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袁悅和秦夜時正往這邊走過來:“我和小秦先送馬師傅回去。危機辦的人就要到了?!?/br> 章曉也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誰都沒有發現有細如絲縷的霧氣從通風口落下,從年輕的保衛人員耳朵里鉆了進去。 袁悅有些激動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抓到警鈴的人,對吧?” 方稚聽到他的語氣里還有著興奮,心里又生出了無端的思念和恨意。 他的感情不甘不愿地怨恨著袁悅,但理智卻是真真切切地想把寧秋湖咬上幾口:要不是因為他吃了寧秋湖那些記憶,現在也不至于會為了一個可以說是陌生人的男人翻動各種各樣的心思。 秦夜時和袁悅一樣激動:“其實我以前見過警鈴的人,就那條大蛇……” 他正說著話,耳朵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一聲輕微的機括彈動聲。 年輕的守衛目光發愣,已經打開了房間的門。 方稚奮起了全身的力氣,一把撞開門,立刻往一旁飛奔。 秦夜時、袁悅和章曉也立刻追了上去。 方稚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但他必須爭奪這個寶貴的瞬間,讓蜂鳥得以脫身。 狼獾發出令人戰栗的嘶吼,奔跑著追趕方稚,在拐角處一把壓住了方稚,把他狠狠撲到地上,低頭咬住了方稚的脖子。 方稚哭了一般大叫出來:“痛!救命?。?!” 而在三人背后,那年輕的守衛忽然恍惚地打晃了一下,像是清醒過來似的,左右茫然地望了望。 稀薄的霧氣從他身上飄散出來。沒了房子里那些古怪金屬的抑制,霧氣很快凝成了一只小小的蜂鳥,箭一樣朝著圍墻外竄離。 第82章 白浪街(6) 方稚被拖回那個房間里, 秦夜時鉆進去, 和他一起關著。 年輕的保衛人員一臉懵懂,根本說不清楚剛剛為什么會去開門。袁悅頓時就明白了:“這家伙還能控制別人的記憶?!?/br> 他修改了保衛人員的記憶, 保衛人員便以為自己是要開門的, 毫不懷疑地掏出鑰匙放了方稚。這地方也只是個臨時關押的場所, 根本不嚴密,于是方稚就撿了個空子。 房間里呆了片刻, 秦夜時很快覺得不舒服了。他渾身難受, 甚至手腳有些軟,使不出力氣似的。但他體格強壯, 還能支撐, 因而穩穩靠在房子一角, 緊緊地盯著方稚。他在危機辦的時候常常也這樣審訊人,所以并不覺得枯燥。 方稚回到房間立刻就癱了下去,而且開始哭。他年輕確實不大,甚至比外面守著的那個年輕人還要小, 此時像是完全絕望了似的, 蜷在地面上嗚嗚地哭,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起來很凄慘。 他哭了一會兒,停了,把鼻涕抹到地上,像是思考了一陣子,又抽泣著流眼淚。 秦夜時心中一片茫然。 “你哭什么?”他忍不住問。 “不、不想死……我不想死……”方稚結結巴巴地說, 因為一直在哭,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幾乎聽不清楚。 秦夜時于是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們是警鈴協會么?危機辦不會隨便殺人的?!?/br> “我知道……我知道……但、但是……”方稚突然不說話了,額頭在地上猛撞了幾下,咬著唇又嗚嗚啜泣起來。 秦夜時無法應對這樣的情況,干脆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危機辦的人很快就到了,秦雙雙隨后也趕了過來,她身后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秦夜時不認識那個人,但見他居然隨著秦雙雙,看來身份不太簡單,于是用眼神詢問了自己jiejie。 “蔣維的侄子?!鼻仉p雙的臉色很糟糕,是被氣的,“特殊人群管理委員會派到危機辦的顧問。昨晚上下的通知,今天就過來了!” 秦夜時心中頓時一凜:蔣維的侄子是個長期從事特殊人群管理工作的普通人,他很有能力,蔣維很早之前就流露出想把他推舉上來的意思了。只是他沒想到,秦雙雙的位置還好好地坐著,這個人居然就迫不及待地過來了。 他瞥了那男人一眼,神情中帶著冷漠的敵意。 男人倒是一臉好脾氣的樣子:“你好,我是蔣樂洋?!?/br> 他沖秦夜時伸出手去,秦夜時沒理會,直接引著秦雙雙就往關押方稚的地方走。蔣樂洋的手頓在半空,仍舊好脾氣地笑笑,施施然收回來,跟在秦雙雙身后往前去了。 秦雙雙視這位顧問為透明人,危機辦的其余人自然也一樣。眾人走得飛快,秦夜時進入了房間,把方稚拖出來,有兩個哨兵接過方稚,把手壓在他肩上,押著他往前去。方稚渾身都要顫抖了:身側的兩個哨兵的精神體都是兇猛的食rou獸,他動彈不得,心中滿是恐懼。 那幾個保鏢也被危機辦帶走了,一行人來去匆匆,一溜煙地開著車隊,趕回危機辦。 章曉和袁悅是當事人,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去。周沙和國博本身的幾個哨兵留了下來,安排各種布防工作。她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發現院子里站著個陌生男人,捂著嘴巴在打噴嚏。瞇起眼睛打量片刻,她判斷出這是個普通人。 “這里好打車嗎?”男人見到她,笑著問,“從你們這里去危機辦,好像沒有直達的地鐵和公交?!?/br> 周沙一頭霧水:“你是危機辦的?他們都走了,你還在這里干什么?” 蔣樂洋笑道:“嗨,他們忘記把我帶上了?!?/br> 周沙開車送蔣樂洋去危機辦,一路上把他的身份問了個七七八八。 危機辦這下又麻煩了,秦雙雙的工作更難做了,她覺得很高興;但隨即想到原一葦現在也在危機辦工作,頓時就愁了起來。 “你們危機辦抽調人手,一般都抽調多久呀?”周沙裝作很茫然的樣子,在等綠燈的間隙轉頭問蔣樂洋,“我老公從國博抽調到危機辦,都有一年了,一直都沒見回來?!?/br> 她擅自把時間翻了一倍,以加重問題的嚴重性。 蔣樂洋想了想,很和氣地說:“一般是五年?!?/br> 周沙:“……” 應該翻十倍的,她咬牙切齒。 “那蔣顧問也要在這里呆五年?”她把方向盤打了個彎兒,拐進另一條路,“是危機辦還是管委會給你安排住宿呀?危機辦挺窮的?!?/br> “管委會安排的?!笔Y樂洋說,“住的地方我不太介意,就是你們這里空氣不行,污染太重了,而且太干燥,我確實不太適應。下了飛機之后一直打噴嚏?!?/br> 周沙笑道:“哎呀,住著住著就適應了。你是來管事的,也不用老是往外跑?!?/br> 蔣樂洋在副駕駛上說:“也不會住很久的?!?/br> 周沙心想你不是蔣維派來惡心秦雙雙的么?既然要讓秦雙雙不爽,那自然是要待很久??陕犓囊馑?,又不像是說假話。她心里轉了許多個念頭,最后惴惴地想:不會是秦雙雙很快就要下臺了吧? 周沙不喜歡秦雙雙,因為秦雙雙喜歡原一葦。但是她心底里又覺得,秦雙雙其實工作是做得不錯的。她樂意看到秦雙雙著急,看她焦頭爛額,但是若換個人去管理危機辦,她覺得不合適。危機辦這樣的機構,管理它的人一定不能太官僚,秦雙雙是個合適的人,而她不曉得蔣樂洋是個什么角色,此時此刻心里就有些偏向秦雙雙,覺得她有點兒可憐了。 車子在危機辦樓下停了,周沙和蔣樂洋道別后正要離去,忽然看到一輛救護車沖了進來。車門大開,隨即幾個身著二六七醫院工作服的醫生護士飛快跳下,拎著器材和擔架就往樓里沖。 周沙嚇了一跳,里面還有原一葦,有章曉袁悅,她連忙也下了車,隨著蔣樂洋一同進去。 電梯直達危機辦所在樓層,里面不顯混亂,反倒有些冷清。醫生護士沖進了一間審訊室,周沙看到袁悅和章曉站在走廊上,神情茫然。 “那個人死了?!痹瑦傉f,“方稚死了?!?/br> 方稚死得很突然。當時秦雙雙正站在他身后,右手手掌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小黃雞的羽毛紛紛飛舞出來,鉆進方稚的身體里。 審訊室里還有幾個人,包括秦夜時。但是接觸方稚的只有秦雙雙。 秦雙雙探索了片刻,低聲在方稚的耳邊問了幾個問題,隨即眉頭輕皺。 方稚的精神世界像是一個巨大而乏味的倉庫。倉庫里堆滿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箱子,而倉庫本身似乎是無邊無際的,她看不到盡頭。 這些箱子都是方稚從別人那里竊取而來的記憶。他無法抗拒秦雙雙的詢問,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是警鈴協會華南分會的成員……我叫方稚……是的,我是輔助型向導,精神體的特殊能力是強化、消除或者竊取記憶……警鈴里像我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秦雙雙沒有浪費時間,她直接詢問了警鈴協會現在的會長是誰,以及活動的目的是什么。 但方稚不說話了。他閉上眼睛,像是承受巨大痛苦一樣開始顫抖。秦雙雙站在那個倉庫里,忽然聽到了周圍所有箱子都在隆隆震動,里頭的東西要鉆出來了! 她嚇了一跳,意識到方稚的精神世界產生了波動,于是立刻退了出來。 退出的瞬間,方稚像是失去了力氣似的,脖子一軟,歪在椅子上大口喘氣。 他的腦袋晃來晃去,又開始哭了。 “我后悔了……寧哥,我不想死……不想死……”方稚一邊哭一邊喊,聲音特別凄惶。 自己本身的情緒在動蕩,屬于別人的那些就開始蓬勃了。 秦雙雙捏著他的后頸,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但方稚突然間一把抓住了椅子的邊緣,猛地抬頭,一雙圓睜的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似的,盯著面前危機辦的人一個個看過去。 但沒有他想要找的人。 “袁悅……救我!” 他啞聲喊出這句話之后,腦袋頓了頓,很快垂了下來,再也沒出過聲。 袁悅和章曉都在外面等著別的人來給他倆口供,誰都沒想到方稚進去不過幾分鐘,居然就沒命了。他最后那聲“救我”極為尖利,袁悅和章曉耳朵靈,全都聽到了。 “有刑訊逼供?”蔣樂洋興致勃勃地問,“這可不大合適啊?!?/br> 秦雙雙已經走出了門外,聽到他的問話,惡狠狠叱道:“沒有!” 蔣樂洋笑了笑:“秦主任不要生氣,我先看看調查結果?!?/br> 秦雙雙沒有再理會他。方稚死了,這極為珍貴的、和警鈴協會相關的線索就此中斷,這是她工作上的嚴重失職。而恰好今天蔣樂洋到了,有這位顧問看著,失職問題立刻變得非常棘手。 正煩惱著,一旁跑過來一個工作人員,手里還攥著一張紙。 “主任,我們剛查了一下。方稚報名參加了今年的技能大賽,和他搭檔的人是衛凱?!彼f得飛快,“就是之前和林小樂一起失蹤的那個女孩子,林小樂的同學。系統記錄下了他們報名登錄時的ip地址,在城里,目前有電子設備正在這個ip上運作?!?/br> 此時在地下室中,衛凱蜷縮在角落里,抱著自己的布偶貓瑟瑟發抖。 林小樂的樣子和她差不了多少,背脊緊貼墻壁,抗拒著空間里越來越寒冷、越來越惡心的氣息。 掉在地上的平板無聲地亮著,屏幕上的畫面一片混亂,雷神正在揍自己的弟弟。 亞馬遜森蚺的軀體占據了整個地面。它剛剛吞食了一只蜂鳥,但蜂鳥顯然不夠滿足它的食欲,蛇信吞吐著,是很不滿意的樣子。 寧秋湖站立在房子中央,正在消化方稚的記憶。 “方稚……做得很好?!彼亻_口,“雖敗猶榮,死得很值得?!?/br> 衛凱的眼淚流了下來,但她不敢發出聲音,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是太可惜了?!睂幥锖穆曇粲州p又軟,像是在低聲撫慰著自己的森蚺,“蜂鳥飛行的距離有些遠,能承載的記憶不多?!?/br> 吞食的過程很短,但他用于消化的時間很長。在這長時間的沉默里,他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句話,林小樂和衛凱都聽不清楚。由于沒有聽眾回應,寧秋湖覺得有些乏味,于是睜開眼,掃向角落里的兩個人。 衛凱滿臉是淚。她和方稚是好朋友,怎么都沒想到方稚出去執行一個任務,結果人沒回來,只有他的蜂鳥竄回來了。 林小樂見衛凱現在沒辦法說話,只好奮起勇氣,顫聲回應寧秋湖:“都、都是什么記憶?” 得到了詢問,寧秋湖得以心情很好地繼續下去。 “很重要的信息?!睂幥锖南?,方稚還是聰明的,他沒有把袁悅之流的記憶給自己送回來,“陳氏儀下周轉移,轉移地點不知道,但時間和轉移的路徑他都從文管委的應長河那里拿到了?!?/br> 林小樂連忙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陳氏儀的管理員叫章曉,這個我們都知道?!睂幥锖徛剡泼?,“方稚曾經試圖入侵過章曉的精神,但是沒有成功。他跟過章曉一段時間,章曉身邊有一個哨兵,是陌生面孔……可惜,方稚沒留下哨兵的畫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