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沈琳本就生得極美,屋內燈火昏黃,一襲大紅色的嫁衣在燈火下熠熠生輝,玲瓏有致。紅色的胭脂,襯得肌膚勝雪,淺笑莞爾間,仿佛時光都融化了。 娉婷就道,“二小姐可是畫中走出來的新娘子?” 實在將人看呆了。 思凡掩袖笑了笑,沈琳就轉了轉身給孟云卿看,“合身嗎?” 孟云卿嘴角微微揚起,“合身,鳳冠霞帔呢?” “這里?!彼挤搽p手遞上。 孟云卿接過,上面綴著的珍珠寶石,實在是沉,卻耀眼奪目得很。 喚了沈琳在梳妝鏡前坐好,她親自給沈琳戴上。 沈琳上了妝,只是沒有盤發,但鳳冠霞帔配上這身大紅的喜袍,簡直美得不可方物。 “好看嗎?”沈琳摸了摸頭發,臉色一抹緋色。 孟云卿既俯身,將頭貼近她臉頰,“二jiejie,好看得不得了,幸福得叫旁人羨慕?!?/br> 明知她是有意,沈琳卻還是掩不住眼中的喜色,“等你出嫁那日,我也來給你梳妝?!?/br> 孟云卿便想起前一世。 簡陋的嫁衣紅袍,連鳳冠霞帔都沒有,只有一盞紅燭,卻足以填滿心中,那便是年少時候的美好。只是時過境遷,再不同往日,卻唯獨見了沈琳,卻仍覺得她同許鏡塵的般配和不易。孟云卿就上前擁住她,“二jiejie,我真有些舍不得你出嫁了?!?/br> 沈琳好笑,“傻呢,又不是日后見不到了?!?/br> 孟云卿也跟著笑起來,“那我日后要常常來許府看你?!?/br> 沈琳就笑,“想來將軍府也是開明的人家,日后衛同瑞若不讓你來,我就去將軍府尋你?!?/br> 孟云卿簡直哭笑不得。 兩人正樂得歡喜,思凡就道,“小廚房煮了小湯圓,小姐和表姑娘可要用些?!?/br> “要用,還沒吃晚飯呢,正好來二jiejie這里吃些?!闭兔显魄湫乃?。 “都給她,吃不完不準走?!?/br> 平陽王府,商君和正在榻上看書,橘子來道,“侯爺來王府了?!?/br> 商君和放下手中的書,一臉頭痛欲裂模樣,“他不是在定安侯府嗎,怎么?又喝多了?” 橘子搖頭,“這回倒是沒有,侯爺直接去書房找王爺了?!?/br> 世杰?商君和頓了頓,“世杰找他?” 書房內,段旻軒正好推門入屋,“你有急事找我?” 趙世杰正攏著眉頭,見他進屋,也不見面色半分好轉,“你知道京中出什么事了?” 段旻軒不以為然,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燕韓京中出事與他何干? 趙世杰就道,“聽聞有人把陳家的舊事翻出來了,說陳家當年有未亡人,是陳太陳閣老的孫子,早年過繼給了遠方的表親,才幸免于難。陳家的遠方表親姓孟,矛頭直指定安侯府?!?/br> 段旻軒的手僵住,端起的茶盞還未放下,就凝在半空。 趙世杰就問,“你猜定安侯會如何做?” 段旻軒斂了笑意,“哪里傳出來的笑意?” 趙世杰道,“東宮,太子府?!?/br> 第101章 權衡 東宮? 段旻軒其實意外,“定安侯和太子過往有過節?” 趙世杰輕笑搖頭,“我先同你說一事,去年臘月時候,陸久石的女兒陸容嬌落水,聽說是太子親自從湖中救起來的,親眼目睹的人至少有二十余個,陸家就同東宮聯了姻。陸久石統領禁軍幾萬人,陸容嬌的身份在京中貴女中也算出眾的,結果嫁去東宮連個良娣都不是,你說為何?” 段旻軒沒有聽懂這兩者之間的聯系,就沒有應聲,只是蹙眉看他。 趙世杰繼續:“陸容嬌落水前,陸久石是有意將女兒嫁給老三的,換言之,這燕韓的皇位之爭,陸久石站的是老三,而不是太子。陸容嬌是陸久石的寶貝女兒,以陸容嬌的身份地位就是做太子妃都不為過,但陸久石寧肯得罪太子也不愿得罪平帝和老三,你說太子事前清不清楚?” 東宮之位,從來險峻。 能入住東宮的人,不應當連這樣淺顯的局面都看不清。 否則以平帝對老三的偏愛,東宮之位不會迄今為止都沒有易主。 東宮絕非泛泛之輩。 陸容嬌落水本就是做好的局,東宮那位從一開始就認定了陸久石不會買東宮的帳,此舉不過是存心給老三難堪而已。 陸久石只有陸容嬌一個嫡女,配得上正妃頭銜,陸家和老三就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蚱蜢。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陸容嬌配了東宮,陸家余下的都是庶女,嫁到王府也頂多只是側妃頭銜,陸家同老三的關系就絕對不如陸容嬌嫁去王府牢靠。 老三的正妃之位不會留空,一定會另娶她人。 陸家和老三都會有所猜忌。 東宮走了一步好棋,段旻軒心知肚明:“東宮只怕另有憑借?!?/br> 陸家是平帝的心腹,動陸家必定會惹得平帝不快。 除非東宮手上的籌碼足夠了,才會狠砸陸家,否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 趙世杰又道,“你知道陸容嬌在何處落水的?” 段旻軒幽幽看他。 趙世杰也應得簡單,“臘月里,顧家的百日宴?!?/br> 段旻軒就笑,“你是說顧家不干凈?” 若是要動手腳,誰都巴不得與自己撇開關系。陸容嬌在顧府落水,是太子救起來的,顧府的一干家丁和婢女都親眼目睹,在顧府里頭出了這樣的事,陸家和三皇子,甚至平帝都會遷怒顧家。 旁人都道顧家此回是倒霉至極! 聽聞顧長寧氣得告假了半月未早朝,半月后才見好。 旁人也自然少有往別處想。 換言之,若是顧家做的手腳,反倒是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段旻軒一言道破,趙世杰就索性說得更透徹些:“平帝生性多疑,雖然對世家貴族倚靠,卻多是信不過的。平帝登基后提拔了不少顧長寧這樣的沒有背景和根基的寒門學子,又讓顧家同定安侯府聯姻,提高顧家在京中的地位和威信。顧長寧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投平帝所好,與朝中的世家貴族分庭抗衡,所以很得平帝信賴。這種信賴,我敢說在平帝心中,不見得比定安侯弱?!?/br> 段旻軒接道,“所以如果東宮的背后已經有顧家支持,只是不顯山不露水,顧長寧在平帝面前又得力,那東宮上位最大的不定因素,就是定安侯府?!?/br> 定安侯迄今都置身皇位之爭之外,旁人根本看不透定安侯對兩方的態度。 于東宮而言,沈家其實比陸家更有潛在威脅。 東宮要防定安侯,先下手試探也無可厚非。 老三是聰明人,陳家同惠王之亂相關,平帝生性多疑,老三斷然不會因為東宮傳出了風聲,就立即同定安侯站到一處,平白惹平帝不快。 所以東宮這步棋走得又好! 一來,給定安侯施壓,試探定安侯府的態度,若是定安侯私下已經和老三連成一氣,那老三必定出面維護,老三若是出面維護,必定遭平帝猜忌,平帝興許就心生厭惡; 二來,投平帝所好,惠王之亂始終是平帝心中的一道坎,傳出這樣的風聲,平帝不會視若無睹,必定對定安侯心生猜疑,但定安侯府在國中根基又穩,平帝不會輕易動彈,僵持之下,定安侯自顧不暇,皇位之爭只能置身事外,于東宮而言就更是好事; 其三,不管陳家遺孤之事是否屬實,定安侯和老三都只能謀定而后動,不會輕易冒險在到一處。 對東宮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真正騎虎難下的,是定安侯。 段旻軒悠悠垂眸,“定安侯有什么動作?” “定安侯也沉得住氣,風聲傳出來也有三兩日了,定安侯府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事不關己,旁人想追在身后看些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不得不說沈萬里確實厲害?!?/br> 欺君之罪,換作旁人早就自亂陣腳。 沈萬里確實沉穩謹慎。 “不是好事?!倍螘F軒悠悠開口。 趙世杰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段旻軒就抬眸看他,“對定安侯府來說是好事,于孟云卿來說就不是?!?/br> 趙世杰也詢問般看他。 “惠王之亂過去十余年,想要死灰復燃基本不可能,如果平帝不想因為這些不可能的風言風語與定安侯翻臉,卻又礙于朝中的壓力,或是實在放不下心中這根刺,換作你會怎么辦?” 趙世杰微怔。 讓這根卡在平帝和定安侯府之間的刺消失…… 指尖微滯,就驚愕看向段旻軒。 若是平帝想維持和定安侯之間的關系,就一定會讓孟云卿消失,那定安侯府呢? 定安侯或許是很照顧孟云卿。 但一面是平帝對整個定安侯府的猜忌,定安侯府在燕韓有百年基業,侯府上下至少百余口人;一面是孟云卿。 兩害相權取其輕,定安侯會如何取舍? 趙世杰啞然。 偏偏段旻軒的話,他根本無法反駁。 緘默良久,趙世杰出聲,“你想怎么辦?” 段旻軒指尖輕扣桌沿,輕聲道,“先前我還想要怎么辦,眼下卻是想清楚了?!?/br> 趙世杰不解。 段旻軒收手起身,貼近趙世杰,“順理成章,讓孟云卿消失?!?/br> 嗯?趙世杰以為聽錯。 翌日,冬雪初霽。 天氣忽然便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