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段旻軒略微揚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只是家中親人不舍,還要多呆兩年?!?/br> 趙世杰擱了酒杯,眼神落在小冊子上,面色稍稍犯難:“你是要瞞老爺子?” 段旻軒點頭:“是,所以要你幫忙?!?/br> 趙世杰嘆口氣,越發奈何:“說來聽聽,要我怎么做?” “圓謊?!?/br> 趙世杰澀澀笑了笑,又晃晃舉起酒杯,感嘆道:“老爺子可精明得很,就算你我二人一口咬定,他也未必肯信?!?/br> “他會信?!倍螘F軒篤定。 趙世杰斂了笑意。 “他會信他愿意相信的?!?/br> 趙世杰微微頓住,繼而豁然搖頭,將杯中一飲而盡:“果然,爺孫倆都是一樣的脾氣。說吧,準備怎么個圓法——可別說我沒提醒你,老爺子不是隨意找個姑娘來冒名頂替就能忽悠得過去的?!?/br> 恰好小二屋外敲門,新上的菜肴要端上來。 房門推開,大唐內嘈雜得聲音就傳了進來。 段旻軒順勢轉眸。 樓下角落處,將好就是沈修頤一桌,韓翕正好喜滋滋地夾了鴨翅到孟云卿碗中,口中念念有詞。 孟云卿雖然驚愕,卻還是凝眸看他,也不多說。 她和他們并不熟稔,就夾起鴨翅放在嘴里,低著頭細嚼慢咽,一邊聽,一邊察言觀色。 好似他當日在珙縣見到她時,暴雨天氣,她帶了丫鬟和家丁無處可去,小心翼翼找茶鋪老板尋了位置,又處處拿捏得恰和事宜。 分明是個不大點的小丫頭。 卻比旁的丫頭多了幾分玲瓏心思,謹慎沉穩,他并不厭惡。 “淮水尹羅,當配鹽煮……” “若是煮得不好,公子再將我扔出去不遲?!?/br> 她分明怕他,卻知曉拿他的好奇自持。 …… 小二添完菜便知趣退了出去。 房間內沒有了旁人,趙世杰又接著剛才的話繼續問:“方才說的,你可有仔細想過?你也知道老爺子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實話說了興許還好些,若是戳穿了,他本就失望得很,再心中一氣,反倒得不償失,你可得想清楚?!?/br> 段旻軒難得伸了筷煮,“我何時說過隨意找個姑娘的?” 嗯? 趙世杰懵住。 八寶樓的一頓飯下來,韓翕是酒足飯飽,衛同瑞卻是一臉青色捧了大半個饅頭出來。 八寶樓的鴨子,他是決然不會再吃了。 韓翕是撐飽的,他自然是氣飽的。 臨到要走時便又餓了。 他常年行走軍中,習慣了風餐露宿,捧了半個饅頭邊走邊果腹也習以為常。 只是郴州臨江,夜間江風大,八寶樓到驛館還有半個時辰的教程。他若是繼續騎馬,就等于邊吃邊灌風。 韓翕那頭撐了一肚子油水,更是不好消食的。 于是出了八寶樓,兩人便同沈修頤乘一輛馬車。孟云卿領了娉婷一道,上了另一輛馬車。 “娉婷,去喚安東進來?!?/br> 下了商船,在郴州置得馬車配有車夫,安東不用駕車,只是與車夫坐在一處。 娉婷照辦。 片刻,等安東進來,孟云卿才拿出來先前一直拎著的食盒。 是八寶樓的鴨子。 她先前說愛吃,在堂中又沒吃多少,沈修頤就讓店家多備了一份帶走。 食盒里有筷子,她取了遞給娉婷和安東。 她本就是帶給娉婷和安東的。 她同沈修頤三人去了八寶樓,而娉婷和安東則是在外面胡亂對付的一口。 “快嘗嘗?!币娝瞬粍?,她干脆直接拿了筷子夾給娉婷,眼中的笑意溫厚暖意。 “姑娘……”娉婷有些哽咽,喃喃道:“姑娘不必時時想著我和安東哥哥的?!?/br> 二月里,夫人染病過世,姑娘哭暈一場。 雖說從前也同他們親近,可醒來后,卻比往日更為維護。 “我說了,你們都是我的親人,胡思亂想什么?!泵显魄溆謯A了一塊給安東,安東則憨厚一笑,倒沒有推脫。 娉婷收起氤氳,破涕為笑:“姑娘,這鴨子真好吃?!?/br> 孟云卿莞爾:“等日后路過郴州,我們再來?!?/br> 娉婷拼命點頭。 他二人一面吃鴨子,一面歡聲笑語,就連安東的磕磕巴巴,口齒不清也顯得熱鬧溫馨。 孟云卿心底泛起一股暖意,挑起簾櫳望了望窗外。窗外清風晚照,月華灑在路上也好似攏上層層清暉。 …… 娉婷和安東一處作伴,半個時辰過得也快。 郴州碼頭在偏北處,驛館在郴州城中。 馬車緩緩停下,安東去搭手給她作臺階踩下。 她這個時候的個頭實在太小,眉眼也沒有長開,臉上還掛著嬰兒肥,既算不得清秀,也算不得好看。 她只記得約莫再過一年,她的個頭就開始竄了起來。 那時候劉氏尖酸刻薄,見她長這么快,時常念叨做件衣裳都要多花幾尺布料。誠然,她一年到頭,也做不了一件新衣。 但劉氏對她的厭惡隨著她年紀漸長而慢慢消失,反是處處將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待價而沽。 她那時不懂,還以為劉氏對她回心轉意,劉氏對她的“好”,她一一收下,對衣著和相貌,不懂收斂。 …… 那些陳年舊事忽的在腦中攢開,心里只覺堵得慌,就連沈修頤連喚了她幾聲,她都沒聽見。 還是娉婷扯了好幾下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 她是有心事,但她不說,沈修頤也不戳穿,只是回頭指了指一側的小徑道:“娉婷說你夜里睡得不穩,西側的景苑偏內,會相對安靜些,你住景苑可好?” 孟云卿從善如流。 沈修頤朝管事點頭,管事便循禮上前:“孟姑娘請隨下官來?!?/br> 驛館是官家經營的。 驛館的管事算是小吏,稱得都是下官。 “勞煩了?!泵显魄涓A烁I?。 驛館里有安置馬匹之地,行李都不需搬下馬車,他們只在驛館留宿一宿,娉婷就取了需要之物。 管事在前帶路,孟云卿又轉身向沈修頤和衛同瑞,韓翕道別。 三人目送她先離開。 韓翕背著雙手,幽幽嘆道:“孟meimei這性子可真好。這一路到京里少說也要二十日,每日換個住處不說,還要連日奔波,連句多的話都沒有,可不同你們侯府里的那些姑娘們,只怕性子太好了,日后軟弱受欺負?!?/br> 衛同瑞攏了攏眉頭,怪異看他。 韓翕也不搭理他,朝另一個管事道:“我就住孟meimei旁邊的苑子吧?!?,朝另一個管事道。 管事應聲。 “明日就到鳳城了,我得給孟meimei送只釵子去,好歹是自家meimei呀,釵子也不好,還是耳墜好些……” 他自言自語,根本不管身后兩人。 衛同瑞簡直無語,他是不明白,孟云卿如何就變成了他自家meimei的,遂而搖頭。 沈修頤就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韓翕向來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自己開心就好?!?/br> 一想也是,除了韓翕避之不及的一兩個,幾乎整個京中都是他的自家jiejie,自家meimei。 看著韓翕背影,衛同瑞卻忽然開口:“他看走眼了,孟姑娘不像軟弱好欺之人?!?/br> “哦?”他能開口評價,沈修頤倒是意外。 衛同瑞就道:“上陣殺敵,講求識人斷相,你表妹眼里沒有怯弱之色,她只是在察言觀色而已?!毖粤T,轉向另一管事,“我去東邊?!?/br> 管事點頭。 上陣殺敵,講求識人斷相? 沈修頤環臂而立,險些笑出聲來,將這番話用在孟云卿身上,也真是難為了有人。但說到云卿,他又稍稍斂了笑意。 云卿確實并非軟弱好欺。 當日王金到孟府門前撒野,她同他講劉氏與孟家的來龍去脈,她如何應對等等,他就看出端倪。他擔心的只是她小小年紀卻時常掛了一幅愁容,終日若有所思。 第020章 貧嘴 一宿無夢。 翌日清晨,沈修頤特意喚了侍從去景苑。云卿平日里起得早,但這回有韓翕同行,韓翕是個懶床的,他怕她等久。 但侍從回來說,景苑那邊已經梳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