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章曉坦白告訴他,高穹怕周沙不想看到自己。 高穹在醫院里跟周沙坦白819事件是由自己引發的之后,他對周沙就產生了一種愧疚又害怕的復雜感情。這種感情高穹是不懂得應對的,所以他干脆保持沉默,選擇回避,不跟周沙見面。 “蠢死了?!敝苌痴f,“你男朋友這么蠢,你以后怎么辦?” 章曉嘿地一笑,掏出手機要跟周沙合影。正拍著,門開了,袁悅和秦夜時走了進來。 看到周沙之后,那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袁悅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周沙,真漂亮啊?!?/br> 周沙立刻問:“我今天漂亮呀?” 袁悅:“漂亮極了?!?/br> 章曉心中一喜:又多了個人被繞進圈里。 但周沙下一句話還沒講出來,秦夜時立刻開口了:“說實話,這裙子挺普通的,但穿在你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還是看人,首先得人好看,衣服是其次?!?/br> 章曉目瞪口呆:“秦夜時!你怎么知道師姐要說什么?” 秦夜時得意地笑了笑:“從小到大,這樣的套我鉆過幾千回了?!?/br> 周沙:“可以了,這是標準答案了?!?/br> 秦夜時得意極了,不停地看袁悅,等著袁悅夸他。無奈袁悅根本沒看到他的目光,快步走過去,跟章曉周沙一起拍照了。 參加完婚禮回家的路上,高穹和章曉遇上了堵車。兩人干脆從公交上下來,打算徒步走回家。 兩人把西裝外套脫了搭在手上,一人拿著一個可愛多,在路上慢吞吞地走。 夜才剛剛降臨大地,燈火陸續在路面亮起來。路旁綠化帶里隱隱約約飄出了一點兒桂花的香氣,是不合時節的早花,只有一點點,小心翼翼地綴在濃綠的枝梢,照在燈光里,是很羞怯的一小撮。 高穹湊過去聞了又聞,打了個噴嚏,帶著點兒驚喜跟章曉說:“這么香!” 他看看周圍,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兩位穿著正裝吃冰淇淋的男人,于是手飛快一動,擼下了一枝。 “別摘啊?!闭聲哉f,“就這么一株,你讓它好好開,等秋天來了更香?!?/br> 高穹:“好,不摘了?!?/br> 他把折下來的這一枝抓在手里,末了又覺得不夠,揪了兩片葉子,塞在章曉手上。 “你怎么那么開心?”章曉笑著問他。 “結婚真有意思?!备唏氛f。 “師姐今天哭了好多遍?!闭聲曰貞浿?,“尤其是原一葦說她是自己的半邊生命時?!?/br> 高穹舌尖卷起冰淇淋上的巧克力吃了:“嗯。我覺得他倆的一見鐘情也很有意思?!?/br> 章曉看他:“原一葦跟你說什么了?” 高穹岔開了話題:“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別人的婚禮。周沙的孩子會像誰呢?” 章曉:“不管像誰都應該挺好看的?!?/br> 高穹留戀地舔舐著半融的冰淇淋,想起了原一葦說的話。 原一葦一直都很鎮定,卻在儀式即將開始的時候緊張了起來。那時候高穹恰好去找他聊天,他便跟高穹說了很多很多話。 包括他對周沙一見鐘情時的事情。 他能回憶起很多很多細節,那場比賽的天氣,那火辣辣的太陽,跑道上那位扎著馬尾的高挑女孩,還有他上前跟她搭話時對方甩過來的一個白眼。 高穹問他,什么是一見鐘情。 “就是你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立刻知道自己的一生會是什么樣子了?!痹蝗斦f,“我一定會娶她,我會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們一起養育孩子,一起變老。真的,那瞬間,我完全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那里面肯定有周沙,我非常非常確定?!?/br> 他說得很玄。高穹并不能立刻明白。 但他隱約能理解原一葦說的“看到自己的未來”是什么意思。 高穹轉頭看著章曉,發現章曉正抬頭盯著對面街上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是一個金發碧眼的英俊年輕人,旁邊還有一行大字:世界特殊人類權益保障促進會亞洲分會場·泉奴代表。后面的一串英文字母,高穹念不出來。 “原來他是來參加會議的?!闭聲砸恢倍⒕o了廣告牌,直到畫面切換成半喪尸人類的代表,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會議今天結束,他今天就會回去了?!?/br> 高穹沒吭聲,咔咔咔地嚼著酥脆的蛋筒。 他覺得自己的未來有點兒令人擔憂。 短暫的假日結束了,又迎來了兩人即將分別五日的周一清晨。 雖然兩個人出門的時間相差將近一個半小時,但高穹會跟章曉一起起床。 他下樓去買早餐,或者自己做給章曉吃。章曉不在的時候他會認真研究買回來的菜譜,憋足了勁兒地等他放假回家,給他一道道地展示。 因為昨晚去參加周沙的婚禮,兩人并沒有做晚飯。高穹去買了一堆豆漿油條和芹菜rou包,回家的時候發現章曉神神秘秘地往桌上藏一個信封。 “伙食費?”高穹問。 章曉見被他發現了,只好從桌布下把信封掏出來:“不是,情書?!?/br> 高穹一呆,頓時想起了自己曾經要求章曉做的事情。 章曉給暗戀的鄧宏學長寫過八千字的情書——盡管后面他知道這是個誤會——但他卻什么都沒給自己寫過。高穹耿耿于懷,念念不忘,終于等來了這封信,頓時有些激動。 但他又不想把自己的激動表現出來,于是先一份份把早餐擺好,隨后才伸出了手:“給我吧?!?/br> 章曉把信封封了口,高穹十分失望:他本想鎮定地、自然地、瀟灑地打開信封,掏出里面的仁兒,鎮定地、自然地、瀟灑地閱讀一番?,F在是不行了,撕開封口這個動作在他看來,是相當不瀟灑的。 他先送章曉出門,兩人在家里親了幾下,出門之后就規矩起來了。高穹送他上了老郭的車,眼帶威脅地瞪了老郭幾眼。老郭一頭霧水,回頭問章曉:“你男朋友為什么老是瞪我?上次是他打我,我還沒生他的氣呢,嘿?!?/br> 章曉:“不是瞪你,是觀察你。他特別喜歡你?!?/br> 他說著回頭看,卻發現高穹已經不見了。 高穹一路跑回家里,匆匆脫了鞋,光著腳進了飯廳,抓起那封信。 正要撕的時候,他頓了一下,轉頭去找出薄薄一片的裁紙刀,一點點地把漿糊糊緊的口子給豁開了。好在漿糊剛上不久,還沒貼實。他小心地拆了信,總算保持了信封完整形態,一邊得意一邊拿出了里頭的信紙。 信很薄,絕對沒有八千。甚至連三千都可能沒有。 信紙有兩頁,章曉的字寫得比較大,一個字跨兩行,高穹深吸一口氣,心想他為什么不寫多點兒? 他走到了陽臺邊上,按著怦怦直跳的心,開始看信。 “高穹: 此時此刻,你在洗澡。你洗久一點,慢一點吧,這樣我可以把這封信寫得長一些。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得到一封情書,可我不知道要在紙上寫什么。想說的話我每一天都可以跟你說,那些不好說的你也都懂。所以原諒我,這個禮物來得太遲了。 你的身份證已經辦下來了,在我這里。這也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嗎?你把自己的生日和我的,寫成了同一天。 你真可愛,我太喜歡你了。這句話說多少次都不夠。你要我說多少次我都愿意。 對的,原一葦對師姐是一見鐘情,其實我對你也是。在我已經忘記了你的時候,忘記了白浪街當時發生了什么事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你那時候總是在老杜的咖啡館外面經過,手里提著豆腐,提著魚,提著青菜。你像所有人一樣,但你又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那時候在想,你為什么總要在路口等三四輪綠燈才走。你的家在哪里。你要去哪里。在你要去的地方,你帶著這些東西回去的地方,有什么樣的人在等你。 后來我又覺得,這不是一見鐘情可以解釋的,也不是映刻效應可以解釋的。我害怕所有的哨兵,除了你。我沒有這樣喜歡過任何人,除了你。我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里會有什么人,除了你。 要是我們早一些遇見就好了,我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你分享,想和你一起去見識。我會立刻教你拼音,教你寫字,讓你習慣這個世界。它太好了,你也那么好,我真是幸運極了。 我愿意成為你另一半的生命,愿意和你承擔一切苦厄、災難,分享一切歡樂、喜悅。 連你的缺點我也會全部接受的。 比如,哎,高先生……你現在……又在浴室里唱歌了……你唱得不好聽你知道嗎?我現在還沒有被愛情蒙蔽理智,等你出來之后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請你以后不要再隨便唱歌了,尤其不允許唱青藏高原。你可以學一些更甜蜜的,唱給我聽嗎?” 信到這里就沒了。章曉在信紙的右下角匆匆寫了一個“曉”字,還有日期。 高穹笑了起來。 昨天洗完澡之后,章曉已經忘記了批評自己。他興奮地舉著手機讓自己看周沙發來的照片。在那片開滿月季的花墻下,攝影師給高穹和章曉兩個人拍了一張照片。 我們把它洗出來吧——高穹記得章曉是這樣說的。 他坐在窗臺上,又一字字一句句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么簡單,這么短,這么隨便。高穹想,這不行的。你還要再寫幾封,寫滿八千字,寫到我高興為止。 然后他會把這些信收起來,藏在最穩妥的地方。等到他老了——等到他們都老了,他要給章曉背許多許多遍。 高穹靠在窗邊,發現外面的日光已經越來越烈了,刺得他眼睛疼。 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他小心地收好信,胡亂抹了一把,轉頭看著外頭朦朦朧朧的樓群。 這里真好。他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小聲地、愉快地說著:謝謝你,這里真好。 沒有梁君子,沒有應長河,沒有原一葦和周沙,沒有愿意接納他的人,他就不可能遇到章曉。 高穹想大聲喊叫,想說很多很多的話。 但家里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了。 一片家鴿從樓頂飛起。一只風箏在天邊搖搖晃晃,被秋風扶著,慢慢騰空。附近的幼兒園開始播放兒歌,胖嘟嘟的小孩子們在七彩的地面上笨拙地抬起手腳。 是我。他緊緊攥著信,心想:幸運的是我。 “我真是幸運極了”。 (《半邊生命》·完) 作者有話要說: 眼睛不舒服,略疼……第二個番外明天晚上更新,是秦夜時和袁悅的故事。 一個小劇場: 危機辦。 蔣樂洋:你不去參加原一葦的婚禮嗎? 秦雙雙:我為什么要去參加自己暗戀的人的婚禮? 蔣樂洋:你可以帶我去,然后跟眾人介紹說我是你男朋友。我可以給你撐場子。 秦雙雙:……不需要謝謝。你可以下班了,加班沒加班費,走走走。 寫這個番外的時候,電臺給我隨機到了李健的《一往情深的戀人》,里面有一句歌詞是“她給我的愛就像是/帶著露水的清晨”。很喜歡這首歌,所以很愉快地完成了這個番外。其實《半邊生命》也是一首歌名,是歌手梁漢文給自己妻子的。 下面是一些關于這個故事的叨叨,跟故事沒啥子關系的,可以跳過。 首先是:會寫寧秋湖的番外嗎?比如他和袁悅在平行時空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