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和現代社會數量龐大的拖延癥和懶癌患者相比,齊樂人是個很自律的人,進入噩夢游戲后他就有意識地在鍛煉自己,現在有了科學的教程后他更是十分珍惜這種機會,雖然每天被cao練得青一塊紫一塊幾乎是爬著回到床上,睡著了還要時不時被噩夢糾纏,可第二天還是咬咬牙起來了。 寧舟不在,對練的日程就取消了。下午訓練結束后齊樂人有了難得的休憩時間,出于小伙伴之間的友情,他特地抄送了一份訓練菜單給呂醫生送去,在私人診所里他看到了躺在柔軟沙發上享用甜點和熱飲的呂醫生,他熱情邀請了齊樂人共享下午茶。 在得知齊樂人最近的訓練菜單后,呂醫生露出了“天了嚕我的小伙伴竟然是個受虐狂嚇死寶寶了”的表情,在齊樂人力勸之后才不怎么情愿地答應每天慢跑兩公里。但是鑒于他數次跑兩步就平地摔的前科——呂醫生反復解釋說這是因為天生小腦不協調造成平衡性比一般人差——齊樂人并不是很相信他能堅持多久…… 從呂醫生的診所出來后,齊樂人還看到一個說話帶著口音的玩家在和自己的朋友討論他:“這里有個女醫生,醫術很好的!就是規矩多了點?!?/br> “真的嗎?漂亮嗎?” “是男的啊?!?/br> “你不是說是女醫生嗎?” “哦不是啦,是那個女(呂)啦?!?/br> 二樓的窗戶被一下拉開,呂醫生探出頭來惡狠狠地說:“我姓呂!帶口音的人我不醫!” 兩個一番討饒后發現這個醫生竟然鐵石心腸,頓時起了歹念,想要暴力威脅,擔心呂醫生安全所以一直沒走開的齊樂人干脆實踐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訓練成果,驚喜地發現自己一打二竟然不是問題。 醫鬧未遂灰溜溜逃走的兩個玩家也沒敢放狠話,齊樂人目送兩人消失在路口,這才無奈地看向瑟縮的呂醫生:“讓你好好學兩招,現在知道鍛煉的重要性了吧?” 呂醫生張著嘴驚嘆道:“平常見你一身謎一樣的軟妹氣場,和我一樣好欺負,結果每次動手都出人意料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樂妹不可斗量……” 齊樂人手癢癢地想揍他,什么叫謎一樣的軟妹氣場?!樂妹又是什么鬼?雖然任務需要是被迫當過幾天妹子,但是平時還是很爺們的,剛才還收拾了兩個七尺大漢呢! “好好訓練一下自己,至少堅持跑兩圈,不然下次還有人來鬧事怎么辦?打不過好歹得跑得過啊?!睉械糜嬢^的齊樂人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是有張【此處有免費wifi】的技能卡嗎?裝備上大家就會慢慢忘記我的存在專心干自己的事情了。要是技能卡時間用光了,要么認慫,要么報警,實在不行,關鍵時刻總會有正義的路人來幫我?!眳吾t生正色道。 “……隨你吧?!饼R樂人一陣心累,身為一個幸運e他不太懂幸運ex的自信來源,怏怏地離開了。 現在時間還早,還可以去別的地方轉轉。齊樂人照著陳百七給他列的名單和地址走了一趟,上面有兩個擅長做手工的玩家,可以做充電器,結果他按照地址找上門去時一個外出做任務不在家,另一個房子空了,應該是最近死了。 齊樂人一陣惆悵,看來只好過段時間再來看看那個去做任務了的玩家有沒有活著回來了。 因為時間充裕,齊樂人干脆又去檢查了一下主線任務,自從進入噩夢世界后,他強迫癥似的隔三差五就會去看看觸發任務的關鍵npc魯德在不在,但卻又故意不去觸發任務,生怕自己再次死于非命,他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齊樂人來到了黃昏之鄉npc的聚居地,這里離之前在殺戮密會臥底時的“紅”的家比較近,齊樂人生怕遇見還有沒被抓起來的信徒,為了安全起見就穿上了斗篷。 夕陽下,道路兩旁銹跡斑斑的粗大鐵管里涌出大量水蒸氣,遠遠看去仿佛一片煙霧。 小巷深處有一間酒館,坐落在廢鐵堆砌成的垃圾場中,半人高的鐵門關不住屋內嘈雜的聲音,男人們打牌喝酒,大聲聊天,讓這個偏僻的小酒館顯得十分熱鬧。 齊樂人推開了半人高的鐵門,走進了酒館中。 酒館老板認出了他,這個一頭小卷毛發濃密的男人熱情地問道:“好久沒看到你了,齊?!?/br> “最近有些事情?!饼R樂人一邊回答,一邊四處查看。 他要找的npc魯德不在這里……這可不是件尋常的事情,之前他每次這個點來,他都在酒館的角落里喝得爛醉如泥。按照劇情,如果他去請他喝一杯,他就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自己當年的回憶,二十多年前那場人類圣城被惡魔攻破的慘烈戰役,然后要去教堂墓地祭奠他的戰友。 “那個醉鬼呢?”齊樂人指了指酒館的角落問道。 “哦他啊,剛才有個穿著斗篷男人來跟他喝了一杯,然后兩人就一起走了,走之前竟然還把他欠下來的酒帳一起還了,真是感激不盡?!崩习逭f道。 齊樂人的臉色瞬間變了:“那男人長什么樣?” “不清楚,他也穿著一件斗篷,看不清臉?!崩习逭f道,“不過應該以前沒來過,我對他的聲音沒有印象……誒,你的酒不要了嗎?” “送你了!”齊樂人頭也不回地說著,沖出了酒館直奔不遠處的廢棄教堂。 主線任務的下一步就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修女的夢境(三) 廢棄教堂位于黃昏之鄉的邊境,那里荒僻死寂,雜草叢生。 遠遠看去,快被稀疏樹林統治的破舊教堂仿佛是凝固在了夕陽中,在歲月的車輪下逐漸殘破,終被遺忘。 天幕盡頭的一輪弦月沐浴在夕陽中,齊樂人回想起他在《噩夢游戲》中接到任務的那天,也有這樣一輪懸掛在暮色中的弦月。 齊樂人深吸了一口氣,踏著一地碎石荒草,走向了教堂。 教堂的大門已經年久失修,輕輕一推就開啟了,門風激起了蟄伏的灰塵,在金紅色的殘照下飛揚著,游戲中的畫面和這一幕重疊在了一起,熟悉又陌生。記憶中電腦屏幕上的畫面在這一刻成為了真實的場景,讓人頓生一種荒謬感。 穿過一排排座椅,齊樂人來到教堂深處。 這里有兩扇門,一扇向左,一扇向右。 那時候,齊樂人隨意選擇了向右的那扇門,沿著森林小徑繼續走,他來到了一片墓園,就在那里,他接到了前往圣城的任務,而他之所以知道這個任務特別,是因為游戲里這個任務的文字顏色和其他任務不同。 作為一個存檔狂魔,在選擇向左還是向右的時候,齊樂人其實是存了檔的,但是走入右邊的大門接到任務后他并沒有讀檔,而是繼續了游戲,npc魯德告訴他,他和他的戰友戰友阿諾德在圣城之戰后受到了惡魔之力的侵蝕,戰斗力衰退,沒有實力回到圣城?,F在圣城被籠罩在迷霧中,但是阿諾德有一個任務道具,帶上它就可以穿過這層迷霧進入到圣城中去,他希望玩家能驅散迷霧,讓被困在圣城中無法離開的人類可以自由。 那時候齊樂人對圣城并不太了解,得到任務道具后興沖沖地就前往了圣城,然后在這個游戲里第一次死亡,得到了一個be結局…… 齊樂人審視地看著這兩扇門大門,一模一樣。它們一左一右地嵌在墻體中,等待著他的選擇。 齊樂人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做決定,現在追上去的話也許還能追到那個帶走了醉鬼npc的人,甚至搶在他之前接下任務。但那又怎么樣呢?如果對方和他一樣是在現實世界玩過《噩夢游戲》并且湊巧觸發過主線任務的人,那么他的秘密就不再是一個人的秘密了…… 所以這種責任重大的事情,還是交給別人去做吧。 但是…… 隱隱的不甘心卻讓他躊躇。 齊樂人都無奈地覺得,現在這種糾結的情況大概是對他難得犯一次拖延癥的報應了……雖然他拖著不觸發任務并不是犯懶,而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 算了,這一次先去左邊的大門看看吧,該是他的總會是他的。齊樂人轉開臉,不去看右邊的大門,徑直走向左邊的木門。 木門被推開,眼前是一片夕陽籠罩的稀疏叢林,野草覆蓋了地上的碎石小徑,齊樂人費力地辨識著路徑,向叢林走去。夕陽下的風吹拂著這片荒蕪的叢林,遠離了終日轟鳴的工廠,這一帶的空氣都清新了起來,蟲鳴聲、鳥叫聲、風吹聲、蝙蝠飛動的聲音在耳邊匯成自然的曲調。 齊樂人提著心往前走,隨著他越走越深,眼前的叢林也逐漸茂密了起來,暮景深深之中,他隱約看到了前方氤氳著霧氣的空地上那高低錯落的墓碑,和一個在霧氣中朦朧的身影。 腳踩著潮濕的地面,枯枝被踩斷的聲音驚醒了那個人,枝頭上的鳥兒鳴叫了一聲,那個人轉過身來。 叢林中的空地,濕潤土壤上破舊的墓碑,還有夕陽下的那個人……像是一個故事,又像是一場夢。 “寧、寧舟?”齊樂人咽了咽唾沫,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寧舟披著一件斗篷,澄靜地看著他,柔和的夕陽模糊了他眼中的那一抹藍色,讓人情不自禁地以為看見了溫柔,可是一眨眼,那雙眼睛就被理性的冰冷凍結,只剩下了空洞的平靜。 “你怎么在這里?”齊樂人忍不住問道。 寧舟稍稍退開了一點,露出身后的墓碑,這座墓碑被養護得很好,不像周圍那些已經殘損破敗,墓碑上刻著一個名字——瑪利亞。 齊樂人突然想起了寧舟的身世,他的母親是教廷的圣職者,父親則是最早進入游戲的那一批玩家……他由他的母親撫養長大,在瑪利亞去世后就被送往了永無鄉的教廷,走上了和瑪利亞一樣的道路。 他想起陳百七說過的話,十三歲的寧舟連個圣光治愈術都學不好,哪怕去了教廷也沒有學好神術…… 小時候的寧舟是什么樣子呢?也許他也有和普通的孩子一樣的時候,在滿是夕陽籠罩的黃昏之鄉中自由快樂地成長……直到瑪利亞去世。 齊樂人遲疑了一會兒,默默邁著步子走到了寧舟的身邊?,斃麃喌哪贡蠜]有照片,除了一個名字什么都沒有,難以想象一個領域級的高手最后竟然悄然無聲地沉寂在這樣一個荒僻的教堂墓地中。 “她一直想回去?!睂幹弁蝗徽f道。 從剛才起,齊樂人就在等寧舟說些什么,但沒想到寧舟會說起瑪利亞的愿望。 “回圣城嗎?”他低聲問道。 寧舟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但她已經無法回去,也不敢回去了?!?/br> 雖然不知道原因,可是那份惆悵之情卻涌上了齊樂人的心頭,他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瑪利亞就是《噩夢游戲》中的那個從來沒有出現過姓名的圣修女。 圣城的結界崩潰后,教廷撤離了圣城,她留了下來,用了一種神秘的方法保護住了圣城中的子民——現在齊樂人知道這種力量應該叫做“領域”,但當時游戲中并沒有對這個方法進行具象化的描述,而是將其形容為“圣修女的夢境”。 這位不愿放棄圣城的圣修女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被天神眷顧著的她用神賜的力量,將圣城中的所有的一切都拉入了自己的“夢境”中,夢境壓制住了肆虐的惡魔,讓它們無法再傷害人類,甚至連魔王都被這個夢境殺死,沉睡在了大教堂的深處。 但是這位圣修女最終卻自我崩潰了,她的夢境隨之死去無法再醒來,她的夢禁錮了人類,也禁錮了惡魔,甚至連那位第一次入侵人類世界的老魔王也一同被禁錮在了她的夢中。 也許連她自己的靈魂,也被遺忘在了那里。 殘存下來的行尸走rou,終于被時光所打敗,磋磨成了深埋在泥土下的骨骸。 可是齊樂人知道,直到死亡前的那一刻,她仍然想回去,親自結束自己創造的“夢境”,讓被困在夢境中的人回到現實中來,可是她已經虛弱太久了,十幾年來纏綿病榻,最終魂歸天國。 這一刻,齊樂人想為她,也為他做些什么…… “你想回圣城去看看嗎?”齊樂人問他。 寧舟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就交給我吧!”齊樂人對他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似乎能夠幫得上寧舟是一件極其快樂的事情,事實也的確如此,“我恰好知道怎么去圣城的辦法,只要找到一樣東西就可以穿過籠罩在圣城外的那層迷霧,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圣城吧!” 微風和睦,殘照繾綣,荒蕪的墓地中佇立的寧舟沒有問他是怎么知道穿過迷霧的辦法,也沒有問該怎么得到那件關鍵的道具,他只是點了點頭,甚至連懷疑都沒有。 他不該答應的,寧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每靠近一步,就是在走向深淵;多停留一秒,都是在飲鴆止渴。在他的心靈深處,她的模樣已經淡去了,可是他的樣子卻越來越鮮活,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就好像是彩色的畫筆,為他的輪廓填涂上了色彩,他快要從畫中走出來。 潛伏在靈魂中的惡魔用動人的話語引誘著他,令他彷徨,令他生疑,令他動搖,令他溺斃于罪惡之中。 神要他的信徒愛著自己的同類,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幼兒,一視同仁。 神贊美愛情,祝福因為愛情而結合的情侶,可神不允許男人愛上男人,女人愛上女人。 人的愛不能超過主的愛。唯有主愛永恒。 所以他應該克制,應該遠離,可內心的渴望和向往卻不可抑制,就像是永無鄉那漫長的極夜之后,他和信徒們站在冰川上,迎著凜凜的寒風歌唱著圣詠,等待著極夜之后的第一縷陽光。那一刻內心深處的雀躍和向往,發自靈魂,無可抵擋。 他唯有對自己說:這是最后一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圣修女的夢境(四) “這么說,剛才在酒館把魯德帶走的人就是你了?你和他認識嗎?”齊樂人問道。 “認識。他和阿諾德老師是我母親的朋友,我最近才得知阿諾德老師去世了?!睂幹壅f道。阿諾德騎士是他的啟蒙老師,他的格斗技巧有一大部分都是從他那里學來的,幾個月前阿諾德去世,當時他在永無鄉并不知情,雖然來過黃昏之鄉,但因為來去匆匆并沒有拜訪阿諾德,直到最近才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因為不知道他葬在何處,所以他來找阿諾德的朋友魯德,魯德帶他來到了這里,之后他來看望同樣葬在附近的瑪利亞,然后就遇上了齊樂人。 齊樂人一瞬間想了很多,有些深思下去甚至令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