們沒有說出來;但是又有幾個仆從,他們的反應讓人覺得古怪。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嘖嘖,肯定有內情啊?!眴柵芰艘粋€女仆的呂醫生搖頭晃腦地說道。 事實也的確如此,次日一早幾人求見了領主,領主的反應也同樣耐人尋味,當被問及為何禁止討論沒有新生兒降生這件事的時候,領主和領主夫人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可卻怎么也不肯松口。 沒法從領主這邊得到線索的幾人只好繼續大海撈針,一面商量著即將到來的朔月之夜要如何應對,齊樂人還是堅持自己先用惡魔的禮儀偽裝成惡魔去探探究竟,但是寧舟和蘇和一同否決了。 “不行?!睂幹酆芨纱嗟鼐芙^,“一起去?!?/br> 蘇和的理由更充分:“如果你是擔心我們的安全的話,完全不必,主世界的任務對領域的限制比較少,我可以讓領域干涉現實世界,完全可以做到讓你們不被人發現?!?/br> 說著,蘇和打了個響指,齊樂人隱約感覺到身上似乎被罩了一層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他奇怪地觀察著自己,發現什么變化都沒有。 一個女仆從走廊拐角處走來,目不斜視地向四人走來,眼看著就要撞上齊樂人,可她卻好似沒看見似的目視著前方繼續,齊樂人趕緊后退了一步,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向了走廊更深處。 “還真是沒發現啊,我們在別人眼中是不是透明的了?”呂醫生好奇地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問道。 “是的,當個人領域干涉現實時,會對現實產生一定影響,隱藏自己只是其中一個作用,不過對同樣擁有領域的人來說,這種程度的偽裝是沒有效用的?!碧K和解釋道。 “怪不得你說只有領域級才可以和領域級對抗?!眳吾t生點了點頭,開心地說,“那就好了,等朔月之夜我們隱身一下出去探個究竟,說不定一晚上就能結束任務了?!?/br> 齊樂人雖然沒有這么盲目樂觀,但是有寧舟和蘇和在,他對這個任務還是挺有信心的,應該不會落到《噩夢游戲》里慘遭惡魔毒手的下場了吧。 剩下的幾天風平浪靜,幾人尋找線索之余,專心等待朔月之夜來臨,終于,這一天到來了。 睡醒了的齊樂人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晚上20點15分,距離零點還剩將近四個小時,他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想來這一晚是不會再覺得困了。寧舟不在房間,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那張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不像睡過午覺的樣子。 起床洗漱完畢,齊樂人整理了一下技能卡,sl技能冷卻完畢,下雨收衣服技能冷卻完畢,初級格斗術隨時可以使用,惡魔的禮儀先不裝備,卡槽只有三個。 走出了房間,走廊上也一片安靜,每逢朔月之夜就連城堡內的仆從都會早早結束一天的工作,喝下安眠用的藥劑一覺睡到天亮,所以此時此刻的領主城堡里安靜得有些嚇人,這種詭異的氛圍讓齊樂人覺得不太舒服,他不清楚其他人都在哪里,就先到呂醫生和蘇和的房間外,抬手準備敲門。 “嘿,樂人,這里!”呂醫生從走廊拐角處冒了出來,輕快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你起來了啊,蘇和人呢?”齊樂人一邊說著一邊向他走去。 “不知道啊,可能在藏書室吧?”呂醫生興致缺缺地說。 “那你看到寧舟了嗎?”齊樂人又問。 呂醫生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對了,我剛才想到那個信物胸針可能有點用處,給我看看?!?/br> 齊樂人哦了一聲,從道具欄里取出胸針,胸針還是微微發燙著,似乎比之前更燙了…… 拿著胸針的手伸向呂醫生攤開的手掌上,齊樂人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跟隨著胸針移動,就在他即將松開手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呂醫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