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其實她當然怕啊,方才就是因為害怕才哭成那樣。民間關于“未來人”的傳言很多,其中壞的多于好的,大約沒有幾個人敢說完全不怕他們。 但現在,對失明的恐懼占了上風。 于是谷櫻櫻將心一橫:“不怕。有陛下庇佑,他們自不敢害臣女的!” 她這話其實是在說服自己安心,話音初落,卻聽皇帝嗤地一笑。 沈臨銜著笑,又認真看看眼前這個哭得妝容花成一片,卻又“很有膽識”的姑娘,又向那宮人道:“收拾間配殿,讓她去養著?!?/br> “陛下……?!”宦官的顫抖的聲音聽上去驚異極了。 谷櫻櫻也腦中一聲嗡鳴:“陛……” “朕還要去向太后問安,你隨他們去吧?!庇l模糊的視線中,傳來的聲音沉穩而嚴肅。 谷櫻櫻下意識地應了聲“是”。 他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待他們把卡取出來,直接給你送去?!?/br> 卡……?哦!銀號的卡! 谷櫻櫻忙報上了姓名。她看不見,只聽旁邊嗓音尖細的宦官道了句“記住了”,轉而感覺攥在腕上的手松了開來。 她便深福下去:“恭送陛下?!?/br> “嗯?!被实垲h首,饒有興味地又打量了她兩眼,轉身離開。 谷櫻櫻,這名字挺童趣? 沈臨不禁一哂。 圣意不可違,谷櫻櫻縱使摸不清皇帝是什么意思,也只好先隨御前宮人去皇帝所住的延和殿。延和殿東西兩側的配殿各有五間,為她收拾出來的一間在西邊,宮人們簡單介紹過各樣起居所用的物什在何處后,便扶她上榻休息。但谷櫻櫻躺在榻上看看四周,卻茫然地全然不知他們介紹過的東西都在哪里。 她已基本看不見了,屋中各處陳設在她眼中撞成了不同的色塊,連輪廓都看不清楚。 她禁不住地害怕自己會就此變成個盲人,覺得那時空洞真是可怕。又隨之一會兒覺得長輩們將未來人是做洪水猛獸是對的,一會兒又怪自己不小心。 她沉浸在一種無法言述的恐懼里,渾身發虛發麻,心好似被一股無限膨脹的力量向四荒八極頂去,讓她不適、令她惶惑,又不由得她緩解。 谷櫻櫻在這種懼意中昏睡過去,直至一點冰涼順著眼角劃進眼中。 她猛然驚醒,被眼中清涼微刺的感覺一驚:“啊——!” “姑娘別動?!遍竭厒鱽硪粋€中年婦人的聲音,然后有帕子輕柔地為她拭了拭眼角。 婦人溫聲說:“時空部的人來看過了,送了眼藥水來,讓你每日用兩次,如不能復明,我們再去回話?!?/br> “眼藥水……?”谷櫻櫻被這陌生的詞匯吸引住。 “姑娘沒用過?”婦人一笑,“也是未來的玩意兒,先帝繼位之初時送到這邊的。但早些年啊,大家都只能偷偷的用,顯得它金貴得很,陛下繼位之后才慢慢好了起來?!?/br> 婦人絮絮地同她說著這些有的沒的,慈祥和善的口吻將谷櫻櫻心底的恐懼激散了兩分。她定定神,問她:“姑姑怎么稱呼?” “我姓殷,你叫我殷姑姑就好?!币笫线呎f邊撫了撫她的額頭,又說,“姑娘今天受驚不輕,有些發燒,再睡一會兒吧。有什么需要的便叫一聲,屋里隨時有人守著?!?/br> “好,多謝姑姑?!惫葯褭压郧傻氐懒酥x,在沉沉睡意中很快又再度睡過去。 眼藥水見效的速度令谷櫻櫻感到驚奇! 她早晚各用一次,到了第三天,就已恢復到能看清大致輪廓的狀態。用到第五日,則已能勉強看清離得近的東西。又過三兩天,御醫來診過后說她若閑來無事想看看書作作畫都可以,只是不宜太久,每日一兩刻是可以的。 谷櫻櫻為此長松口氣,慶幸自己可算是沒有瞎掉,又很緊張接下來的事情。 ——這些天,她都沒有再見到皇帝,但她如若順利復明,皇帝大約還是會召見她的吧?不然為什么讓她住過來呢? 第九天,宮人送來了谷櫻櫻被atm機吞掉的銀號卡。她接過來看看,上面小小的、突出來的卡號她已基本能看清。 第十一天,眼睛基本已恢復無恙的谷櫻櫻平躺在榻,唉聲嘆氣。 與此同時,三兩丈之外的正殿里,一眾宮人死死著低頭,仿佛頭頂正有陰云密布。 皇帝沉容入殿,一路都沒人敢吭聲。直至他落座,隨在后面的小宦官終于不得不硬著頭皮把太后叫帶回來的花名冊呈上:“陛下……” 皇帝的淡漠的目光掃過名冊,啟唇:“滾?!?/br> 小宦官立刻就灰溜溜地滾了,然后,下一個宦官硬著頭皮上前:“陛下,苗丞相求見?!?/br> “不見?!?/br> 這個宦官定力稍微強些:“陛下,苗丞相已等候多時了,他說……” “滾?!?/br> 于是這個宦官也滾了。 殿里安靜了一盞茶的工夫,然后,一個身著棗紅圓領袍的宦官小心翼翼地入了殿:“陛下……” 這宦官是在外殿候命的,沈臨一脧他,以為是苗丞相執意求見,面色更沉:“讓丞相回去!” “丞相已回府……”棗紅圓領袍的宦官盡可能地將身子躬得更低,哆哆嗦嗦地把攏在袖中的東西呈出來,“但但但、但他發了個朋友圈……” 一瞬間,滿殿宮人如遭雷劈! 下一秒,皇帝一把將他手里的平板奪過,手指劃開安全鎖,點開一個綠色的圖標一看,最上方的一條朋友圈的發布人果然是“丞相·苗大仁”。 內容是:“先帝恕罪!老臣無用,老臣無用??!老臣不能規勸陛下,老臣無顏去見您啊——!” 底下還配了張苗大丞相在延和殿外殿痛苦扶額的圖。