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挺高興的,遂起身翻出冷凍的rou包們,放進碟子里下鍋蒸熟。 rou包們硬邦邦的,砸在碟子上哐哐響。 高穹聽著這響聲,也覺得挺高興。 下午時分,應長河給他打電話說他的禁足取消了,章曉繼續。 章曉也醒了,打算送他出門。 “你不能離開家?!备唏氛f,“我現在回文管委值班了,大家都要值班?!?/br> “我知道?,F在去也來不及了,醫院不能探視?!闭聲耘笠?,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很冷啊,你走不走?” “走?!眲倓偟母吲d勁兒消失了,高穹感覺章曉似乎在驅趕他,“好吧,明天見?!?/br> 章曉一愣:“明天你也來嗎?明天是初一,放假了?!?/br> “放假不可以嗎?”高穹想起他在電梯里問自己問題的語氣,“放假不可以來找你嗎?” 章曉睜大了眼睛,臉皮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竄紅了。 “可、可、可以?!彼Y結巴巴,“可以的?!?/br> “因為應長河讓我明天來接你去醫院?!备唏费a充說。 章曉:“……” 他撓撓鬢角,笑了笑,有些尷尬。 “那,明天見?!备唏飞焓謸廴ニ缟霞毿〉难┠?。 “明天見?!闭聲缘吐暬氐?。 第25章 檢測(1) 第二天, 高穹果然準時來了。 按照他平時習慣性遲到的特點, 章曉以為他說七點到,至少要到七點半才來, 結果高穹六點就來了。 帶著一身雪沫和寒冷的空氣, 和一點兒快活, 高高興興地給他打電話:“你好。你起床了么?” 章曉其實直到快天亮時才勉強瞇了一會兒眼,此時仍舊是迷迷糊糊的:“起了, 你等等?!?/br> 兩人熱了速凍包子, 草草吃了早飯,立刻拎著杜奇偉的行李出發。 高穹昨天回文管委值班之前先去了一趟危機辦, 把杜奇偉的照片交給了危機辦的人。秦雙雙不在, 秦夜時也不在, 他放心不下,還放出自己的精神體試圖恐嚇對方。但他那頭狼身上的紅色還未消退完,危機辦的姑娘們圍著那頭粉色耳朵和粉色尾巴的狼,眼里都是瀲滟水光。 恐嚇完全沒有效果, 高穹決定不把這個細節告訴章曉。 “我已經幫你把照片上交了, 你放心?!彼f。 章曉心不在焉地看著站名:“嗯嗯?!?/br> 得不到贊賞, 高穹帶著點兒失落,接過了他手上的行李。地鐵里很空,這個熱熱鬧鬧的城市一到春節便空得可怕,熙攘人群從此分散往東西南北各地,待過了節,又從各個方向重新回到此處。高穹沒經歷過長途跋涉, 也沒體驗過春運,他只覺得地鐵真空,位置真多,他和章曉完全可以坐下來慢慢一路晃蕩過去。 今天凌晨的時候,因為有新的病患需要進入重癥室,情況基本穩定的杜奇偉被轉到了特級病房。 危機辦的人二十四小時在房外值守,房內裝著攝像頭,有專門的醫生和護士照看著。這是秦夜時給章曉打電話的時候說的。 醫生說杜奇偉的生命體征暫時平穩,但仍舊不容樂觀,他的大腦尚未蘇醒,功能未能完全恢復,并且腦干有萎縮的可能。哨兵和向導的精神體與他們的腦電波聯系極為緊密,興奮的哨兵會擁有一個開心快活的精神體,情緒不穩定的哨兵有時候甚至無法召喚自己的精神體。杜奇偉的精神體被那蛇一口啃去了半個,剩下的一半回到他身體里,憑著頑強的力氣,勉強維持著此時此刻的心跳和呼吸。 章曉簡單跟高穹說了杜奇偉的情況。兩人站在二六七醫院的門口,等待著秦夜時出來接他們進去。 秦夜時風風火火跑出來。他連續兩天沒睡,一直在醫院值守,清秀的臉龐帶著十二分憔悴,下巴還冒出了胡茬。 “太好了,你來就好了?!彼鹫聲跃屯t院里走,經過警衛時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匆匆一亮,“你勸杜奇偉她女朋友回去休息,我沒有辦法跟這樣的女人溝通。她比我jiejie還固執?!?/br> 高穹緊緊跟在章曉身邊,死死盯著秦夜時拉著他的那只手看。 杜奇偉的女朋友是他那間咖啡館的老板,一個普通人。女孩并不知道自己男友是哨兵,杜奇偉也沒能對她坦白身份,但經過這兩天的忙亂和危機辦工作人員亮明的身份,她已經完全明白現在是什么狀況了。 在一個資訊異常發達的時代,什么都流傳得很快,比如特殊人群的特征,比如一個哨兵的精神體消失會意味著什么。 女孩似乎已經哭過了,但神情略顯木然。她坐在杜奇偉的病床邊上,呆呆看著吊瓶里的藥液一滴滴落下。 秦夜時和高穹站在病房外,兩人都怯于應付可能哭泣的女人,不敢進入。 “我昨天和章曉一起在他家里禁足?!备唏吠蝗徽f。 秦夜時愣了愣。 “哦。是這樣的?!鼻匾箷r認真回答,“章曉和普通同事的交往,我沒有任何意見?!?/br> 高穹:“……” 他磨了磨后槽牙,但鑒于現在的時間地點并不合適,遂在心中大方地勸告自己:不要跟這個人生閑氣,那樣太無聊了。 “我們不是普通同事?!彼€是加了句,“是搭檔?!?/br> 秦夜時有些憐憫地看著他,耐心地說:“唉,你可能分不清楚兩者的區別。在我們一般人的語境里,搭檔也是同事,明白了嗎?” 高穹:“……” 兩人都覺得對方無法溝通,各自高冷地沉默了下來。 等待了約有半個小時,病房的門開了。女孩拎著自己的包,披著大衣走出來,對秦夜時連聲道謝。 秦夜時送她離開醫院,高穹看著兩人走遠,轉身想進入病房。 但門似是被反鎖了,推不開。 “……章曉?”高穹吃了一驚。特殊病房的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反鎖的,鑰匙在主治醫師和護士手里,病人無法從內部上鎖。但現在門確實開不了了。 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看進去,發現章曉站在杜奇偉身邊。 一片浮動的輕霧從他身上,粉末般散開來。 和那個女孩交談的時候,章曉就看到了那只小小的鷹。 甚至不能說是鷹,是一只手掌大小的雛鳥。它渾身濕漉漉,仿佛剛剛從蛋殼里掙脫出來,連眼睛都還未睜開。 杜奇偉的精神體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歌鷹,在空中翱翔和滑行的時候尤其美麗,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橘黃色的小爪子和喙又尖又利。 章曉還是第一次見到它這樣孱弱的樣子。 那只雛鳥趴在枕頭上,緊緊依偎著杜奇偉的臉頰,一眼看過去只是一個沒長毛的小rou團。 “醫生說現在很危險,如果他今天還醒不過來,就說明腦部的損傷無法恢復……” “我知道?!闭聲缘吐暬貞?,眼神仍盯著那只雛鷹。 “……你在看什么?”女孩順著他眼神望過去,詫異地問他。 章曉沒有回答,他正在拼命地回憶自己在新希望尖端管理學院的向導通識基礎課上學到的內容。 精神體消失,持有精神體的人也會因此而衰竭死亡。 他們一開始以為這個襲擊事件和陳宜事件一樣,但實際上杜奇偉的歌鷹沒有完全消失。它殘留的一部分迅速回到了杜奇偉身體里,并且因為他女友的保護,讓蛇失去了繼續攻擊的機會。 這個小rou團,就是那只歌鷹最后留下的一部分。 它無力再凝成一只完整的、有力的鷹,所以只?,F在這副模樣。 章曉的心怦怦直跳。 如果這只小雛鷹被救回來了,杜奇偉也就不會有事了。 他想了想,轉頭對那姑娘說:“這兒暫時有我就行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晚上能來接替我。他父母年紀太大了,而且家鄉比較偏遠,恐怕這兩天還不能趕到,只有我和你能照顧他了?!?/br> 那姑娘猶豫片刻,點頭答應。 章曉看著她離開病房,立刻垂頭去看那只雛鳥。 雛鳥身上環繞著一圈朦朧的微光,章曉心頭一沉:它越來越虛弱,正在消失。 必須救杜奇偉,我必須救他。我無法回到過去阻止這一切,我應該還能做些別的……章曉意識到,自己精神體的力量正在往外散出。它們瞬間充盈了整個病房的空間,強大的壓力抵住病房的門,外面打不開了。 章曉彎腰小心地捧起那只雛鳥。 小小的rou團在他手心里瑟瑟發抖。它身上沒有任何溫度,是冰冷的,原本應該堅硬有力的喙如今也失去了硬度。 章曉沒見過自己的精神體,但他常常能感受到那種溫暖柔軟的力量。他曾沐浴在原一葦精神體的力量之中,一個強大向導的精神體力量能夠保護別人,并且能夠撫慰別人。章曉也因此好奇過自己養育著的那只小獸。他知道那是一只小獸,在他的睡夢中,在他于酣眠之中初初清醒之時,他有時候能看到那團朦朧的光在床邊小步行走。 它行走的步姿輕快而謹慎,像是戒備著什么,又像是它本來就應該這樣行走,跳躍似的,在郁蔥的林間尋覓著食物似的。 章曉知道它一定很快樂。到了文管委之后,認識了新的人,認識了高穹,他知道他的小獸變得快活了。 從前它總是趴伏在房間的一角,在章曉的眼光掃到它之前就煙氣一般逸散了。 手心的那只雛鷹突然抬起了頭,動了動腦袋,睜開小小的、濕漉漉的眼睛。 充沛而溫暖的力量涌入章曉的手心,那一處的空氣似乎出現了一個小漩渦,緩慢地打著轉兒,把小小的雛鷹裹挾在內。 一只偶蹄目的鹿科動物趴在章曉頭頂上。它伸長腦袋,低垂下來,輕輕吻了吻那只小雛鷹光溜溜的腦殼。 秦夜時奔回此處,看到病房外面已經圍滿了人,有危機辦的人員,也有醫生和護士。 “高穹呢!” “他在外面。門實在打不開了,他想從陽臺那邊突破?!庇腥舜蠛?,“這是八樓!” 秦夜時找到高穹時,他已經爬到了五層。住院樓外部的陽臺不難攀爬,秦夜時定睛一看,跟在高穹屁股后面的,居然還有一只灰白色皮毛的狼。 警衛一臉緊張:“他說出了緊急情況,必須立刻進入病房?!?/br> “是是是?!鼻匾箷r在地上干跳腳。他也想爬上去,但他爬不了,徒手攀登不是哨兵課程必修的內容,他不懂。 高穹爬得很快也很穩。他在攀爬兩個陽臺時,狼會沿著他的腿和背脊竄上去,高穹再抓住它的尾巴繼續往上。秦夜時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那頭狼的悲鳴之聲。 杜奇偉的病房在八樓,還未抵達,高穹心頭就是一震。 一股異常強大的氣息從病房之中猛然爆發出來,像是有什么爆炸了,無形氣浪如同強烈的沖擊波撲卷到高穹臉上。 二六七醫院住院樓的警報同一時間鳴響。 它檢測到了遠遠超出閾值的力量。 “打破玻璃?!备唏穼λ睦前l出提示。 氣浪沖出來之時,病房內部的壓力突然變小了。一直趴在病房門上推門的醫生來不及收手,一下栽進了病房里。與此同時,狼擊破了陽臺的窗玻璃。 醫生和護士是懵懂的。但危機辦的哨兵、向導和高穹都看到了那只從章曉手心里飛起來的小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